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沉默了一会儿，她好像蓄够了耐心才开口说道：“你去不了地府，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一旦看到生人进入，会不顾一切的附身还阳，尤其你这种魂魄不全的，简直就是去送菜，哪怕我和龙程，怕也阻止不住那些前赴后继的小鬼。”
再说地府是极阴之地，阳气强盛的凡人去走一遭回来都会大病一场，更何况白岐这种连阳火也少两盏的人。
白岐明白虚无的意思，他皱着眉‘嗯’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了烦躁，他没有自保能力，这种时候大概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以前白岐觉得无所谓，小打小闹他一个人完全可以搞定。
可最近，他身边动不动就会出现上古时期的怪物，白岐虽然表面不显，心里却隐隐有了危机感，终于意识到自己除了有点小聪明之外，可谓是一无是处。
白岐高中时代，特别喜欢看武侠小说，里面描述很多江湖高手用一剑走天下的那种洒脱是他曾经羡慕的生活。
世界那么大，可以去看看。
但前提是你有足够斩除一切妖魔鬼怪的能力，强者们最终会成为一代大侠，而那些只有三脚猫功夫还妄想闯江湖的，最后都成了死不足惜的无名小卒。
如果说白岐身为昆仑时，是个武林大侠，那他从进入轮回那一刻，就只能算个小卒。
小卒白岐郁闷的看了一眼虚无，发现她脸色并不是很好，样子看起来非常疲惫，一直垂着眼皮懒得撩起来…这样的虚无让白岐很疑惑，他一直以为像虚无这样的人，连龙都可以驯服，能力几近神化，一点小伤犹如弹灰，连眼都不会眨一下，倘若她脸色连常人都看出了不好，那肯定是有问题了。
当然，白岐不会认为她这疲倦的样子是刚才脑残一样自己拍自己造成的，这九天之中还有很多他未知的东西存在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虚无这么强的一个人，就算真遇到了麻烦事，白岐也帮不上什么，如果说她只是身体疲倦，那白岐还能带她去按个摩，搞个sa放松什么的。
如果是别的，他真的无能为力。
龙程见大家都僵着不动，抱怨了一句：“白岐，我为你折腾了一晚上，现在我饿了，请我吃饭。”
这贪吃龙平时对白岐横眉冷对，只要提到吃的，才会相对的‘客气’一下，白岐叹了口气，手伸进上衣口袋下意识的想摸烟，可他摸了半晌好像啥也没摸到，这才想起大概刚才猝不及防的上天时，口袋里的东西全当累赘一样的洒了。
白岐没摸到烟，有点没滋没味的说：“我带你们去吃早餐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小笼包不错，不过我们大概要先回家，因为我口袋里没钱。”
果然，龙程听到有吃的立刻和颜悦色许多，心情不错的说：“小笼包我也喜欢，人间也只有美食能让我流连，赞。”
白岐回到公寓后非要洗个澡才愿意出门，这一个晚上，他又是掐脖又是上天，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
不过，此人死要面子，绝不承认自己恐高，而是声称自己有点小洁癖，坚决不接受自己吹了一脸灰还能泰然自若的出门。
虚无半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稍微一点头算是同意。待白岐洗了澡出来，虚无已经躺在了沙发上，她头歪在一边，一只手放在肚子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小腿交叠微微弯曲，看样子像是睡着了。她睡姿极为乖巧带着一点莫名的委屈，这么看完全想象不出这个人身体里蕴藏着一股能够毁天灭地的戾气。
白岐很惊奇，他一直以为像虚无这样的怪物就算一年不吃不喝不睡也是无所谓的，可现在她仿佛睡着很沉，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龙程已经变成少年模样，坐在阳台边托腮看着白岐。
白岐朝他做了一个噤声手势，从衣柜里拖出毯子盖在虚无身上，而后才问龙程：“我们就这样出去她安全吗？”
龙程朝他翻了个白眼说：“你这屋子本来就被陆良加了禁制，一般妖怪根本进不来，再说虚无还要你担心，你这毯子盖的都是多余…快走吧，我都要饿死了。”
快要饿死得龙程把白岐拽出公寓，白岐开车带着他去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可能来的太早，店里还没有客人，老板却依然忙的团团转，一转身看到有客人连忙招呼起来：“早啊两位老板，请问需要点什么？”
“一屉……”白岐刚想说，转而想起这条龙的胃大抵是个无底洞，目光在老板的蒸笼上一扫，清了清嗓一本正经道：“你今早做的，我全要了，都端过来吧。”
龙程满意的点点头。
这一大早，老板以为这两小伙子还没有睡醒在胡说八道，他这里的小笼包蒸饺每天都会蒸出一百屉，卖完为止。就算再能吃的小伙吃上三屉小笼包再喝一碗骨头汤也能把胃撑满了，这人一上来就说全要，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逗人玩。
