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并没有找到目标,但经由黄泉带路,位置和路线已经明白。
李念走在前往三年A组教室的路上。
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男生女生从他身边走过,也有欢笑着追打着跑过的人……喂,校规是不允许在走廊上跑步的哦?
嘛,那好像不是什么硬性的规定。
就这样,一边行走,一边对这些擦肩而过的年轻人有所注目。
他其实心里还是很好奇的,所以好奇的观察着身边的人或事物。
即使不刻意去听,欢声笑语也充斥耳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么轻快的氛围了,几乎见到所有脸上挂着笑容。
看得多了,却觉得有些无聊。
果然,无论是这边那边的世界,这样年岁的年轻人都是一样的。
那笑容太简单了,像是没来由的笑着,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开心着,乐呵呵的,说实话感觉很傻,这种叫什么来着?哦对,是天真。
天真的人聚集在一起,氛围当然是轻快的。
李念一向讨厌天真这种东西。
一个两个出现在眼前还好,能接受,可一群两群的出现在眼前,就连整个空气都变得飘飘然起来,他就觉得有点受不了。
他以前很少接触学生。
过去的二十九年人生里,他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各种各样的生物……非人的姑且不论,普通的也有很多,或者贫穷或者富贵,或者勇敢或者懦弱,或者果断或者犹豫,或者强大或者弱小……形形色色,千差万别。
可这些人里很少有学生,学生不叫社会人士,学校和逆天道当主之一兼处理局局长的牛人扯不上关系,学生也和过去的李念扯不上关系。
当然不是见都没见过,不可能没见过,学生而已,到处都是,这社会要求孩子普遍接受义务教育,十几年的教育制度,意味着学生群体是十几年跨度的年龄阶层,举目望去的一片人海里都能挑出一堆来。
可像这两天这样,本人都以学生的身份进入到校园里面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真正的接触,或者说参与到学生的群体,还是新奇的体验。
这体验的感觉,并不太好。
这就是……他们……所缅怀过的青春吗?
李念曾经期待过,但现在其实有些失望。
他想,也许是自己没有融入进去的缘故吧……
这却是预料中的事情,李念明白自己是格格不入的,不可能融入进去吧。顶着一副十七岁的皮囊,死前却是二十九岁的成年人,更遑论有着重重身份,他和眼前的这些人有本质上的不同,他是特殊的,非常特殊的。
这样的他,实在难以融入这种轻飘飘的气氛,也不想装成熟络的样子融入进去。
确实,他没必要厌恶什么,也没必要改变什么,因为眼前的一切,是自然而然发展的产物。
学生是孩子……天真是他们的共性,孩子都是这样。
没错……孩子都是这样的……李念明白是自己想的太多了,意识到自己过于的,过于的从自己的视点在观察着,可他的标准不适合这些人,他的人生轨迹已经远远偏离了常轨……
这个社会是高度发展的,因此也是完备安全和平的,普通人根本不会像李念一样有打打杀杀的经历,战斗离他们很遥远。
所以他们,也许不需要这么快的变得坚强成熟……
不对……自己弄错了。
和平的社会也是复杂危险的地方,竞争只是换了种形式存在着,不那么直接,不那么激烈,不需要分生死,却仍旧残酷,仍旧不允许天真。
他转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这里的视野还算广阔,能看见操场,和几栋高大的校舍。
这里是学校。
他突然明白了。
学生……孩子……是被保护着的群体。
被被学校,被教师……也被父母,被社会给保护着。
所以孩子当然天真,孩子当然可以天真,天真是他们的权利。
因为那时还有人庇护他们啊,为他们遮风挡雨,让他们有自己会永远远离风暴的错觉……
直到有一天,庇护他们的人不在了……
——那个人背影浮现眼前。
这回忆是突然的,毫无征兆的,又是当前思路下理所当然的。
所以心里又理所当然疼痛了一下。
什么东西理所当然涌上喉头,使得李念一瞬间抿住嘴唇。
他李念也曾是孩子,也曾天真过。
但有一天,有个人不在了。
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人,消失了。
他就被突如其来的风雨拍打的脸颊生疼。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不被允许天真了——
——该死。
他轻轻咂舌,思路又歪了,又在想些什么屁事。
人就是这样,活着就会思考个不停,一思考就喜欢缅怀过去,突然的回忆起什么,一下子变得伤春悲秋起来,除了弄得自己很难受之外并没有什么卵用,实在是个坏习惯。
微闭上眼睛,吸气,呼气,再睁开眼睛,已然把一些事情丢开了,心境平复下去。
这时抬头望去,已经可以看到三年A组的教室就在前面。
刚好有个女生走出来。
看样子是要往这边走。
李念停下脚步,觉得可以找她问问羽川翼在不在,如果有事情离开了,剩下的课余时间也不容他多做等待……
……嗯?
