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辆车曾经消失过?”
刘正奇道:“街头摄像头又不可能拍出全程,车子会消失不是很正常吗?”
贾铭扯过旁边的地图,指着上面的两段路寒声问道:“我问你,这两段路明明差不多长,为什么那辆车在通过后面那段时会多花了二十秒?我又问你,如果你是司机,在知道有追兵的情况下,你会减速吗?”
刘正被问得冷汗直冒,他终于明白贾铭所说的消失是什么意思了,掉下桥的人压根就不是原本的四人,而是被人找来的替身。他们利用蒙面与麻袋这显著的特征,玩了一出金蝉脱壳的好戏。
贾铭见他张嘴欲语,不耐地说道:“别白费功夫了,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认为你还能找到三个连面貌都不知道的人吗?也不用去查替身是谁,因为根本无从查起。”
刘正嘴吧唧了下,最后无奈地轻叹一声,只怕坠河以后,那些替身早已换了一个绝不会被怀疑的身份,大摇大摆地通过了警方的排查。他无力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贾铭双手一摊,道:“还能怎么办,尽人事听天命呗,保不准对方犯傻呢?”
这话连贾铭自己都不信,接受谈判是为了拖延时间,给人质套上麻袋为的是混淆视听,以兵分两路来引开贾铭,最后的金蝉脱壳更是为自己争取了大把的撤退时间。对方这一连串的计策真个儿是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寄希望于如此高明的对手突然智商下线,还不如去试试豆腐是不是真的能撞死人。
他将这起绑架事件在脑海中再次重放一遍:匪徒开枪杀人制造混乱,将人质驱赶到一起,解释谈判......
忽地,他虎躯一震,他赫然发现镜头中的叶蔓是蹲在最里面的,作为绑架的主要对象这难道不是很反常吗?换作自己是头目,就算人手再紧张,也一定会派一个人专门看管她,他不认为那帮人脑袋里装的是浆糊。是以,这反常的现象只会有一个解释——对方起初的目的根本不是绑架叶蔓,之所以变卦是因为有人跟他们搭上了线!
案发后那栋大楼的信号就被屏蔽了,也就是说双方不可能在那之后透过通讯工具来联系,那么,双方又是怎么联系的呢?
贾铭霍然抬起头,对刘正大叫道:“赶紧把蒋道理抓起来,他那盒烟里有鬼!”
刘正脱口道:“你怀疑蒋道理,这不可能,他是位刚正不阿的警察,他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贾铭冷笑道:“为什么,或许他忠诚的根本就不是警方。少啰嗦,现在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们都不能放过。”
刘正虽然不相信贾铭的判断,但事实却正如贾铭说的那样,任何有嫌疑的人都应该被怀疑。是以他掏出手机,迅速地拨通了蒋道理的电话,但回应他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盲音。心中升起不详预感的他,马上给蒋道理附近的警局打电话,命名他们马上去蒋道理的家查看。
数分钟后,正与贾铭驾车朝那边赶去的刘正接到了一个电话,他面色凝重地挂断电话,有气无力地说道:“蒋道理死在了自己家里,死因是心脏病复发。”
嘟!
飞驰的轿车猛地一个急刹,贾铭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了喇叭上,随后烦躁地抠着头皮,不甘地大叫道:“操!”
过了好大一会儿,瘫软在椅子上的刘正沉声说道:“贾先生,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贾铭没好气地说道:“我发现你上辈子是乌鸦吧,你那鸟嘴就没说过什么好事。”
惨遭挖苦的刘正苦笑道:“我也不想啊,只能说大家运气不好。这次我要说的还是一件坏事,据派去皇冠善后的伙计上报,他赶到那屋子时,根本就没发现尸体。”
没发现尸体就是说尸体不见了,可尸体又不会走路,又怎么会不见呢?杀手是孤独的,连朋友都不能拥有的他们,又怎么会有人会为他们收尸呢?所以,尸体之所以不见了,只因那压根就不是尸体。贾铭心忖道:“假死药吗?不愧是师兄啊,难怪师父会对你的药剂天赋赞不绝口。”
山崎雪子的计策固然高超,但贾铭却知道这与自己的转变有很大的关系,要是自己还是那个杀手孤狼的话,在当时的情况下,绝对会在她的心窝上补上一刀。
尸体不翼而飞的事固然很重要,但与之后发生的事相比就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忙得焦头烂额的刘正哪还有心思跟贾铭说这事。如今好不容易摸到的线索被切断了,心烦意乱的他才无意间想起这事来。
贾铭脑中胡乱地想道:“师兄啊师兄,也算你命不该绝,谁叫我突然被叶蔓的事绊住呢?否则,你就算用上假死药也......”
