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裴太太担起整顿一片狼藉的重任。裴先生亲送杜泽到小区门口,一双锐利的深眸朝左右瞅瞅,见四周无人这才问:“杜老,您怎么看?”
“你猜得不错,或许宋妙可真的是苏绮华。”
裴天曜听闻却未有任何得意之色,反倒周身气息骤凛:“杜老,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请教您,如果……”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谨小慎微:“在一个人精神脆弱的情况下对ta进行记忆植入,那么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他要……
杜泽震惊的瞪圆了两只老眼,其中充斥着全然的否决:“你疯了!那是少夫人的幼年经历,你无权篡改,更没有立场将它们一笔勾销。”
那又怎样?裴天曜不以为意:“不瞒你说,我已经这么做了。”
“你……”
“杜老,我只想请教您最坏的结果。”他的态度依然决绝,毫不相让。
“你太自私了!”
“最坏的结果。”
杜泽深深的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似是认命了,交代说:“说到底记忆植入就是一种心理暗示,跟以往少夫人接受的‘催眠遗忘’没有本质区别,最坏的结果……虚假记忆被识破,但不排除真实记忆蜂拥而至的可能。”
“时效期。”
“这不能一概而论,可能持续一段时间,可能一眨眼就消失。”
果然,裴天曜冷峻了脸色:“如果反复暗示呢?”
“效果当然好一些。”杜泽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通常对于心理暗示,医生与病人之间的默契至关重要,如果病人对医生的信赖度很高那么治疗的时效期会相对长一些。”
果然,裴天曜脸色见缓。虽然苏妮子从小被他骗,但据传他在她心中的信赖度还是挺高的。
“三少爷,我虽然理解你这么做的动机,但以一位医生的本职我并不赞成。”
你赞不赞成干我屁事?裴天曜无所谓的耸耸肩,手插兜吊儿郎当的转身:“慢走,不送。”
“万一将来少夫人得知真相……”
裴天曜朝身后挥挥大手头也不回的走远,留给杜泽一派自信风发的背影:“不可能。”他不会给瑶瑶那样的机会,永远不会!再者……
他身负着一个得天独厚的金手指:他跟瑶瑶是夫妻,一旦发现异动他可以随时随地对她进行“洗脑”,相信维持一辈子的时效期并非难事。
回忆太过惨烈,伤痛刻骨铭心,既然忘不掉那就给她改,改得她分不清噩梦与现实,改得她把现实认成噩梦,把噩梦彻底遗忘,然后再为她编制一个美梦,全然不同的美梦。
抬头仰望天空,西方余辉已闪现一颗非常明亮的长庚星,熠熠生辉,逼逼灼人,昭示着今晚注定是个美妙醉人的夜……
(~^o^~)
晚间娱乐新闻,苏绮瑶坐客厅沙发上拿吹风机打理着一头湿漉漉的秀发。视线前方的电视屏幕定格在今时今日的某场婚礼,上的某一瞬:风靡全市的堂堂裴三少追着一位神秘女琴师落跑。
耳畔弥漫的除了嗡嗡嗡的噪音,就剩八卦主播的妄肆猜想了:神马裴三少另结新欢;神马市委千金以泪洗面;神马此琴师必是一位不知名的大家闺秀,家世背景丝毫不亚于市委千金;神马此琴师许是留学归来的新贵,鲜少曝光……
各种猜测天花乱坠,不一而是。
苏绮瑶看得瞠目结舌,天可怜见狗仔队只拍到她的一张背影照片,不然……
有得闹了。
方松口气手机便响了,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她关掉吹风机疑惑的接听:“喂,你好,请问哪位?”
“是我。”那头传来一个既陌生,又听起来依稀有几分熟悉的嗓音。
是个男的,谁呢?她将认识的异性在脑海中搜罗一边,仍旧想不起:“你是……”
“林梓轩。”
苏绮瑶身子一震,心里叫苦不迭:哦买噶,这二世祖怎么打来了?此时她真想干脆给他来个挂断,但理智提醒自己不能这么做。遂好言好气的说:“哦,是你啊,有事么?”
“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语塞,竟无言以对。
“乡下好玩么?”
“呃……还行。”
“大学聚会定在这个周六,地点不变。”
“对不起,我……”
“那好,就这样,不见不散。”
嘟嘟嘟,对方挂了。苏绮瑶对着呆板板的手机愣愣出神,心里纠结着她该不该打过去亲自澄清事实,告诉他她前段时间并没有去乡下,告诉他明天或者后天才是她计划动身启程的日子。
不过如此想法被浴室里那位及时给掐灭了,就听“刺啦”一声,裴天曜推开浴室的推拉门探头喊:“瑶瑶,帮我拿条内裤。”
内裤!
