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睿笙让羡落坐下,还爱怜地擦去羡落额头的汗水。
羡落嘻嘻哈哈跑过去,才想到了,“孟爷爷,这里是哪里?你怎么在这里?哥哥呢?”
孟睿笙却没有回答羡落,淡淡的笑着,看看羡落,又看看床上的女子。
羡落这才注意到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女子面容姣好,看上去二十左右的样子,皮肤细腻白皙,只是苍白过了头,一点血色都没有,看上去让人莫名的有一阵寒意。
她似是十分难过,眉头紧皱着,嘴唇也抿紧了。她又好像就要醒来,眼睛动了几下,却始终难以撑开眼皮清晰地看这个世界。
羡落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不安,那感觉扩大,扩大,几乎要吞没她的理智。
这时候,一个侍女端着一个瓷碗走进来。羡落看过去,那竟然是满满一碗鲜血。
妖冶的红色比冬日里的寒梅更加耀眼,散发着铁的腥味。羡落不自觉缩一缩肩膀,呼吸急切起来。
孟睿笙好像是没有发现羡落的异常,接过那碗血,扶着床上的女子靠在枕头上,用小汤匙一匙一匙喂她喝下去。
女子的好像有感觉一样,虽然昏迷不醒,可是却能把那血都吞咽下去,连一滴都没有浪费掉,只有嘴角留着鲜红的血渍,妖冶魅惑。
羡落看得惊呆了,灵魂好像出了窍,飘在空中冷眼看着这一出诡异的画面。
没有人对羡落做什么,可是四肢僵硬着,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只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孟睿笙喂女子一点点喝下去,然后扶着她躺好。
“落落,”孟睿笙仿佛才注意到她一般,对着羡落慈祥地笑笑。还伸手去拉羡落的手。
羡落下意识站起,猛地退了一步,一下子磕到了石桌腿上,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孟睿笙看着羡落慌慌张张的样子,低声笑笑,走过来不由分说拉着羡落坐回去,手在羡落膝盖上揉了几下,疼痛马上就减少不少。
羡落看着孟睿笙,心里打鼓。这孟爷爷今天怎么这么失常?那个女子又是谁?她为什么要喝血啊?
难道,她这几天被放血就是给这女子喝了?
羡落忽然觉得全身都是冷汗,难道孟睿笙抓她来就是给女子放血的?
孟睿笙似乎看出了羡落的疑惑,淡淡一笑,捋一捋白花花的胡子,又坐回到床边。
“落落,孟爷爷给你讲个故事吧!”孟睿笙依旧不改慈祥,看着羡落。
羡落有些反感,此时她只想快点离开去找哥哥。可是这诡异的场景,她也知道可能不是自己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于是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不接受,也不拒绝。
孟睿笙看羡落沉默,就当做她想听了。自顾自接着说。
“她叫轩丘雨霏,是我的徒弟。”孟睿笙仿佛陷入了回忆里,一向淡漠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老人,此时脸上带着怜爱的笑意,慈祥了许多。
羡落看着床上的女子,只觉得很眼熟。
“她是我最失败的徒弟了,什么都学不好,就一样,会讨人喜欢!师父、师娘、师兄弟、师姐妹,没有不喜欢她的!”
孟睿笙语气里很骄傲,“她出声显赫高贵,随我学医也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能坚持下来。这是我们都始料不及的。那时候我手下一共五十三个徒弟,人多便管理不当。
“我便让大徒弟教她修习一些基础药理。没想到这两个人一个教一个学,倒是培养出了感情。
“大徒弟是我早年行医时捡的孤儿,与她身份云泥之别。他们的爱情很快就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她的家族不同意,姐妹兄弟反对,我作为师父,也是不赞成的。”说到这,孟睿笙语气低沉下来,有些懊悔。
“可是他们顶着所有人的压力私奔了。这一去音信全无,一走就是三年。”孟睿笙叹息,看着羡落还在听,很欣慰一般笑了笑。
“你知道这女子为什么要饮血续命吗?”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羡落冷冷一哼,转过头。不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跟着一穷二白的师兄私奔的故事吗?坊间小传里有的是,有什么稀奇的?