贾铭脑中灵光一闪,双眼放光地惊叫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哈哈哈!”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贾铭转眼间就变得如此兴奋,这着实把刘正吓了一跳,经过短暂恍神后,他惊喜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是不是又有头绪了?”
贾铭大笑着拍了拍刘正的肩膀,道:“刘局长啊刘局长,看来我看走眼了,你上辈子一定是只喜鹊来的。”
刘正急迫地张嘴欲问,肩膀却被贾铭一推,只闻贾铭道:“赶紧下车,我要去证明一件事,如果真的如我所想,那叶蔓的下落就有眉目了。”
当贾铭来到那家叶氏分院住院部时,柔和的晨光正好照射到了门口,从阴影里走到阳光下的贾铭低语道:“看来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啊。”
朱格在中枪后的第二天就已经醒了过来,警方还派了专人去保护他。起初贾铭觉得这完全是小题大作,可现在看来,却不得不感谢下达这命令的人。
贾铭缓步来到朱格的病房外,对门口的两名便衣警察说道:“警官,我是病人的朋友,希望跟他说几句话。”
左边那人打量了贾铭一眼,恍然道:“原来是你啊,我记得你是那天那位,请进请进。”
贾铭一听他的话,猛然回忆起他正是那天到场的警察之一,心里也是一乐,这倒是省去了不少证明身份的麻烦。
贾铭推门而入,见高明、刘艳艳、张羽以及师婠婠都在陪朱格说话,贾铭微笑道:“哥几个好久不见啊。”
刘艳艳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不是贾明吗,你这大忙人怎么想起我们这帮穷朋友了啊。”
贾铭苦笑道:“那啥,这几天的确有事抽不开身,婠婠跟我什么关系啊,她来了不就代表我来了吗?”
师婠婠帮腔道:“艳艳你就不要去挖苦他了,他如果不是关心朱格也不会安排这么好的病房给他了。”
刘艳艳没好气地说道:“有钱就了不起啊,朱格救了他的命,他做这些是理所当然的。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贾明,你到底有什么身份啊,不但能让全燕京最贵的私人医院将朱格当祖宗一样供着,而且还能让警察对你言听计从?”
贾铭搪塞道:“身份我没有,身份证布倒是有一张,我家只不过是碰巧有点钱又有点权而已。”
接着他又道:“哥几个还没吃早饭吧,婠婠,你带他们去吃点东西,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请客。”
他随手抽出一叠大钞,对师婠婠打着眼神,师婠婠虽然也有很多话要问他,可贾铭想要支开其他人一定是有原因的,于是乖巧地接过银钱,拉着刘艳艳离开了。刘艳艳一走,作为狗腿子的高明当然得屁颠屁颠地跟着。
躺在床上的朱格对踌躇的张羽说道:“你愣着干啥,还不赶紧追上去,别忘了给我捎带点。”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病房瞬间变得冷清不少,贾铭剥开果篮里的香蕉,两口就干掉一根,当吃完第四根后,他终于感到一天一夜粒米未进的肚子终于不再空落落的了。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对朱格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朱格笑道:“你想我了呗。”
贾铭淡淡笑道:“我的确是在想你,我在想为什么有人会杀你?”
