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是极其费气费力之事,恐怕到时候心疾猛烈的发作,你会受不了,心脉尽断的。”
入夜之后,忽然下起了雨,一阵不小不大的雨,却是带着风,来的很急。阿音坐在窗前,看着雨落,看着雨歇,听着庭院里渐渐响起了蛙鸣,孙炎的话言犹在耳。
“娘娘,您坐了很久了,早点儿休息吧。”丝雀站在一旁,将已经温了两遍的燕窝端了过来,“今日的燕窝加了百合,孙大人说,有助于睡眠。”
阿音却依旧看着窗外,淡淡道:“百合苦。”
“不苦不苦的。”丝雀连忙道,“奴婢加了蜂蜜也是好的,娘娘尝尝。”
“吃不下,没胃口。”
丝雀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其实她也担心,但是却只能劝道:“娘娘还是放宽心吧,孙大人不是说会想办法么,他可是神医呀,一定有办法的。”
“神医也不是事事都抵用的。”阿音说着轻轻的抚着自己的肚子,时辰不早了,他也睡了,“这么多年了,不是也拿血蛊没有办法么。”
“……”唉,有个脑子好,嘴皮子也厉害的主子,真是太难了。
丝雀一时安静了下来,阿音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有窗外的蛙鸣的一阵一阵的,聒噪而热闹。
雨后的空气清新的很,阿音抬手伸出窗外,微风带着浓浓的湿气穿过她的指尖,微凉。
“丝雀,我想出去走走。”云墨今晚不在,他去了太医院,慕无尘担心他,也未出宫。
“可是……”丝雀想劝,却也知道劝不住,便只能道,“才下过雨,路滑,奴婢去叫人点灯。”
“没事,不点灯我也不会摔着的。”阿音回眸,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映着烛火,深不见底,“你也不必跟着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娘娘……”丝雀扶着她站起身,却被她松开了手。
看着阿音即便怀孕也依旧窈窕的背影,居然略显单薄。
丝雀还要再劝,却听见她说:“陛下要是回来了,就说我去了御花园,别让他担心。”
夜色下,凤阳宫的灯在映着雨后朦胧的夜色,没一会儿便照不见阿音的身影了。
御花园的桃树下。
阿音独自站在那里,看着地上被阵雨打落的树叶,一片狼藉。
不远处的回廊下,还亮着的宫灯根本照不见这边,可是阿音垂眸看着那些树叶,却还是可以清晰的看见其中有很多嫩绿的叶子,也一样……明明生命刚刚开始,却不想一阵急雨,匆匆的落了。
手心微微一紧,心也跟着痛了。
阿音不禁捂着胸口,孙炎说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可是怎么克制得了!
“呜……”阿音不禁疼得轻吟了一声,一只手撑住那棵桃树的树干,潮湿而粗糙。
“原来你在这里。”
一阵微风卷着淡淡的荷花香气袭来,阿音愣了一下,一抬眸便撞进了千机那双狐狸似得眸子。
那一瞬,映着朦胧的夜色,阿音恍惚了一下,甚至没有察觉他正搂着自己的腰身。
“我都听说了。”男子原本尖细的声音意外的深沉,“我可以帮你。”
“……”阿音蹙眉看着他,下意识的拒绝,千机说的“帮忙”绝对没有好事。
“只要杀了这个孩子……”千机说着,一手已经抚上了阿音的肚子。
女子心头一紧,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冷冷的看着他。
“怎么,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千机的眼中带着湿气,一样冷冷的看着阿音,“我说了,除了我,谁也不能杀了你,这个孩子也不行。”
“……疯子。”阿音忽然重重的推了他一把,“滚。”
“别傻了。”千机被她推得踉跄了一步,“我说了,孩子都是薄情寡义的,你若是因为他死了,他连记都不记得你。”
“滚啊!”阿音吼着,重重的垂了下树干,惊得枝叶上的雨水簌簌的落了她一身的狼狈,也惊了这雨后的夜色:谁都不能动我的孩子,千机不行,孙炎不行,谁也不行!
千机深深地看着她,眼中寒意和怒气交织着,越来越深,他的指尖,黄蜂针悄然而现。
阿音垂着头,一手扶着树干,痛苦的低吟着,丝毫没有发现千机手里的动作。
“小心!”
阿音一惊,下一刻便感觉到一阵眩晕,然后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中,他身上的香味她太熟悉了。
眼泪,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千机,你想死么。”慕无尘搂着阿音,冷冷的看着千机。
“想死的是她,我是救她。”千机寒声道,“你们在太医院坐了几个时辰又如何,那帮乌合之众还不是都说只有这个法子?”
慕无尘手心一紧,听见云墨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皇后的月份大了,落胎的话跟生产的危险差不多。”
“……”千机愣了一下,“皇上可别骗臣。”
“骗不骗你,你还敢试么。”云墨说着,看着树下的两人,夜色太暗,他看不真切,但是阿音太安静了,安静得叫他心慌。
夜风习习,慕无尘抬手拂去阿音肩头沾了雨水的树叶,指尖在她的背后顿了顿终究垂了下来。
“多谢。”阿音在看见他出现的那一瞬,差点儿止不住自己的泪意,“我自己可以。”说着便往后退开了一步,伸手拔出了定在树干上的两根长长的黄蜂针,反手就甩向了千机。
紫衣公子站在原地,不避不让,两根针皆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留下了两道细细长长的血痕,可他的目光却依旧落在阿音的背影上。
“滚。”阿音头也没回。
千机看着她,手心紧了紧,终究转身一言不发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直到他走了,阿音才抬眸看向不远处的云墨:“你方才说的,是真的?”
“什么。”云鹤看着她,满是心疼。
“这孩子,你们都不会动,是不是。”
“……”白衣公子抿了抿唇角,“阿音,他越大,你之后的心痛也会越频繁的。”
“哥哥,你们不会动这个孩子,是不是。”阿音自始至终都只看着云墨,可是问的却是他们两个。
慕无尘站在她面前,微微侧眸,平淡而坚定的回了一句:“是,为了朝玉的皇位,也会极力保住你的孩子的。”
“无尘。”云墨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听见阿音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说着微微福了福,“多谢慕相。”说完便与他擦身而过,走向了云墨,“我们回去吧,夜深了。”
慕无尘站在那棵桃树下,孑然一身。听见他们离开的脚步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残留了一点湿意,不知是不是她遗落的眼泪。
她几乎,从未在我面前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