李念有所发现,感觉到了某种事物,一时间皱着眉头停住脚步,视线紧盯过去。
这才仔细打量那人。
这一看,才发现这女生面容美丽清秀,长发如瀑,身体纤细单薄,像是哪里出来的深闺小姐,却面色冰冷,眼神漠然,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似乎不是个很好的询问对象。
但李念现在皱眉紧盯于她,不是因为这么肤浅的事情……
在李念的直视下,女生往这边走来,步履轻浮,不太稳当,有些无力病弱的感觉。
李念驻足原地,视线紧紧盯住她,显得有些不礼貌,她当然注意到,也漠然斜视,这目光冷冽如刀,敌意显而易见,像是再说“别靠近”一样。
但直到擦肩而过,两人都没保持沉默,未发一语。
李念听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身后远去,这才嘀咕着。
“……那个是,被凭依了?”
他感觉到的是,那女孩被某种东西附身了。
可是,同时也感觉到了神性。
似乎不是恶性的凭依?
如果是恶性的凭依,往往是吸收被凭依者的精气,干扰被凭依者的神志,造成负面影响,更甚危及生命——这已经涉及到他李念的职责,是那种情况,说不得也要管上一管,即使看起来这女孩不是好接触的类型,当下也该出口把她叫住,询问一番情况。
可他刚刚感觉到的,是带有神性的某种事物。
他回过头去,看向女孩的离去的方向,那背影已经远去,将要消失在拐角。
“……”
李念略作思索,然后伸出手指在眉心轻弹一下。
开启灵视。
视野骤然变幻成黑白的单调颜色,同时也映出肉眼不见形体的东西。
看到笼罩于那女孩头上的影子。
“……螃蟹?”
他对日本神道了解不多,以灵视观察,看到其正体,观其形却也猜不出来历,所以还是不知道凭依于人身上又会产生什么影响。
但是确实有神性。
难道是神的凭依?
是那样的话,往往就没有恶性的影响。
那么,放着不管比较好?
他判别不清,正沉思着,身后突然传来惊讶至极的呼声。
“那、那边的难道是……!”
这声音有些熟悉,李念一愣,转过头去。
羽川翼站在教室门口,似乎刚刚出来,抱着一叠厚厚的书本,正惊讶的望着自己。
啊,正主找到了。
李念抬手,正想打个招呼,这时似乎是跟在羽川后面,又从教室里走出来个男生,也抱着一叠书本,对羽川的表情很疑惑似得说着。
“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羽川?难道是外星人?”
……是阿良良木历。
再说一次,正主是真的找到了,结果这两人还是在同一个组啊。
历看过来了。
“啊……”
表情在历的脸上凝固,从喉咙里发出呆滞的声音。
李念这才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阿良良木,还有羽川。”
历瞪着眼睛喃喃着。
“……真的是外星人啊。“
“谁啊那是?我?”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历如梦初醒,使劲的摇着头,猛拍自己的脸,然后伸手指着李念,声音发抖的问。
“你、你是李念?”
“废话。”
“可、可是你这,这身打扮?”
历难以置信似得瞪着眼睛张着嘴,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这件事情似乎让他可怜的脑容量有些处理不过来。
羽川翼倒是很快平复了心情,却仍旧显得很困惑的说着。
“李先生你好,不过,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再会啊。”
“吓了一跳?”
“是哦,真的吓了一跳。”
羽川苦笑着,一转头,视线看向身边的历,显然明白李念出现在这是来找谁的,她继续说道。
“谁都不会想到神明大人是自己的同学吧……果然是因为阿良良木君吗?”
