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也笑,只是这笑中却隐隐藏了一丝忧虑,她看着怀中已然成了一个大姑娘的岑虞,心中的忧虑更甚。
虞儿大了,的确是该开始考虑她的婚事了。
岑虞全不知徐氏心里在想什么,她继续装嫩在母亲怀中撒娇,又说了好一会儿话,估摸着徐氏已经把这事给忘了,她才离开。
外头风言风语传的愈演愈烈,还有小姑娘给岑虞和徐绮秀下帖子设宴,特意问两人到底听见了什么。
这很合她们的心意,一边讳莫如深,死活不说,一边四处赴宴,巴不得知道这事的人越来越多。
终于到了纪昀要出事的那天,岑虞昨晚上就没睡好,一早起来更是心神不宁。
踌躇半晌,还是让人安排了马车,打算出门去看一眼。
徐氏得了信,让拟蓝过来问了一声,岑虞只说是去找徐绮秀玩。
因着这段时间的传言,徐氏觉得还是让岑虞出去散散心的好,不但没拦她,还给她备好了礼。
马车行到一半,岑虞对采薇道:“你让车夫掉个头,咱们去普渡寺。”普渡寺是京城最有名的寺庙,一般高门大户都会去普渡寺上香,宁国公府也不例外。
采薇什么也没问,说了声是,就去让车夫调转方向。
车辕转动的声音咕噜咕噜的,惹得岑虞心烦。她忍不住伸手挑开车帘,露出一角,拿眼睛去看外面的街道。
因为是初一十五,去上香的人着实不少,街边更是有许多叫卖的小贩。熙熙攘攘,遍地都是人间的香火气息。
岑虞的心稍微静了下来。
她这段日子的确是太过浮躁了,毕竟实在担心,自己又弄砸一桩事情。这件事更事关纪昀的未来,她不得不忧心。
重来一世,她还是上辈子那个蠢货,只不过蠢的方式换了一种罢了。
好在她不聪明,但无论是爹娘还是弟弟,或者是纪昀,都比她聪明多了,哪怕她不够聪明,到底是没出什么大乱子。
眼下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等到解决了顾璇,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当一个闺阁小女儿。
砰地一声,马车不知道被什么砸了一下。车夫骂了一声,转身隔着车帘问岑虞:“小姐,这路太堵了,恐怕得要一两个时辰咱们才能到普渡寺。”
岑虞可等不了一两个时辰,虽然她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这件事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但一般人家上香都是越早越好。
富贵人家更甚。
为了头香,着下人提前一两天去占位的也不是没有。
宁国公府自然不会做那么扎眼的事情,可也绝不会拖太晚,恐怕时间差不多就在这时。
她想去看一看,只要纪昀不在,她立刻就走。
“有什么旁的路可以进去”
“小的倒是知道一条路,就是太绕了一些。”
“走吧。”
车夫哎了一声,立刻驾马转头,往小路走。
小路一来崎岖,二来去普渡寺要绕半个时辰的路。上香的善男信女们求个心诚,怎么会因为道堵,就来这小路。
眼见着快要到普渡寺了,岑虞有些心神不宁,打算回头去上一炷香,算是买个心安。
采薇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对岑虞说:“就快到了,前面似乎是宁国公府的车,奴婢要不要过去问声好”
宁国公府
岑虞的心一下提了上来。
按礼来说她也应该去打个招呼,更何况她现在很想知道宁国公府车上的人是谁,以及纪昀到底有没有过来。
她点点头,对采薇说:“你过去的时候留意一下马车里面的人,回来跟我说说。”
采薇应了一声。
岑虞也往外看了看,没见到纪昀,心下稍安。
上香的人都要自己走上去的,再怎么富贵也是如此。只是富贵人家女眷来上香,必定丫鬟家丁一大片,将主子们护的严严实实。
宁国公府来了四五辆马车,他们率先停下,岑虞他们紧跟其后。
采薇先下车去问了一声好,毕竟有些交情,岑虞年纪又轻,先去搭这个话是应该的。
岑虞自己给自己梳弄整齐,等着采薇回来接她,毕竟年纪小,马车高大,她需要人扶着。
身边只带了采薇一个人,总不可能让车夫扶她。
没多时采薇就回来了,她拿了凳子,扶着岑虞下车,一边小声说道:“宁国公府的几个姑娘都在,奴婢似乎还听见了纪少爷的声音。”
岑虞的动作一下顿住:“你听见了纪叔叔的声音”
采薇嗯了一声,有些不解地道:“怎么了”
岑虞没说话,举目四望,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突然多了许多流民。
这些流民穿着灰蒙蒙的粗布衣裳,一个个脸都脏的不能见人,似乎真真切切只是一些想要过来讨饭讨钱的流民。
但岑虞见过真正的流民,真正的流民身上未必脏兮兮的,他们原先也是百姓,不过因为一些天灾**,不得不背井离乡,跟乞丐是有差别的。
只是流民大多身材羸弱,面色蜡黄,绝对不会像这些人这样,虎背熊腰。
岑虞咬了咬牙,冲车夫低声道:“解开缰绳!”
