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日太子被皇帝派去安阳考察民情,一同陪去的官员里便有沈州。历时一月半,太子考察民情归来,得到圣上的夸赞。沈州一路上心惊胆战的,生怕太子会出什么意外,如今安全回京又得了陛下的称赞,沈州总算是放心下来。
沈州生得风流倜傥的,又颇有才情,年少时站在人群中就已是鹤立鸡群,如今步入中年,其容貌也不减半分,走在安阳的大街上时,更是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这也是当初夏氏寻死寻活,甘愿当平妻也硬要嫁给沈州的原因之一。
沈州进宫述职完毕,便回了沈府。沈州此番陪同太子前去安阳,路上遇到了两次刺杀,一次明的,一次暗的,沈州回到府里时可以说是精疲力尽,只想好好地歇一歇,连温香软玉也不想碰了,但沈州是个孝子,一回府定是要去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安的。
沈州进了府里后打算直接去慈安堂见老太爷。
未料还没有去到慈安堂,刚刚穿过朱红长廊时,便听得一阵嚎啕大哭。沈州停步望去,是自己的儿子沈坤在哭闹。
崔嬷嬷软声哄了又哄,沈坤还是在秋千上哭个不停。
“哎哟,我的小祖宗呀,我的坤哥儿呀,你别哭了,你哭得老奴的心肝都快要停了。”
坤哥儿嘴一扁,哭得更厉害了。
“我要和姐姐玩!”
崔嬷嬷一副为难的模样,眼角的余光睨了眼朱红长廊上的身影,崔嬷嬷重重地叹了声,“我的小祖宗呀,妙姐儿不能和你玩。”
坤哥儿哭得更大声。
沈州听得眉头直皱,大步走了过去,问道:“妙儿去哪了?”话音未落,坤哥儿又开始哭闹,“爹爹,我要和姐姐玩。”
沈州最疼的便是坤哥儿这个心肝,听到他哭成这样,心都揪紧了。
“崔嬷嬷,还不去把妙儿找来。”
崔嬷嬷等的就是这话,正准备抹一把泪水诉说沈妙的惨状顺带抹黑沈婠时,却是有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咦,原来父亲在这里。”
沈婠含笑走了过来,行了个礼,抬起头来时,笑意盈盈地道:“祖父知道父亲今日回来,特地在慈安堂等着哪儿都不肯去,怕错过了父亲,隔三岔五便派人出来打听看父亲到底回来了没有,祖父格外想念父亲,连午饭也不肯用,说是要等父亲回来一起用饭。婠婠见祖父着急,便出来看看。没想到一出来就见着父亲了。”
沈州看到沈婠时,愣了下,过后才想了起来。
“从舟城回来了?”
于沈州而言,女儿并不重要,他只需要儿子继承香火。但对于沈婠,沈州的心思就有了那么几分复杂。他诬陷了唐氏,见到沈婠,他总会想起唐氏离开沈府时回眸看他的悲伤决绝的眼神。
他心里虽是有愧唐氏,但是时间一久他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如今一见沈婠,心里的愧疚又上来了,同时的,还有几分厌烦。
沈州厌烦这种情绪。
沈婠仍然笑得眉眼弯弯的,“都是托父亲的福。”
沈州神色淡淡的,“回来便好。”
崔嬷嬷现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夫人算好了时间,也算好了地点,偏偏就漏算了这个半路插一脚的大姑娘。这下崔嬷嬷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哭诉了。
崔嬷嬷哪里知道沈婠这段时日一直让霜雪注意着茹苑的动静。
沈婠晓得以夏氏的性子断不可能就这样让自己的女儿在冷幽苑待上足足一月,她必然会想出法子来。因老太爷的关系,夏氏不可能再去求情,是以夏氏只能等沈州回来。沈州说一句,这事就能轻而易举地解决。
夏氏的打算便是让崔嬷嬷在这里不经意地提起沈妙,把大部分责任推给沈婠,再加上沈州在意的心肝坤哥儿,沈州定会在老太爷面前替沈妙求情。
沈州回京的消息,前几日便传回了沈府,沈婠常常伴在老太爷身边,自然也是晓得了这消息。当霜雪告诉沈婠崔嬷嬷抱着哭个不停的沈坤到绽梅园附近的秋千上时,沈婠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几日天气偏冷,沈府里有秋千的园子不止绽梅园,夏氏居住的茹苑便有一个。大老远地跑来这里,沈婠愈发觉得不对劲。
她便偷偷地藏在假山之后。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后就见到了沈州的身影,沈婠凝听了一会,心中也立马了然。
崔嬷嬷暗地里地碰了坤哥儿一下,坤哥儿又哭闹起来。
沈婠蹲在秋千前,笑得眉眼似月牙儿一样,“坤哥儿,我是大姐姐,大姐姐和你玩好不好?”沈婠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拨浪鼓,手轻轻地摇了几下,小鼓发出动听的声音来。
坤哥儿的哭声立马止住。
沈婠这才站起来,对沈州说道:“父亲,我来哄着弟弟吧,祖父那儿还在等着父亲呢。”