黄泉也曾有这样的疑问,那场事件之后,一届武神突然以同学的身份出现总务高,怎么看都是为了阿良良木历而来的——知晓Heartunderblade一事的人都会有这样的联想,因为这样才合理。
其实并非如此,这是之前就有的预定。
李念张了张嘴,他曾和黄泉解释,现在也想对这两人解释一下,话到嘴边却又转念一想,也许让这误会持续下去也好,便又闭上嘴,沉默了。
羽川将这沉默视作了默认,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历也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李念和羽川的对话他听的很清楚,也理解了“李念是因为自己才入学总务高”这件事情。
然后他看着李念,表情却变得复杂起来。
自那天以来,见面还是第一次。
李念曾追杀Heartunderblade,想要将其退治,却功败垂成,因为出现了阿良良木历这个变数——阿良良木历本人也对此有所自觉,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Heartunderblade必然已经死去,而对于社会来说,这是好事。
可以说是阿良良木历坏了李念等人的大事。
可事件的从始至终,李念都对他显得很宽容,开始的阶段,认为他是被卷入的无辜者,还打算将其拯救,即使后来对他失望,正式的端正了敌对态度,把他打到半死,掏出心脏,最后也还是把心脏还给他,饶了他一条小命,甚至被他做法和语言打动,放弃了对Heartunderblade的杀意,并遏制了奇洛金卡达三人,促使这件事情就此落幕。
现在想来,李念对他而言,像是敌人,更是恩人。
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念,当李念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感到害怕畏惧,又觉得感激羞愧。
李念见他这表情,就已经知道这小子心思。
对于Heartunderblade的事情,他自己也觉得感慨良多,时隔多日与这小子再见,他其实也有些心情复杂。
他突然说道。
“对于那天的决定,我直到现在,自己也都还没想清楚是对是错。”
对于那天,收剑入鞘,放弃对Heartunderblade杀意时的自己的想法,他其实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整理清楚。
但他终将整理清楚,也知道契机在那里。
历低下了头。
“非常对不起。”
他只能这么说,他必须这么说,似乎觉得诚意不够,他又慌忙的补充道。
“还有那个一千万!我绝对会还清楚的!当然我知道我现在能力不够,但过个几年我工作之后,即使花上七年八年的也会还上……请务必相信我!”
他不说李念都快忘了这小子还欠了自己一千万日元来着……忍野已经告诉他啦?
羽川翼似乎也是知情的,她并没有插嘴,沉默的看着两人。
所以这一千万也很难处理啊……
李念想了想,已经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他指了指羽川抱着的书。
“进入正题吧,你们两个都在,省了我很多事,不过,基本上这次来,本来也没想说太多,你们似乎还有事情,那我就更应该长话短说了。”
李念竖起一根手指。
“首先,我是来打个招呼的,确实我在这里就读,是想监督你们。”
“这样啊?”
历并没有想太多,羽川却很敏锐的把握住了李念用词上的细节。
“我们?”
李念点点头。
“羽川,我和忍野都觉得,你个性的某些特质很危险。”
“我很危险?”
羽川歪着头,仿佛不知道李念在指什么,历却想到了很多,打了个寒战,转头看着身边的女孩,深意为然的点点头。
羽川困惑的看着历。
李念却并不多说什么,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阿良良木历,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拜托我?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历先是一愣,随即想都没想的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李念也就直接说了。
“帮我找Heartunderblade借来她的刀,心渡。”
历的脸当即垮了下来,明显是后悔答应的这么爽快了。
“这、这个有点难啊……”
现在的历,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Heartunderblade。
“抵押你五百万欠账。”
“保证完成任务!”
硬着头皮也要上啊!
历的眼神变得闪闪发亮起来。
羽川疑惑的看着李念。
五百万说给就给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吗?还是说不重要的是一千万的欠款?
李念没做解释,直接竖起第三根手指。
“第三,阿良良木,希望你周末腾出时间,和我去个地方。”
“……Where?”
这次历学乖了,不直接爽快的答应下来,李念却摇摇头。
“去了你就知道。”
他倒是卖起了关子,历也没迟疑太久,就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我明白了。”
“那么,周末上午十点在校门口集合……我要说的暂时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吗?”
“对,其他的没了,时候不早,马上就会上课,耽误了你们这么久我很抱歉,那么,再见。”
说完,转身就走。
羽川翼在身后大喊。
“等等,李先生你是在哪个班级?”
“二年F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