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溪淡淡的双眉紧皱着,沉声道:“有人来了。”
林寻道:“这也许不是个好消息。”
他目光重新落回那道石门上,一手扶在绞盘上,那丝丝冰凉的触感再次在周身游荡,终于镇定了下来,道:“兴许这门后面就是出路。”
话音着地,林寻眉锋猛地一扬,凝目注视。诧愕间,只见那夷女居然还在笑,扬着眉,带些调侃地道:“现在,你们走错一步,便真的是没救了。”
林寻抬起眼,咬着牙,愤恨的瞪着她,“你知道上面是什么人?”
那夷女翻着白眼,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湿漉漉的乱发映在她的两颊,仍然挡不住她倾国倾城的美貌,这种美是超越了国度与种族的唯美。
但是在林寻眼里,她却如同最丑陋的夜叉一般,只狠狠瞪上一眼,便不想再瞧第二次了。
微弱的火光一闪一晃,沈梦溪不禁眨了眨眼,道:“她不会说的。”
那火光愈来愈弱,仿佛此刻只差有人轻轻一丝鼻息,它就会悄无声息的遁去。
林寻与沈梦溪相视一眼,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他确信,这门后面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了。只听咯吱一声,那绞盘缓缓转动,露出半截铜环。林寻拉了拉,那铜环居然纹丝不动,沈梦溪眉头一皱,道:“怎么了?”
两人拼命使力,那铜环哗地一声,完全落了下来。
接着,那石壁上果然现出一道门户。两人还未走进去,已有一片辉煌的光洒了出来。这暗阁里竟赫然全都是黄金珠宝。
面对如此的财宝,林寻与沈梦溪相顾一眼,眼中尽是绝望,看不透望不着的,两人苍白的脸上,蒙上一层铁青,指尖也开始微微颤抖。
对于常人无法估量的财宝,此时此刻,在他们眼中却无疑是最可怕的噩耗。
那夷女附在沈梦溪背上,脸色微微一变,转眼又将林寻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忽的狞笑道:“怎么,你们可喜欢?”
林寻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虽然浑浊,但却不至于令他窒息。这恐怕也算是最后一个好消息了,这密室还有一些空气,而且也让身后汹涌而至的洪水来得慢了一些,因此,也许他们能多活半刻。
林寻初初凸出的一点喉结上下移动,强忍住心头的悲愤,道:“一定还有出路。”他接过沈梦溪手中的火把,直直地走了进去,一双灵动的眼珠乱转着,不肯放过一处角落。
沈梦溪也走了进去,轻描淡写的望了望四周,便缓缓垂下头来。他知道背后这个女子说的话不假,虽然这个女子口里没有一句真话,也许,唯独这一句。
此时,整个密室也涌进了不止不歇的洪流,因为脚下的水流越积越多,林寻一步比一步艰难,渐渐的,两眼开始发黑,两耳只剩下隆隆不绝而又愈来愈弱的水声。他的脚步之所以没有停下,全是凭着心底里那口气,那一丝求生的**,也正是这丝**,赐予了他更多的绝望。
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林寻,你看。”
林寻心中一凛,难道还有暗门?只是一瞬,他的心又沉寂了下去,只不过是多活片刻罢了。但是他还是看了过去,拖着残落的脚步,慢慢的靠了过去。
整个密室长宽不过一丈,但是他却好像走了很久,只因脚下的积水过多,每一步都似力扛千钧。
他将火把移到沈梦溪面前,沈梦溪伸出手来,“你看。”
只见那石门正中央竟然插着一根漆黑的棍子,不偏不倚,好像一直就这样雕刻在石壁里。
沈梦溪眼中精光一闪,道:“这后面…也许还有什么?”
他伸手握住那棍子的一端,用力一抽,那棍子竟然慢慢跟着移了出来,他一边退,一边疑道:“这感觉…”
他每退一步,都显得格外吃力。在这神庙最里面,这河水也只不过比外面慢了半刻,他无意间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河水已不知不觉地漫过了膝盖,他艰难地迈出步伐,顺着那漆黑的长棍一眼望去,奇道:“这是什么?”
他将那长棍握住手里,细细一看,忽的失声笑道:“好剑。”这一丝笑容却是由衷地发自内心,没有勉强,也没有讥讽。
这把剑不知在这里呆上了多少年头,此时被破布条裹着,上面又沾满了许多泥土,粘在一处,活像一根丑不堪言的棍子。
她望着那把漆黑的长剑,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的幽寒,道:“你知道这把剑的上一个主人是谁么?”
