一家简陋的酒楼内,白色粉墙上贴着几张大红“喜”字。厅内三张圆桌子,上面摆着一盘盘大餐,大碗的鱼头和东坡肉格外引人注目。合金铝镶边的玻璃门外,一串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过之后,青色烟雾从门缝里飘进来,空气里顿时多了一股呛人的硝烟味。懒
不过,这气息反而增添了喜庆。
酒席的主人是名五十开外的妇女,长相朴实,穿着一套暗红的新衣,穿梭在这烟雾之间,笑容满面地牵起一对青年男女,挨桌敬酒,接受众亲友的道贺。
“感谢大家来捧场,今儿个我真是太高兴了!大家看得起我家阿峻,等会一定要吃好喝好啊!”
“阿峻他妈,你这媳妇长得真俊俏,白白嫩嫩,气质也好。你一个人把阿峻拉扯了十几年,现在他结婚了,你以后可以放心啦!”客人的眼睛不住地往新媳妇身上打量。
佳佳低着头,被“婆婆”这只略带粗糙的手牵着走,感觉怪怪的,不觉朝程峻看过去。在今天之前,她实在很难想象,像程峻这种冷酷的男人竟也是个“大孝子”,被母亲逼着“娶”妻,无半句怨言。
他说过,这场喜宴只是场仪式,没去民政局签字盖章,婚姻不准数。她若配合他演好这场戏,他就答应收留她。
哦,收留——她周佳佳大小姐不巧沦落到要被人收留的地步了!别的本事没有,演戏倒还可以。人家演员不知道扮过多少次新娘,她来做一次喜宴女主角又有什么大不了?反正她也不喜欢程峻,岂能真嫁给他?虫
不过,此时此刻,她真的真的十分好奇,他被一堆亲友热诚地祝贺着,是什么感觉呢?
酒楼里开着电视,一道新闻播报瞬间转移了佳佳的注意。
“今天是寰宇集团董事长周老爷子的七十五岁大寿。寿宴将在凌江市最豪华的云天酒店举办,这也意味着寰宇与云天的合作关系……”
佳佳停住脚步,睁大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画面里的老人,老人笑得那么慈祥和蔼,她的眼角突然湿润了。
爷爷……祝您寿诞快乐!
今天也是我的“大喜”,体验特别,等我回去再讲故事给您听——
周佳佳回忆起与程峻的三次相遇,一次比一次戏剧化,最后只能用归纳成两个字眼——孽缘。
第一次是个春日的午后,有暖阳,但天气犹觉清冷。她在市中心一家高级茶餐厅喝茶,认出邻座的男人正是曾欺骗过自家保姆的混蛋,这回又在欺骗纯情小女生,一股愤怒涌上,她毫不犹疑地端起一杯热茶,哗地全数泼在了那混蛋脸上。
对方惊愕狼狈,拍案而起,怒不可恕,她则丝毫不惧,不慌不忙地抽出几张红色大钞,甩了过去。
“喏,给你的干洗费!不过,瞧你穿的这廉价货,干洗费都够你再买一套了。啧啧,没有点实在的资本,还想出来骗女人?省省吧你!”
她拎着新买的Hermes皮包优雅正要走人,背后响起一道冷沉的声音:“道歉!”
“什么?”
“跟这位先生道歉。”对方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饱含威胁。
“我为什么要!”想不到有人比她周佳佳更好打不平。她猛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抿成直线的薄唇。此人好高,她穿着三寸高的皮靴,仍需抬起下巴才能看清他,果然,那张菱角分明的面孔跟他的话语一样毫无温度,黑眸透射出冷酷的光芒。
“你……不要多管闲事。”佳佳不甘示弱,她站在“理”字上,谁都不怕。
“我是多管闲事!但你记住,有钱没什么了不起,更不是你这种千金大小姐拿来羞辱人的武器!”他微微眯起黑眸,多了抹鄙夷。
“喔……原来你的衣服也被溅到了啊!”她拍开他的手,瞄到他那黑色皮夹克上的几滴水珠,再次打开钱包,“大不了也陪你干洗费啦!”
