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只身晃悠到古树旁时,陆良早已经在那等候,虚无一看见他,眼底盛开笑意,故意道:“怎么,陆大人不是急着去帮小风间的忙么?”
对此,陆良赫然道:“没关系,风间一个人搞得定,你打算去哪?”
他就差说一句:我只想跟着你。
虚无笑了笑,
打算去哪?
谁知道呢?
白岐坐在古树枝干上,神情依然茫茫然,至于能不能清醒过来,醒来又会变成什么样,真的不好说。
“还是先带白岐离开地府吧。”虚无发愁道:“一直这么呆呆傻傻可如何是好。”
“元神苏醒都会有个过渡期,清醒时间还是要看个人情况。”陆良见虚无把白岐从树上牵下来,顺其自然的捞过白岐胳膊:“要不还是先回调查处吧。”
虚无手里一空,她捻着手指不由看向陆良,见他一脸正经八百,好像真的只是顺手捞过胳膊一样,点头笑道:“好啊。”
说完一声好,这三个仿佛一秒都不想在地府待似的,身影一闪立刻消失。
三人消失后,
在古树不远处,有个黑色身影渐渐显现出来,那身影隐在黑暗中,面容模糊,只能看到此人薄薄的唇抿起,把整个下颚绷的很紧,正在极力隐去周身气息。
身影待了一刻才转身离去,他步伐很快,所去之处正是阎罗大殿。
而地府的恶鬼们已经被关押在大殿之外的阵法之中,白烟被困在大殿之内,周围是陆良设下的禁制,黑影一路匆匆,途中会遇到几位地府使者,使者停下脚步让他先行,对此他只是简单的点头示意。
黑影走到大殿外时停了停脚步,那些原本在阵内哼哼唧唧的恶鬼一看见他,瞬间连哼都不敢哼了,恪守敬职的当起了哑巴,见此情景,黑影才满意的跨进大殿之内。
白烟看到那身影走来,斜着眼不满道:“这破地方还要关我多久,惹急了老娘,也不会让你好过。”
那黑影似乎比她还不满:“既然给了木牌就不要逗留,刚才你若低调行事就不会被发现,可为什么你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那鼠妖死活本就无所谓,瞧瞧你现在,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好意思怪别人。”
这么一说,白烟确实有点作死,她心虚的‘哼’了一声。
黑影很是无奈:“一会我把外面阵毁了,你趁乱逃走,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白烟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字。
白烟身下有个阴阳八卦阵,阵外还有禁制,看得出这次陆良加固了对她的囚禁…想要放白烟出来,就要先解开禁制在破阵。
就见黑影伫立片刻,说:“我来解禁制,你在里面破阵,那阵法不难,八门当中只有一个生门,好在生门是我守的,你应该能感觉到。”
看来这黑影还是个嘴碎,白烟朝他翻了一个克制的白眼,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能不能快点,在这么嘚啵下去是要等陆良回来教你怎么解禁制吗?”
黑影不在废话,他的双手从宽大的绣袍中伸出,手骨节分明,皮肤却显粗糙,大拇指处有块异常显眼的疤,只见那双手突然成爪发力,手掌处渐渐凝聚起一股黑色真气…
陆良的禁制虽然麻烦但耗点时间也不是不能解,黑影不打算浪费时间,他准备粗暴处理,凝聚出身体里最厉害的威慑,一次性冲破禁制。
他手里的真气越来越浓郁,当手掌再也无法托举那团真气时,黑影把它仍向了禁制,于此同时,他就地化成一条磅礴黑龙,在阎罗大殿之上盘旋一圈后龙吟一声,声音穿透了地狱,只入云霄。
大殿之外的恶鬼们听到龙吟先是一愣,随即从内心深处发出恐惧…
黑龙长吟之后向大殿外飞去…可就在身体到达大门时,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他阻挡在大殿之内,
“怎么回事?为什么出不去?”黑影一惊,心知不对,可接下来一个声音让他顿在了大殿中:“黑阎罗,或者是黑龙族长吴珲瑱。”
是陆良的声音,
后面还跟着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啧啧’声。
是去而复返的陆良虚无?
可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不,他俩根本没走。
“吴珲瑱,黑龙族长,如今用黑阎罗的身份在地府浑水摸鱼,其目的有待商榷。”
陆良从殿外走了进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更多时候这位陆判官也不做表情,看不出喜怒,但吴珲瑱还是觉得陆良此刻非常生气。
“真的黑阎罗去哪儿了?”