沈梦溪将布条一一褪去,银光一闪,那剑锋依旧亮丽,让人只觉得它能削铁如泥,吹毛可断。
沈梦溪薄唇轻勾,笑道:“不管他曾经的主人是谁,现在,这把剑是我的了。”
他轻轻挥动了两下,那剑锋划破空气的啸声,居然隐隐盖过了那水声。他一心放在这宝剑上,当下并没有看见,那夷女黯然垂下眼帘,那不断头的泪珠,像雨帘一般,流过她那苍白而绯红的面。
林寻看得清楚,眼珠一转,暗叹一声,这世间为何会有那么多伤心人?他心念百般交错,身子便凉的更快了,一阵寒颤过后,只听那夷女冷冷道:“你以为你得到了那把剑,嘿嘿,其实你只能为它陪葬。”
沈梦溪一低头,那河水又上涨了一些,直逼他的腰身。
一旁的林寻垂下眼皮,道:“她说得没错,我们也许真的出不去了。”
沈梦溪将长剑在水面一搅,舞出一道漂亮的水花,笑道:“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何况这宝剑胜道百倍千倍,我当是死而无憾了。”他朝林寻看上一眼,泛起一丝愧疚,更有着说不出的感觉,低声道:“只是...没想到会害了你。”
林寻心中惊讶盖过欣慰,忙道:“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么?你就甘愿死在这里?你不是还要去西城潜龙么?”
沈梦溪一怔,苦笑道:“我何尝不想。”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身躯一震,反手将那夷女抓到身前,道:“你说!”
那长剑架在她脖上,她脸色惨白,却是毫无惧意,只见星星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星眸如丝,鲜花般的肌肤更似吹弹可破。
沈梦溪缓缓抬起头来,用下巴顶着她的双目,冷笑道:“你真的不怕死?”
那夷女冷冷一笑,沈梦溪正要继续盘问,忽然一阵窸窣声,只见头顶的碎石簌簌落下,他眯着眼,又听头上忽的连声巨响,“咚~咚~咚!”一瞬,比火把不知强上多少倍的光洒了进来,林寻抬头望去,大声道:“难怪这地牢里的积水拍不出去,原来出口在上面。”
一阵石伐门声响后,那天花板上露出一道暗门,门上连着层层阶梯,从上面缓缓走进来的是一个佝偻老人,提着篮子,其中装地全是饭菜,香气四溢,和四周的环境显得那般地格格不入。
老者一张灰黄脸,皱巴巴的,像大叶柞树皮,七横八叉,满是沟坎。那深陷的双颊上,长满了胡须,毛茸茸的,像个刺猬。从头到尾,他的眼神从未离开过沈梦溪的,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散发着冰冷凌厉的光芒,给人带来无穷的压迫感,
林寻着实怔了一下,惊得合不拢嘴,他万万想不到,下来的不是豺狼虎豹一般的莽汉,而是一个带着饭盒的老头。
沈梦溪一一时间也是双眉紧蹙,忙将隐在水中的纯钧横在身前,警惕地对着那老者。
林寻余光一扫,只见那夷女面色也是一变,喜中带忧,轻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此时面对如此诡诞的情形,林寻反倒暗中松了一口气,只要有出口,那他便能想到法子出去。
那老者猛然一蹲,将那篮子换了一只手拎着,面无表情,道:“这些小地方果然困不住你。”
沈梦溪笑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之前那么多高手都没能逃出这里了。”
那老者亮若星辰的眼眸,似乎也在等着他开口。
沈梦溪道:“只因我比他们笨,而且我把自由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那些武林高手被困在这里之后,他们的武功胜我百倍,即使这地牢坚若磐石,石门如何坚硬,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因一不小心,那洞外的洪水就会倒灌进来,那便只会使他们死的更快。他们正是看破这一点,才不敢贸然行动,不然,以他们的实力早就把这破庙搅得天翻地覆了。其实要想走出这里很简单,只需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老者老汉一面听着,一面捋着像干老玉米须一样的胡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梦溪扬起下巴,道:“你既然费尽心思把我带到这里来,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
老者他眯起眼睛,眸中只有深不见底的黑,身子忽然一斜,让出一条路来。
林寻与沈梦溪不进反退,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当真是凉的痛彻心扉。
那夷女挣扎了几下,一个劲的往前挪动,高声叫道:“我姐姐…”
她余音未了,只见老者凛冽的眼神扫过,林寻背后不禁一凉,也不知是那河水拍打在背的冷,还是来自于心底。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声,清晰的传到了众人耳朵里,一眨眼,便只看得到那夷女秀美的脸庞高高肿起。
那夷女一双眸愤恨地瞪着老者,脸色气得惨白,呼吸都变得重了。
那老者装作没看见一般,道:“各位可以上来了。”
此时,那河水已经拍到林寻的下巴了,林寻踮着脚,只等沈梦溪做出最后的决定了。
沈梦溪望了一眼上方的石梯,与那垂手而立的老者,一咬牙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总该告诉我们,你是谁吧?”
老者道:“我是谁不重要,你应该知道是谁要见你…”
他这句话却是让沈梦溪为之一振,他上前一步,追问道:“是谁?”
那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图们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