车夫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倒是采薇听清楚了岑虞的话,立刻就去解缰绳:“小姐让你解开缰绳。”
车夫纵然不明白,还是赶紧帮着把缰绳解开了。
岑虞眼见着那些人就要靠近宁国公府的马车,伸手从头上拿下来一个小小的珠花,抬起手,狠狠地插向是马屁股。
纪昀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对于这点,岑虞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到底还是有些失望。
现在再想过去跟他们解释也已经晚了,浪费口舌的这段时间,足够他们多出几次事情。
还不如直接让他们警惕起来,这匹马,就已经足够了。
岑虞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下纪昀!
这匹被珠花刺中,发了疯往前跑的马儿果然引起了宁国公府家护卫的警惕。他们迅速聚集在马车附近,只等那匹马一过来,就将它斩成两半。
而那些伪装成流民的人,见势不妙,又不得不上,只能打了个唿哨,一齐拥了上去。
流民的数量远不止那么多,从路边草丛大树上,又窜出来许多人,一齐叫嚷着,往宁国公府的马车围去。
这些流民数量足足上百,看起来一个个都是好手。
然而宁国公府的护卫居然不遑多让,不过二十个人,生生护住了几辆马车。
岑虞放下了心。
采薇却忽的抓住她的手,道:“小姐,快跑,那些人往咱们这来了!”
原来那些流民见打不过,于是想要撤退,可是不巧的,他们撤退的方向正是岑虞这边。
采薇拉了岑虞就跑,车夫还算忠义,明明他是个大男人,想跑的话自然比两个弱女子慢些,但他却跑在两人身后,护着两人。
到底是跑不过这些流民,还没跑出几步,车夫就被人抓了。
岑虞听见身后叫骂的声音,一个分神,被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白衣翩翩的身影出现。他一手携了采薇,一手夺回车夫,接着将两人往外一扔。
随后他才伸手将岑虞揽入怀中,一人一剑,挡在流民面前。
面对二十个人他们或许会逃,但是面对一个人,他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什么,于是一拥而上。
成天一身白的人,除了纪昀,还能有谁。
岑虞被纪昀抱在怀中,随他转腾挪移,不是看见冲向自己的拳头,就是眼花缭乱,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索性闭上眼,极力遏制住那股想吐的冲动。
若是真的吐在纪昀身上,她怕今天最先死的会是自己。
纪昀是厉害,但还没厉害到能以一挑百,但他却确确实实地拦下了这些人。
一直到城防兵卫到来,这些人,没能跑掉一个。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岑虞伸手推了一下纪昀。
纪昀正要松手,却不妨岑虞没忍住,转过脸就吐了出来。
好在她早上没用什么东西,只吐出来了一些酸水。不过不巧的是,有酸水溅到了纪昀的袖子上。
岑虞看了看纪昀袖子上的水痕,又抬眼去瞄纪昀的脸。
她领教过了纪昀的洁癖,是真的怕他一巴掌拍死自己。
纪昀自然也发现了,他倒是挺关切岑虞的,怕她难受,还拿了帕子想给她。结果帕子还没递出去,他就感觉到了岑虞的视线。
顺便从岑虞的视线中发现了自己袖子上的水痕。
他轻轻瞥了一眼岑虞,见她小心翼翼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仿佛自己下一刻就会凶巴巴地骂她一般。
兴许是被自己的想象吓着了,岑虞眼睛里还带着一丝惶然,眼睛都快沁水了。
纪昀忽然有些心软。
他上辈子看见她就是这样,这辈子见着她还是这样。
岑虞从来没变过,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却一点没有阴暗心思。自己只是随手帮了她一下,她始终记得。
她没变,没变成自己这样的人,这很好,真的很好。
纪昀装作没发现袖子上的水渍,将手帕递给她:“擦擦嘴,我这就送你回家。”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