这是陆良问黑龙的第一个问题。
吴珲瑱一愣之后反而冷静了,他笑道:“谁知道呢,或许死了吧。”
既然暴露了,也没必要瞻前顾后战战兢兢的办事,黑龙一族原本行事磊落,后来不知经历什么,音讯全无就此没落。
按时间算,黑阎罗在地府就职已有千年,他原本是人间父母官,因此人刚正不阿,公私分明,一身磊落,死后自己被陆良留下任职阎罗一职。
这一千年,黑阎罗恪守尽职,做事低调不张扬,再者黑阎罗不怎么爱说话,他这种走到哪都恨不得把自己隐掉的人物,确实就算换了身份,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
吴珲瑱如此态度,看得出是铁了心的不配合,
陆良也懒得废话,直接送他一掌,后者不躲闪,硬是用身体接下这一掌。
他这个样子,虚无反而不高兴了,她冷冷的质问:“为什么不躲?觉得这样心里好受点?还是让人觉得你有苦衷不得已才这么做?”
黑龙没有回应,他昂首挺胸的样子挺像个宁死不屈的战士,可虚无看了更来气,大喝一声:“别以为用这死德行就会放过你,把事情说清楚。”
吴珲瑱看向她,他眼里没有任何惧怕,当初去昆仑山求见山圣,虚无也只不过是个连牙都没长好的小儿,从能力上讲,他不如虚无陆良,可从资历上看,他接管黑龙一族时,陆良还不存在,这些青出于蓝的后圣人却让吴珲瑱内心很复杂与挣扎。
复杂与挣扎在吴珲瑱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他笑了,带着不屑一顾的眼神反问虚无:“我什么德行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地府与本王之间的事,跟你这个大恶之人又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在这里狗拿耗子。”
第一次被别人称为‘狗拿耗子’的虚无:……
这黑龙阎罗当久了,人话也不会说了是吗。
陆良却说道:“三千年前,虚无从极寒之地醒来离开,那其中她从未踏入地府半步……一千年前,黑阎罗身死,魂入地府,被我封为鬼仙黑阎罗,那时候黑阎罗低调且因对虚无不熟悉,所以从不刻意评价。”
“六百年前,你突然对我说,大恶之人行事乖张,藐视地府,销毁生魂应立即捉拿困于极寒之地…我想那个时候你应该代替了黑阎罗了吧?”
陆良看着吴珲瑱继续说:“这次地府震塌,震感从极寒之地传出,矛头指向谁不言而喻……你说这事于她无关,却处处争对于她,留她不得,她怎么就不能管了?还有你刚才的态度,既然都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的,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于虚无不分彼此,我所有权利她皆可用。”
陆良听不得别人说虚无,他护她,从来都是如此明目张胆。
虚无却很是无所谓的拍拍他肩膀,表示自己无所谓,相对于黑龙的不配合,她更显的咄咄逼人:“黑龙,这么激动做甚,承认自己是耗子啦…哈哈,如果刚才陆良说的都是真的,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这样猜,六百年前你从黑龙山出来,肯定带着不得不来地府的缘由吧?是因为那条小母龙?”
虚无用的是肯定,没谁闲的喜欢跑到地府来抢个阎罗当当,尤其是黑龙族长,龙族中的战斗族,怎会心甘情愿困于地府当个卧底,唯一可以想到的无非就是他的女儿——吴浅浅。
吴珲瑱龙躯一震,张嘴想说什么,可张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话那么难以启齿,他又把嘴给闭上了。
虚无哼笑一声:“黑龙山倒,村民生魂不详,怕是已经进入小母龙腹中,我猜那小母龙压根就没有神志不清,真正执迷不悟的是你和她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吴珲瑱大喊:“黑龙山下的村民生魂我并不知道去哪儿,好,好,好,那我问你,既然我从黑龙山出来,为什么要将自己女儿囚禁于那,我有病吗?你有什么证据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他这个样子,反而笃定了虚无的想法,她笑道:“证据我是没有,但我知道夜来此刻在白桦林,夜来这个人虽然很混帐,但有一点还是值得表扬的,就是自己做过的缺德事从来不会赖掉,,怎么样老黑龙,要不要我们一起去问问。”
有病才真的去问。
黑龙刚才还理直气壮的怼人,被虚无一戳破,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虚无和陆良难得没继续咄咄逼人,甚至还非常体贴的把阎罗殿中黑阎罗的太师椅挥到了他屁股底下。