“她跳海后身体受了寒,我用药吊住她的精神,可是始终唤不醒她的神智,于是我在她身体里种下一蛊,以血养血,以蛊养人。”
羡落听了瞪大了眼睛,“以蛊养人?”只知道蛊是害人的,怎么还会养人?
“她常年不心,肌肉会萎缩甚至腐烂,而有蛊在身,便可保她容颜不老,身体不损。”孟睿笙对自己的蛊很是得意,可是忽然脸色幽暗下来。
“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远,蛊虫越来越难以控制,开始啮噬她的血肉。到现在已经无法安稳下来。”
“那,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把蛊虫拿出来吗?”羡落看一眼女子,她的身体里竟然养着一只蛊虫,真是太可怕了。
“只有把蛊虫安定下来,然后用药一举带掉。可是这个时候会大出血,就需要鲜血的给养。”孟睿笙说着,眼睛放出一种奇异的光芒,看着羡落。
羡落只觉得头皮发麻,呆呆地问道,“你抓我来的对不对?哥哥根本就不在这里对不对?你潜伏在我们身边就是为了今天对不对?以血养血,用的是我的血对不对?”
羡落一连几个对不对说完,脸色苍白地像纸一样。
孟睿笙淡淡一笑,“郡主这么聪明,还问什么对不对呢?郡主可知,我费了多少的心思才把你从慕晋阳眼睛地下劫过来!?慕晋阳生性谨慎多疑,对你更是严加看护,我在京都那么多年,也没有机会下手。”
孟睿笙顿了一下,“呵,那时候,也不着急而已。”
“你到底是怎么把我劫过来的?”羡落有些生气,又站起来。
“坐下,膝盖还疼着呢吧?”孟睿笙笑笑,挥挥手,“其实很简单,我让雀萝随时带着沸麻散。沸麻散遇水则融,我教过你,对吧?”
羡落脸色更白了,那天下雨,雀萝坐的那辆马车陷进了水坑,南宫辰昀骞他们都下车去推车了。
雀萝若是那个时候跃起,把沸麻散扬在空中,他们都免不了被麻醉,失去知觉。
那哥哥呢?她分明是睡在哥哥怀里的,哥哥怎么会没有发现她被人劫走呢?
睡?那天她未免也太困倦了?
羡落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天出发之前,雀萝一大早就去找她,说是有好东西给她看。
羡落接过来,原来是一盒胭脂。
胭脂,那天她用的就是雀萝送的胭脂。一定是那个胭脂有问题,所以她上车就困,一直迷迷糊糊睡在慕晋阳的怀里。
而哥哥亲过她,所以也中了招。
羡落有些心寒。她知道雀萝的身份,可是她一直觉得她们的交往与身份无关的。她以为雀萝永远都不会伤害她,就像她永远不会告发雀萝的行踪一样。
可是,雀萝,你背叛了我,为什么?
孟睿笙看羡落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他没想到雀萝会这么顺利,他更没想到的是,南宫辰竟然也跟着回来了。
“落落,”孟睿笙又叫了一声羡落的名字,顿了一下,“其实你不叫羡落的,你也不姓慕。你姓轩!”
“什么?”羡落疑惑,孟睿笙你在说什么啊?
孟睿笙朗声一笑,“雨霏说起过你的名字,当时说了两个挑选的,一个是莫伊,一个是玉润,你说,哪个好听?”
羡落更加疑惑了,心里的不安也在扩散,脸色一变,“别说了,我不想听!什么名字都不好!我就是慕羡落!”
“可不是,想来想去这两个名字都不好,最后也没有决定到底用哪个。一直就‘轩轩’‘轩轩’地叫。”孟睿笙轻笑一下,慈祥地看着羡落。
“轩轩,她是你的母亲,所以只有你能救她。只有血浓于水的亲人,才能以血养血。轩轩,你知道吗?”