沈州对沈婠露出第一个笑容。
“好。”
沈州离去后,沈婠抬头对崔嬷嬷笑道:“崔嬷嬷,你瞧,弟弟很喜欢我的拨浪鼓,我一摇他就不哭闹了。”
崔嬷嬷只觉邪门得很,平日里坤哥儿除了青碧之外谁都哄不停,今日竟然这么碰巧被大姑娘给哄停了。
沈婠继续笑眯眯地摇着拨浪鼓。
他睁着乌溜溜的双眼,听得入神。
上一世的沈坤对乐理情有独钟,不到十岁就已是精通笛箫。这一世沈婠便想着兴许沈坤当真从小就开始喜欢乐理,他刚出生不久便喜欢青碧的嗓子,青碧一唱歌他就停止哭闹,所以沈婠方才就借着拨浪鼓摇出曲调来,咚,咚,咚咚咚,咚咚,这是沈婠在舟城的庄子里时听到青兰偶尔在嘴里哼的调子。
果不其然,入了坤哥儿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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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州陪着老太爷用午饭。
桌案上,老太爷精神饱满,说话也格外有力。之前老太爷刚醒的时候,知道沈州休了唐氏,气得好几日没有给沈州好脸色看。
但气归气,人都休了,儿子也是为仕途着想,虽说被不长眼的御史小小地参了一笔,但是借着太子殿下的面子也不了了之了,且夏氏的娘家去年出了个得宠的夏妃,老太爷知晓后,也就此作罢。
沈州那阵子心里愧疚唐氏,面对老太爷的怒气时,也是心有戚戚。现在见老太爷满面笑容的,沈州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方才沈婠过来陪老太爷说话时,带了郭嬷嬷过来。后来沈婠出去看看沈州有没有归来时,留下了郭嬷嬷在这里。郭嬷嬷和老太爷主仆多年,郭嬷嬷是最清楚老太爷的喜好。是以用午饭时,也是郭嬷嬷在一边布菜。
老太爷一高兴,目光不经意地掠到郭嬷嬷身上时便想起沈婠,他道:“婠丫头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沈州听见老太爷语气里的亲近,心里有几分诧异,他回道:“方才在绽梅园里坤儿哭得厉害,婠丫头便去哄他了。”
老太爷疼嫡长子,自然也是疼嫡孙子的,他笑着道:“婠丫头不错,能哄得了坤儿。坤儿正值哭闹的年纪,他一闹起来,府里可就是鸡飞狗跳的。”
提起坤哥儿,沈州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刚刚坤儿还在吵着要找妙儿玩,没想到婠丫头马上就能哄停他。”
老太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下。
不提沈妙还好,一提老太爷就想起自己珍藏多年的书册,藏书阁里东北角的半个架子,里边可不少当年他苦苦求来的名家真迹。
想到那些真迹通通毁于孙女的手中,老太爷的心肝开始疼了。
他重重地搁下筷子。
沈州心里咯噔了下,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老太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脸色依旧难看得很。
沈州将目光移向郭嬷嬷,郭嬷嬷看了眼老太爷,才说道:“前段时日,二姑娘在藏书阁里失手烧掉了东北角的半个书架子。”
沈州心里是相当清楚的,自己的父亲爱书如命,如今烧掉了半个书架子……
沈州立马说道:“这糊涂东西!”
郭嬷嬷说道:“老夫人已是罚了二姑娘在冷幽苑里禁足一月。”
沈州道:“待这糊涂东西出来后,儿子定再好好教训她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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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氏得知沈婠半路插了一脚后,心里气得不行,直在嘴里骂了好几声“贱蹄子”。她左思右想,觉得还是等丈夫回来后在床笫之间好好地说一说。
未料沈州回到茹苑里时,夏氏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州就已是黑着张脸说道:“糊涂东西!”
夏氏吓了一跳,“老爷,这……”
沈州拍桌道:“出了这么大事,怎么没人修书告诉我一声?”
夏氏倒了杯茶,“老爷先歇歇气。这事妙儿是有错,但……”夏氏想着要把沈婠拖下水,没想到还没说完,沈州就冷笑道:“我们二姑娘真了不得了,竟然把父亲的藏书给烧了!你不必多说,此事便是你想替二丫头求情,我也做不了主。父亲现在还气在头上。”
夏氏这回不禁口上被堵住了,心里也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