然后她又‘刷刷刷’挥来三张太师椅,按人头一人一张围坐在白烟一旁,‘非常善解人意’的陪着这一龙一蛇。
白烟:……
可真寸。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珲瑱终于记得叹了口气,无力道:“是的,原本黑龙山下关押的…是我。”
这时白烟想插句嘴,被陆良一道掌风截下话头,就听虚无道:“说来听听,顺便让我了解一下你为什么十分不待见我。”
黑龙这次倒没有与她抬杠,他目光柔了下来,难得带出来长辈该有的温和,他说:“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因为山圣不给你吃有灵根的山鸡而跟他闹着别扭……”
说到这里,虚无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下意识的看了眼陆良……
此刻陆良眼角眉梢都带着冰冷的怒意,只是这会儿听到这么一个关于虚无的事,刚好他记忆里有那段,一瞬间让他毫无温度的眼角也带出了柔和的痕迹。
虚无假咳两声,示意黑龙这种无关紧要的废话不要多说,直接讲重点。
吴珲瑱说:“黑龙一族子嗣求精不求多,在我父辈时他还有兄弟几个,可我那些叔伯个个生性洒脱,宁愿云游四海也不想管理黑龙族,到最后黑龙一族的传承可谓是物以稀为贵了,而我也顺理成章的成了黑龙族长,然后娶妻生子,而我的发妻在生在浅浅后修为受损,有了入魔的迹象。”
“其实那个时候我对黑龙族长这个位置也是无所谓,心里只有妻子和浅浅,妻子因为修炼出了问题,导致她神魂混乱,我走南过北的找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让她缓解…无奈之下我只能带着浅浅去求山圣。”
“山圣却早知我找他目的,他给了我一块黑色木牌,并把昆仑山中的灵草赐予我…但前提是,需要用浅浅一魂交换。”
吴珲瑱说到这,虚无和陆良大概知道,山圣还是想用神兽魂魄凑齐三魂七魄。
虚无的手指在椅子上有规律的敲打着,她没有插嘴,继续听黑龙说:“浅浅她是几代黑龙中天资最好的,况且她还那么小,抽出一魂,等于以后她的修行之路将会终止在某个局限之内,如果我同意了,那对浅浅来说太不公平了。”
是啊,
吴浅浅出生名族,天资聪颖,黑龙族肯定对她寄于厚望。对外,其他族类对她即尊敬与艳羡,稍微遇到点挫折就不公平了…完全不像某些戾气所化的大恶之人,走到哪都不讨喜,还要抓有灵根的兽类来一顿烧烤派对。
“所以你还是同意了。”虚无说道:“不然你不可能拿到昆仑木牌。”
“是的,我同意了。”吴珲瑱点点头:“这可能是我的私心,若是阿英知道这件事,她宁可死也不会同意把亲生女儿的魂魄交出去,可我不能没有她,浅浅的一魂可以救她一命,我何尝不是心如刀绞的答应着。”
虚无:“后来…”
“后来…后来阿英服下昆仑灵草,她把昆仑木牌常年戴在身边,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效果,阿英身上那些逆流的筋脉也渐渐恢复,而浅浅虽然少了一魂,可上天待她不薄,依然让她比同龄的孩子更胜一筹,我记得有次带她去参加龙族得百试会,比起金龙族的那些废物,就越显得浅浅的天赋,哪怕少了一魂也依然能够吊打金龙一族。”
虚无:……
当年她上门挑衅,金龙一族确实弱的没眼看。
吴珲瑱嗤笑一声:“如果没有那次的山河动荡,我想我还会对山圣感恩戴德。”
陆良心里一紧:“动荡?哪次?”
“什么哪次?还有哪次?”吴珲瑱反问道:“这山河之间的大动荡有哪次比那次更恐怖……哦,我忘了,当时陆大人你还没出世,可能不知道,那次动荡的罪魁祸首就是你身边这位。”
虚无没什么表情,大概这种话听多了已经从最开始的愧疚不安变成了麻木,她没什么可辩解的。
吴珲瑱愤然道:“那次动荡天地失色,整个山河之间充满着暴烈的戾气,阿英也应该那些戾气再一次走火入魔,最终撒手人寰,而那次动荡后我终于知道,那木牌中一直藏有山圣之魄。”
“山圣他…早就猜到了这一天,所以他给我魂魄只不过是利用我镇一方山河。”
“你这话说的。”虚无不满道:“最起码那一魄护你族人不困于危难,再者修炼走火入魔本除了自废修为根本没什么办法能够把那些存在身体里的恶魔杀干抹净,就算当时没有我,你妻子在任何一个戾气横生的地方都会把隐藏在身体里魔气引出,三倍反噬,你怪山圣没什么道理。”
陆良假咳两声,似乎在提醒她注意用词,毕竟她那动静,世上也没几个可以做到。
虚无回头对他眨了眨眼,一脸的单纯无害。
陆良:……
算了,你爱说什么是什么吧。
黑龙对他俩这种眉来眼去视若无睹,他用手掌搓了搓脸,苦笑道:“阿英的死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缓过来,最后我实在没办法接受,独自离开黑龙族,出走了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