可由于白岐刚才的表情太过于正经，老板怀疑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小伙子，你刚才说要多少？”
“全要。”白岐又重复了一遍，怕他不相信，把皮夹里现金全都抽出来交给老板道：“点点看这些够不够，老板你放心，我和我朋友胃口好，绝不会给你浪费的，快上吧。”
老板捏着钱：……
这不是胃口好，这是饭桶吧。
不过既然人家付了钱，还特诚恳的说不会浪费食物，开门做生意，老板也不好说什么，招呼他们坐下，蒸饺小笼包先各上了二十屉……接下来就是不可思议的画面，老板先是端了五屉蒸饺上桌，等他回身再端五屉过来时，之前那五屉蒸饺已经一个不留…老板呆住了，他这个转身的功夫连半分钟都没有，不知道这俩小伙子是怎么就干没了。
接下来，老板仿佛已经进入到一种不停上蒸笼和收蒸笼的一个循环过程，他几乎都没看到这两人张嘴，蒸笼里的食物一上桌就全不见了，有那么一瞬间，老板以为自己见了鬼。
这位早餐店老板估计也看过几部不太正宗的灵异剧，觉得鬼应该是吸香火不食人间五谷杂粮的，所以老板心也大，除了觉得匪夷所思外，凭他局限的灵异知识怎么也想不出这两人吃东西怎会如此转瞬即逝。
可事实白岐是一口没吃，他大清早被灌了一嘴冷风后，胃一直胀着，目前来说除了胃药什么都不想吃。再说龙程吃东西，别说早餐店老板，就连白岐坐在他旁边也没看清这货是怎么把这些食物吃下去的，哪怕是倒，也要有个张嘴过程，可这条龙就像用意念似的，就这样让这些食物凭空消失了。
之后，龙程似乎嫌老板一趟一趟搬太费事，自己去了厨房把老板拍在了门外，五分钟后心满意足的出来了。
而老板目瞪口呆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厨房，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白岐站着拍了拍老板的肩，在他回头的一霎那朝他喷了一口烟，老板一闻到这烟味，神情为之一呆，眼色变得呆滞，像是进入到了被催眠的神态。
白岐轻轻的说：“今天你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起床晚了，来不及做生意打算停业一天，厨房里的餐具是昨天没收拾的，现在你刚刚起床，打算清理厨房，刚好此刻有两位帅到人神共愤的帅哥来买早餐…好，醒。”
‘醒’字刚说完，老板清醒了，他看到白岐两人，很理所当然的说：“不好意思帅哥，今天不营业，实在抱歉。”
“不会吧老板，我特意从城西赶过来买你这里的小笼包，你竟然不营业。”
明明给别人洗了脑，白岐却跟着演上了，龙程麻木的在旁边打了一个嗝，觉得人类太复杂。而老板真的以为别人是特意赶来买他的小笼包，很是不好意思，一直到他们上车离开都在不停的表达歉意，还让明早过来免费送一屉小笼包。
而白岐带着龙程却没有立刻回家，他撇了龙程两眼，笑道：“要不要去我调查处看看，我那里有许多品种不一的妖，怎么样，去看看。”
龙程却不屑道：“你那不就一条蛇，一只龟还有个肉身不腐的小尸体吗？你这么热情一定别有目的吧…说吧，想知道什么可以拿食物换。”
白岐‘嘿嘿’笑了两声，果真开门见山：“那行，你要多少好吃的才能换我要的信息。”
当然是要多少有多少，龙本来就是贪吃的东西，以前古人信奉神龙，有些地方的百姓会专门建造神龙庙，每隔初一十五都会有村民去祭拜送各种好吃的…而那个时候的龙程在做什么？
龙程摇头晃脑的想了想，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他摇摇头，驱散这些回忆对白岐说：“当然是要多少有多少，把龙大爷我伺候高兴了，或许我能给你透露点。”
有商就有量，这条活了一万六千年还没有成年的‘小龙’看起来并不是很难搞定，白岐方向盘一打，朝调查处方向驶去，他吹了声哨，信誓旦旦的保证：“别的我不敢说，不过对于好吃的在新城就没有我白岐不知道的，只要你想吃，我就可以带你吃到最好的。”
白岐直接把龙程带到了调查处，刚下车徐海星已经凶神恶煞的坐在门口等候，白岐若无其事的走回去拍拍他的肩说：“别想了，对方是个活了九年多年的上古神兽，你弄不过，回去早点洗洗睡吧。”
上古…还是神兽，确实不是徐海星能对付的，他郁闷一晚上的心理终于稍微平衡了点，可当徐海星的目光扫到白岐身后的龙程身上时他又没好气道：“你又从哪里拐来的小朋友，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你也不怕吓到人家。”
小盆友龙程瘫着一张脸不说话，他不善说话，跟虚无久了，也学会看不顺眼者直接干，而白岐，拍拍徐海星的肩膀，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
果然下一秒，这位一表人材的尸王同志原本起腰的辫子突然着了火。
“这怎么回事？喷火娃吗？”徐海星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去扑火，可龙火与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三味真火不相上下，岂是那么容易扑灭的，只见徐海星在调查处门口上蹿下跳，把屋里的老龟和白晶全都引了出来，大家开始一起扑火。