他一手按住,神色愠恼:“我要的是道歉!”
“好吧!我抱歉。是我不小心殃及池鱼,不好意思啦!这位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吧!”此人不好应付,她赶紧赔笑,抱歉地眨动着长长的假睫毛,而后趁他闪神时迅速离开。
没错!有钱没什么了不起,可她一出生,家里就是很有钱。她不想做千金小姐,偏偏爷爷是凌江市数一数二的大集团董事长,从小穿金戴银,像公主一样被娇宠着长大。她有得选择吗?不得不说,首次见面,她对他印象深刻,因为他竟然教训她。
第二次相遇在一个月后。
她参加好友家的私人聚会,出席的大抵是市内较有名的千金和公子哥。席间,好友突然拜托她,帮忙把一位不速之客打发走。
那是个奇怪的女孩,佳佳怎么好声相劝,她都不走,也不吭声。
佳佳无奈,只好冷起脸来教训:“这位小姐,主人家不欢迎你,何必纠缠不休呢?难道要等门卫过来,你才甘愿吗?”
刚说完,那女孩顿时激动起来,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不料突然一脚踩空,竟从门口的台阶摔落下去,当时场景教人触目惊心。
“天!你没事吧?”佳佳心脏狂跳,赶紧追了下去,突然听到不知从哪冒出来冰冷的质问声:“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我可没有推她!”佳佳抬头,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愠怒面孔,是他?茶餐厅里见过的男人。
他冲过去扶起女孩,冰冷的语气立刻变得低柔:“小悠,有没有摔伤哪?”
叫小悠的女孩咬着唇摇摇头。
“是她推了你,对吗?”他问得温柔,冷峻的五官线条莫名柔和,跟面对佳佳时判若两人。
“程峻……”小悠迟疑了会,怯生生地点头,把苍白的脸蛋埋进他怀里。
佳佳看得惊奇,这个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家伙,原来他叫程峻,原来这个小悠根本不是哑巴!原来她这么轻易又被人“误会”了!
灯光下,程峻面对佳佳,瞬间恢复了严厉:“道歉!跟小悠道歉!”
又是道歉?佳佳颇觉好笑:“我为什么要道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推她了?我还要说,是她栽赃陷害我呢!”
“伤害了别人,还如此理直气壮,你这种不可一世的千金小姐,除了刁蛮跋扈,目中无人,连最起码的善良同情心都丧失了么?”程峻感觉怀里的女孩不停轻颤,批判的言辞犀利无比。
佳佳被激起了脾气,不服气地抬高下巴:“本小姐就是不可一世,怎样?没见过你这种蛮不讲理的家伙!要么就拿出真凭实据,要么就别冤枉人!”她仔细地打量那位柔弱佳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真会装!
程峻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害她高跟鞋站立不稳,差点摔倒。他厉声道:“道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佳佳眯起漂亮的眼眸,一股倔强从骨子里透出来:“不可能!你劝你最好放开我,否则我才要对你不客气!”
程峻的大手立刻增加了力道。
痛死了!佳佳一抿唇,忽地抬高胳膊,对着他的手背咬了下去。他吃痛地松开,她马上趁机蹬蹬蹬跑上台阶,回头盯住他不可置信的面庞。
“想欺负本小姐,没那么容易!奉劝你有时间去配副眼镜,睁大眼睛看清楚点,你身边那位楚楚可怜的女人到底有多么虚伪、阴险!”
佳佳跑进大门,清楚记得程峻最后的脸色铁青一片。她想,若有下次,她定要好好地教训此人,教他做人别太武断,他才叫自以为是!