事发以来,贾铭总感觉有一团迷雾萦绕在真相前面,让他看不真切。就算他推断出蒋道理是个传话筒,这团迷雾也依然没有消退。直到他想起自己离开山崎雪子房间的目的时,脑海中莫名地蹦出了一个念头——山崎雪子前脚刚死,就有一群非同寻常的人公然在国贸持枪绑人,世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蒋道理虽然是个内鬼,但他那句“你之所以能跟我坐在一起抽烟,为的就是拖延时间等人来接应”却至少说对了一半,他们这么做肯定是在拖延时间,但这时间却极有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的同伙撤退而拖延的。
这么一帮能悄无声息潜伏进燕京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担心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呢?那肯定是有洞悉他们底细的人被抓住了,再联系到两起事件间隔如此之短,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他们就是千面银狐的雇主!
贾铭猜想银狐通过某种微型的仪器向他们发出了示警,作为顶级杀手的贾铭就知道好几种这种装置,这种东西使用起来极其隐蔽,从表面上根本察觉不出任何异常。然后接到讯息的雇主就迅速安排人制造混乱,自己就能有大把时间撤退。
如果这一切都成立的话,那么那个雇主就是想干掉自己的人,可为什么在追逐过程中,他们会把拖延时间摆在除掉自己之前呢?当然会,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想杀掉的就不是自己!
不是自己那会是谁呢?当然就只剩下朱格这一个可能了。
这一切虽然都是贾铭的臆测,但当他想到那一枪打中的位置时,就对自己的判断很有把握。自己比朱格高出不少,就算那一枪真的打在自己身上,最多不过打掉一个肾而已,如此大的偏差对黑榜第十一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不过如果朱格不撞自己一下,那么被子弹打穿的就不是他的肺而是他的心脏了!
想到这里时,贾铭大骂惯性思维害死人,案发后他先入为主地将自己定为对方的目标,竟然将如此不合情理的地方给忽略了。
朱格怔怔地看着他,怪叫道:“你说什么呢,我这种人怎么会招惹得起带把的人,我这一枪可是为你挨的!”
贾铭摇头轻叹道:“朱格,咱们也算是一起喝过酒的朋友,我真不希望对你用上手段,相信我,你绝对承受不起。”
朱格面色一沉,脸上出现了贾铭从未见过的落寂,他沉吟半晌,最后叹道:“你不要逼我,我如果说出身份来,只怕也难逃一死。”
贾铭沉声应道:“这点你可以放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能保你不死。”
朱格问道:“就算我是个杀人犯也一样吗?”
贾铭定定地望着他,道:“你没有杀过人,因为你在说杀人犯时,眼睛里既没有还没适应杀人的惶恐不安,也没有杀到手软后的那种麻木。”
朱格苦笑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鸟,我的确没杀过人,但也差不多了。”
他低头整理了下思绪,然后缓缓说道:“如果在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要置我于死地的话,那么他就只能是我的哥哥。”
贾铭恍然道:“所以你才会故意将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朱格淡淡说道:“要强制自己变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知道一个不吃猪肉的人强迫自己不停地吃有多痛苦吗?刚开始的时候,我基本上是边吃边吐,边吐边吃。”
他顿了顿,又道:“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将自己从人变成了猪。起初我还很抗拒,因为自己已经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可渐渐的,我发现这样也不错,我觉得自己获得了新生,可以与过去的不愉快说拜拜了。”
贾铭轻叹一声,他非常明白朱格的心情,可以说是感同身受,因为他自己也拥有着一张与过去迥异的面孔,他沉声问道:“你哥哥为什么要杀你?”
朱格撇了撇嘴,颇为不屑地说道:“能让兄弟反目成仇的,除了女人外,就只有家业了。我出生在一个非常特殊的家庭,我的父亲是一个做着民族英雄梦的疯子,我从没见过我的母亲,因为她死于难产。在疯子的身边环绕着的当然也是疯子,于是我的父亲就成了疯子头子。”
一头狼披着羊皮为的是吃羊,而一头羊披着狼皮却不能吃狼,贾铭同情地说道:“作为一个正常人活在一堆疯子中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