白晶不知道怎么想的，第一时间想到把卫生间抽水马桶里的水调了过来，她手指一点，一楼马桶里的水立刻凝成一团飞了过来，然后停在徐海星的脑袋上，随着白晶手指往下的动作，那些水柱一举而下，劈头盖脸的浇了徐海星一脑袋…然后，徐海星除了多了一股味，火依然没有灭掉，眼看着他那齐腰的辫子已经快烧到了头，老龟深憋一口气，把胃里储藏的一点海水吐到了徐海星身上。
“哎，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再说新社会了，老徐这头发本也不该留着。”白岐终于看不下去了，刚想让龙大爷给个面子把徐海星身上的火熄了，没想到的是，老龟的‘胃酸水’还真把火给灭了。
老龟愣了愣，他是深海的乌龟，虽然化作人类常年在人间生活，但他离不开海水，家里的卧室就是一片泳池，里面灌得全是海水，每天泡一泡都感觉神清气爽。
而且，深海不仅住着龟，还有…龙。
龙火焚身，只有深海水才能将其扑灭。
所以，白岐带回来的这个少年是条龙。
徐海星也感觉出了这少年的不一般，他摸了摸自己即将光秃的脑袋，很想将这位少年剁吧剁吧，可紧跟其后白岐说了一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龙程，一条活了一万六千年还没成年的金龙，那啥，同志们对待客人要像春天一样温暖…尤其是老徐，你这是什么造型，快去给客人泡茶。”
徐海星手指握着‘咔咔’作响，他几近咬牙切齿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的头发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然怎么算。”白岐说：“要不明天去某宝给你买几条款式不一的长辫子，反正你这破辫子也用了几百年，还不爱洗头，我早就想一把火点了，这次龙程也是帮我忙了，我谢谢他还来不及。”
说着也不管这三位什么反应，立刻和蔼可亲的把龙程请了进去。
而那三位，立刻鄙视的看着他们平常刻薄如命的白处长对一条龙奴颜媚骨，简直是有损白处长的威猛英俊的潇洒形象。
白岐却根本不在乎这几个人对他的鄙视，进屋就把龙大爷请到他办公室的按摩椅上，先让龙大爷放松放松。
“什么东西？”龙大爷大概也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按摩椅，屁股刚刚挨上去就跳了起来，差点一脚踹翻它。
“按摩椅，能让你爽翻天的椅子。”白岐又把他塞进按摩椅里，笑道：“保证比你盘在虚无头上舒服多。”
龙程不屑的说：“一把破椅子能有虚无的精血珍贵？她心口上的一滴血能抵百年妖修，谁还在乎这把破椅子。”
“心口精血？”白岐讶异道：“早就听闻不管人亦或妖，数心口上的血最干净无垢，妖喜欢人心，也是看中那心脏处几口干净的精血，若是能得到妖的精血，更为珍贵…难道，虚无她拿精血供养你？”
龙程没有回答，瞥了白岐一眼算是默认。
心是生命源泉，取精血必会损耗元气，这条活了万年的龙还要用精血供养，要么就是修为不够，要么天生就有残缺。白岐只稍微想了想便觉得龙程属于后者，毕竟金龙比稀有动物还珍贵，出生更为高贵，也从来没听说过龙被驯服过，如今他心甘情愿跟着虚无，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如果虚无拿精血养它，那她脸色差劲是因为这个吗？
拿精血喂龙，总有山穷水尽的一天。
不知为何，白岐心里划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虚无她，在这世间游荡这么多年，早就该看透生死，她想要的并不是什么长生，
她要的…恐怕是…解脱。
有些人总会埋怨短短几十年的生命太短暂从而另辟蹊径求永生，得不到的永远在sao动，女娲创造人类，只给予他们几十年生命，让他们在短短的一生中经历生老病死。
老龟曾经说过，女娲爱世人，她看不得自己捏造出的人类在世间受尽苦难，也想让这些人类得到永生，可泥捏出来的人类没有任何灵力所为，不善修行，女娲没有办法，只能用轮回这样的办法让他们得到‘永生’。
刚开始，人们对女娲感激不尽，但渐渐当人有了独立思想，想法也产生了分歧，有些人感激女娲赐予生命，而另外一些人认为既然神给了他们生命，就更应该让他们享受神一样的力量，之后意见舆论越来越强烈，再渐渐有了国家，有人称了王，有人善良一生，有人恶贯满盈，有人嫉恶如仇，有人浑浑噩噩…女娲也没有想到最后人类会变成这样，他们变得更有秩序，却有了战争和掠杀…本来对于创造轮回还犹豫不决的女娲更加坚定要把轮回改造好，要把这些人类的灵魂经过洗涤之后重新来过。
可世间总有些位高权重之人并不愿意死，他们不想进轮回后变得一无所有，那么好的江山到了别人手中是多么的心有不甘…虽然最后也没听说谁得到了永生，
或许正因为人类找不到永生之法，才让大家都趋之若鹜的向往，
可真正永生的人是怎么想的？
尤其是虚无？
她的一切从不被世人认同，被封印在冰寒之地上千年，又在人间游荡几千年…这么多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愿意用精血供养龙程，白岐总觉得她更愿意这样慢慢的消耗自己生命，让自己痛的清醒，最好能以灰飞烟灭的方式来告别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