“什么轩轩?我是慕羡落!叫我郡主!”羡落忽然很气愤,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她是我母亲?她看上去才二十左右的样子,怎么会是我的母亲?孟郎中,你编故事也要有个度好不好?”
“郡主!她已经整整躺了十五年。这十五年因为蛊毒,容貌未变,所以分外年轻。可是这并不影响你们血浓于水的事实!”相较于羡落的暴躁,孟睿笙显得十分淡定。
走近了羡落,“郡主自小身上就带有异香,那是遗传自你的母亲!你看”孟睿笙拉着显然已经僵硬的羡落走到床边,“你们长得多像啊!就是眼睛不太像,你的眼睛像你的父亲!你姐姐才更像她!”
孟睿笙有状似无意地扔下一枚炸弹,炸的羡落快要丧失理智。
“什么姐姐?我什么时候有过姐姐?孟睿笙,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是谁?她又是谁?你抓我来,还骗我这么多故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羡落表情有些凄厉,看着孟睿笙十分戒备。
孟睿笙叹口气,倒是不生气,看着羡落就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其实你姐姐,你也见过,就是悠悠。”
羡落几乎要抓狂了,孟睿笙到底在说什么?他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吗?竟然给她编出一个母亲,又把悠悠编成了她的姐姐!他下一个会不会说,母亲的跳海与哥哥有关,是被他逼得?!
“十七年前,雨霏和你父亲私奔,就是因为有了悠悠。两年后,战争打起,我的夫人所为一等女将军带兵出征,结果命丧深海。你的父母得知了师母出事,知道国家危机,不能眼看国家溃败,便赶紧回来。你父亲是绝顶高手,带领军队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眼看就要胜利了。”孟睿笙又陷入了回忆,自说自话,也不管羡落听还是没听。
羡落很想无视他,让那些音节都不要进入自己的耳朵,她不想知道这些,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那个相爱私奔的故事,对于她来说就是故事而已,于她并没有任何意义啊!为什么非要将给她听?可是心控制不住的跳,屏住了呼吸生怕漏掉一点。
“就要胜利的时候,地方派来了一个年轻的将军。骁勇善战,不仅懂谋略城府深,武功也是数一数二,较之你父亲,更上一层。那小将军出战,年少轻狂,就敢挑战你父亲,扬言若是输了,便当即自刎而死。你父亲看那小将军年幼,轻了敌,被一剑刺穿胸膛,当场落马而死。
“那时候,雨霏就抱着刚刚满月的你在海岸远远看着,对岸的一切都看不真切,却好像能听到一阵哀嚎。报信的小兵满身的伤痕,几乎从死人堆里逃回来的。
“你母亲听说了夫君阵亡,当场就晕过去。我一面派人去战场寻找你父亲的遗体,一面赶紧让人去看着雨霏,免得她做出什么傻事。
“可是,”孟睿笙叹口气,“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当我赶到的时候,雨霏才被从海里救上来,那时候已经是半天后。我赶紧用药,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可是找了一个半月,都找不到你的下落。于是我带着悠悠一起出海,来到了华翰,一边寻找你的下落,一边建立自己的势力。所有人都说你可能命丧深海,但是我了解雨霏,她不会带着自己的亲故如寻死,所以我确定你一定还活着。
“后来,我无意中遇到了慕晋阳,得知晋王府的和兴郡主重病。我去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你腰间的那块玉佩。
“那是我送给雨霏和你父亲的贺礼,本是一块天然玉石,宫里的能工巧匠切成了两块,一块雕刻着百花争艳,一块雕刻这凤凰长舞。非别给了你,和悠悠。
“郡主,慕晋阳有没有跟你说过,那块玉佩,是他教导你的时候,你就带着的?”
孟睿笙语气转急,看着羡落。
羡落一愣,哥哥倒是没有说过,可是却很注意那块玉佩,让她戴在身上,绝对不要弄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