第三次相遇,巧合得更加不可思议,她的人生便从这里开始正式改变——
雨好大,夜风冷飕飕的,连老天爷都跟她作对。她离家出走,行李被抢已经够落魄了,却还要来场大雨,将她全身上下淋个透,只能蹲在便利店门外,抱着自己簌簌发抖。
怎么办?后悔死了!
爷爷最近不知犯了什么毛病,明知道她心里只喜欢王逸辰,却故意频繁给她安排相亲。她实在厌烦,便赌气跑了出来。
爷爷向来宠她若宝,这次却毫不心软——“你要能靠自己的本事在外面生存一年,以后回来,爷爷绝不再勉强你做任何事!”
人争一口气,她收拾了几件衣服,不顾哥哥的劝阻便跑了出来。这下可好,像落汤鸡一样可怜,无处可去了!难怪哥哥常笑她,有个聪明的脑瓜子却只会为别人转,专做冲动的事再自己不断后悔……
逸辰是国内有名的青年钢琴家,过完年就出去巡回演出了,不在凌江市,她能去哪里?要回去吗?不行!回去会被爷爷笑话的,她就算冻死饿死在外,也不能屈服。
“阿嚏!”她活了二十八年,从未如此狼狈可怜过。
“咔咔——”,一辆半旧的灰色小汽车停在路边,跑出一个高大的男人,他匆忙跑进了便利店。
佳佳呆呆地望过去,她没看花眼吧?刚才那个人是……程峻?这人她记得格外清楚,大概他曾两次冷冰冰地指责过她,虽然冷酷,但不像坏人。不知从哪冒出的勇气,她未多想,忽地冲过去,钻进车子的后座。
很快,程峻回来了,没留意到身后多了个人,重新开动车子。
佳佳迷迷糊糊地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嘭地巨大关门声,她瞬间惊醒,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程峻彻底愣住,半晌神色才有变化。
他的车后座竟然爬出来一个女人?她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如纸,发丝凌乱地覆盖住半张脸,看不清样子,但那纤细的身体不停地哆嗦着。
“你是谁?”程峻皱眉,幸好他胆大,不信鬼神,否则要被吓掉半条命。
“阿——嚏!”佳佳才张口,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我……我是天涯落魄人。阿嚏!”
程峻更惊异了,疑惑地审视她,她那是什么回答?
“你住这里吗?”佳佳抹去脸上的雨水,跑到屋檐下,“我可不可以借你的地方……阿嚏……避一下风雨?”
等不到回答,佳佳心底只打鼓,他不会是认出自己了吧?赶紧低头,可怜巴巴地抓住他的袖口:“拜托啦!雨这么大……三更半夜我一个女孩子能去哪里?稍微给点同情心,借我地方休息一下下,好不好?”
“上来吧!”沉默了好一会,程峻才应允。
“呃……谢谢,谢谢啦!”
佳佳站在门口,环顾房子里的装修,简陋至极。白花花的墙壁除了两盏壁灯,别无他物。窗帘是泛白的绿,一台三人并排坐就会嫌挤的沙发,旁边的架子上堆满了书和杂志。她稍微瞄了一眼,好像是电脑编程之类,看不懂。
“看什么?”程峻的嗓音没有起伏。
“没什么……我怕鞋子湿,弄脏了你的地板。”她赶紧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后退一步。脚下是浅色花格子的地板砖,门口两块似乎还有裂痕。第一次进入这种房子,全部面积大约只有她住的卧房大而已。
“换上!”他走进去,扔给她一双拖鞋,随后转进浴室扔出一条宽大的浴巾,“擦干。”
(PS:新故事开始啦!我这几天在家养病,也在斟酌这篇新开头,修改了N次。男主程峻的身份和个性逐步挖掘,层层剥开,不管有多少亲爱的朋友在继续支持我,我都坚持自己写作的态度和原则,静心设计剧情,绝不以字凑数,唬弄大家。呵呵,我喜欢外冷内热的男主,希望大家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