苏绮瑶惊得险些没蹦起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极其严肃且吓人的问题:圆房。
鉴于昨晚发生了一段小意外以致于圆房事业无疾而终,但是今晚他们就要……
“额滴神呐……”她嘤咛一声躺倒在沙发上,捂着火辣辣的小脸羞怯不已。
“瑶瑶……在不在?瑶瑶?瑶瑶……”
魔音绕耳,蝉联不绝。一声赛过一声的“瑶瑶”叫得她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好不容易找回一丝镇定,她强迫自己稳了稳神,终于恢复几分清明:“咳,来了来了。”
苏绮瑶先跑阳台给老公拎了条内裤,又跑客厅迅速把头发弄干,关电视,反锁门,最后回卧室,扣掉灯,拉窗帘,趟床上,僵硬着身子一副任人宰割、任君采撷的架势,同时心里不断地自我安慰:不怕,不怕,左右不过那么回事,一闭眼,一咬牙,一下疼,就过去了。
千呼万唤始出来,又听“刺啦”一声,洗刷干净的裴天曜不负众望火爆登场了。
嗖嗖——
敏感察觉到两道炙热无比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不放,苏绮瑶紧张得呼吸一顿,柔弱娇躯不禁掀起一层颤栗。她小心翼翼的侧眸回望,昏暗中看不清男人的神色,唯独见那高大挺拔的身躯蓦地一转,去了客厅。
靠!搞神马?
苏绮瑶气急,骂娘的冲动都有了。心说以前这二货缠着逮着她的要圆房,今晚难得她肯主动献身那厮反倒不干了。
搞不懂,真心搞不懂。
客厅隐约传来吹风机的声音,其中掺杂着电视剧主人翁的对白。
恩,那厮肯定是去吹头发的,想通这一点她也不气了,躺床上等啊等,等啊等……
越等越困,迷迷糊糊间感觉身侧大床沉陷了进去,她冷不丁打个机灵,瞌睡虫瞬间一跑而光:“你……你回……来啦。”苏绮瑶结结巴巴的问候,小手情不自禁揪紧了胸前遮掩的毛毯。
黑暗中,男人俯身在她眉间落下一枚温柔的吻,轻道:“睡吧。”
“你……不做吗?”她竟然这么问,话落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若非此时室内黑漆漆一片,她都能想象此时自己的这张小脸必定火烧一片,红彤彤好不诱人。
得到的答复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四周出奇的静,苏绮瑶一颗心狂颤着,几乎能够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问:“我们今晚……不……不做么?”
感觉腰间圈上一双铁臂,紧接她被带入一个温暖而安心的怀抱,随之低沉黯哑的嗓音飘入脑海,听起来平静无波:“你想做?”
“我……”她欲开口,却觉羞煞死人,只好火辣着脸颊默不作声。
腰间的力道收紧了几分,又听男人继而说:“明天还要回老家,今晚早点睡。”
“哦。”
苏绮瑶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都是关于故乡的。
唯美江南,梦里水乡。
自古流到今的清水波澜不兴,纵穿全镇;黑瓦白墙的老屋历经风雨,依然挺立;古朴典雅的石桥飞跃东西,连接南北;沉积了千年的故事源远流长,经久不息……就是这些沾染了历史风尘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形成了风韵独一无二的小镇。
依稀间,自己的幼年就是在这样的小镇度过的。
穿镇而过的河道,河水静静的流淌,大人们蹲在河边洗衣、洗菜、洗锅碗,当然也包括刷拖布和刷马桶的,但没有人质疑河水的不干净,大概“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道理正是如此吧?
趁着无人管束,孩子们借机摸些小鱼,小虾,螺丝,或者在靠近河边的石阶旁嬉戏打闹。小镇的街道不算很宽,青石路两旁是不超过两层的小楼房,店铺和民居混杂。一般店铺都位于底楼,犹记得那玻璃瓶里的糖果呀话梅呀什么的,使得记忆中的故乡更增添了它无可比拟的绝妙滋味。
她是个孤儿,世上只有两个亲人——爷爷和奶奶,他们曾告诉她,她的父母在她出生不久就去世了,殇于一场意外。
但她过得依旧幸福,有爷爷奶奶的疼爱就够了。
小时候,她每天都会拜别了爷爷和奶奶,穿过街道,走过石桥,踩着青石板去上学,放学了再自己溜回家,或者去跟隔壁和附近的孩子们疯玩,通常都逃不过大人们一顿臭骂,不过明天照样欢欢乐乐的,没心没肺的。
小镇的节奏很平和,大家走着同样的路,唱着同样的歌,过着同样的生活,可惜……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寿命到了,走前仍放不下她,一直念叨着她,拉着她的小手不肯松手。
后来她幼时认识的一个大哥哥来了,他帮她安葬了爷爷奶奶,他将她接出了小镇,带她去繁华的大都市,陪她飞往英国学音乐,为她找了一户很好的家庭,给她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
她长大了,结婚了,新郎就是那个一直疼爱她的大哥哥。
他叫裴天曜,绰号小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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