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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三一 国公与三公(1 / 1)

“奉天靖难推诚宣文武臣宋国公。”赵谦念了一个封号,这是下边的文臣建议的封号,还在商量阶。他心中跌荡,混了二十年明朝官场,不得不说这个封号是极具诱惑力的。

明朝异性最高的爵位自然应该是郡王,但有明一代,从未有生前被封为郡王的(延平王郑成功在这个时空还未封王就被赵谦挂了)。王以下,便是公侯伯,奉天靖难推诚属于二等公,一等公是一等开国辅运推诚,属于开国元勋的殊荣。

赵谦议为奉天靖难推诚,二等公,已经是体制之下的最高封号,能不让他心动么?

又因赵谦姓赵,故曰宋国公。

赵谦拿着那张文纸,爱不释手。公侯伯入则可掌参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辖漕纲,但不得预九卿事。这个又让他心有犹豫。

这时人曰韩佐信、赵逸臣到,赵谦便叫人引入。

韩佐信和赵逸臣入,二人执礼罢,韩佐信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大人万不可受国公,受爵者,不可预九卿事,今后大明数万官吏,将置于谁手?”

赵谦沉吟不语,虽然现在内阁已经被架空,军机处接掌文武大权,但内阁六部尚且管理着官员考核升迁等常务,韩佐信说的没有错,自己受了国公,便无权过问行政大权。

“我退出九卿之前,可让咱们的人入主内阁。”赵谦还是舍不得那个牛叉的爵位,在明代可以说是人臣的最高荣誉。

韩佐信道:“谁入内阁?”

三人一起默然,按照赵谦的意愿,他最愿意的,当然是韩佐信,此人是自己最早的党羽,忠心耿耿,相互命运攸关,但是韩佐信是生员出身,在朝廷中的资历不够,恐难服众。

赵谦想了想,道:“让邹维涟入阁任内阁辅如何?”

邹维涟进士出身,自崇祯朝就是朝廷大员,可谓前朝元老,资历是够的,又是赵氏集团内部的人,所以赵谦才想到了他。

韩佐信听罢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赵逸臣,赵谦见罢他的神色,说道:“佐信但说无妨。”

赵逸臣对于二人这一瞬间的眼神交流自然看得明白,无非就是韩佐信有什么机密的话要说,但恐自己在旁边不妥,而赵谦表示了信任。

韩佐信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邹维涟现在任新军统帅,手握数十万大军,今如又入主内阁,是否权势太大了?”

赵谦想了想,看了一眼未表意见的赵逸臣,问道:“逸臣以为呢?”

韩佐信也将目光转到赵逸臣身上。赵逸臣不紧不慢地说道:“卑职以为佐信兄所言极是。”

韩佐信听罢松了一口气。

赵谦心道,两个谋士所言不无道理,让手下的权柄太大了,又掌军,又掌文吏,有尾大不掉的危险,很容易滋生邹维涟自己的党羽。

赵谦想罢点点头,放下手中写着封号的纸张,问道:“佐信以为,我当如何做?”

韩佐信很干脆地说道:“自然是放弃国公爵位,可入三公之列。”

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公。明仁宗之后,三公皆为虚衔,为勋戚文武大臣加官、赠官。但三公在明代其实就是一种象征,象征皇家崇信和地位崇高,和爵位有本质的差别。

明朝的体制是承汉制。汉制,三公府分部九卿,太尉所部太常、卫尉、光禄三卿。汉献帝建安十三年,省三公官,置丞相。魏初又置,而兼置大司马。晋以司马望为太尉。历宋、齐、梁、陈、后魏、北齐,并为三公,置府僚。后周依《周官》,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不置府僚。隋唐置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正一品。

三公,论道之官也。盖以佐天子,理阴阳,平邦国,无所不统,故不以一职名其官。然周、汉已来,代存其任。自隋文帝罢三公府僚,皇朝因之,其或亲王拜者,亦但存其名位耳。

汉哀帝元寿二年,置太傅,位在三公上;平帝元始元年置太师、太保,太师位在太傅上,太保次太傅。其后或废或置,大抵无所统职。至曹魏,特称三师,以正其名。然非道德崇重则不居其位,无其人则阙之,故后世历代多以为赠官。北宋,承唐制,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师,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至宋徽宗,依三代旧制,改三公为太师、太傅、太保,罢司徒、司空、太尉。

赵逸臣也附和道:“大人可加为太师,掌内阁、军机处,文武并列。”

“大善。”赵谦同意道。

他本来也就是打算提高自己的地位,让自己迎娶田钟灵、朱徽娖等人为妻时少些指责,有了三公之列的地位,差不多应该够了。三妻四妾,一般情况下只是一个统称,意指不只一个妻妾,但一般的都只有一个妻子,几个妾室,也称为三妻四妾。要真明媒正娶三个妻子,一般人是不允许的。

商量毕,赵谦便放弃了国公的爵位,暗里要求进太师位。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下边的文武大臣,明白厉害者,在心中猜到了赵谦有不臣之心。

因为如果一个人只想安安分分做臣子,为什么不要国公的爵位?那是世袭的殊荣,引后代无数人敬仰的荣誉,荫泽后代。不要名位,要权柄,说明了什么?

只是赵谦手握朝廷大权,有些人看明白了,只是不敢说而已。

元年底,赵谦以内阁辅大臣的身份进太师。圣旨昭告天下时,赵谦心里却没有多少快意,反而有种寒意,大概就是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时有军机处大臣建议用老将孙传庭率军趁南方军事力量空虚之时多占云贵、四川、广西等地。赵谦第一次心里寒,心中总是充满了疑心。

他现在开始明白朱由检的疑心病了,作为一个手握大权的独裁者,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像站在山顶高处一样,多少有些恐高。

因为孙传庭是自己的恩师,赵谦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自己的疑心,包括韩佐信,他也不好说自己疑心恩师。

韩佐信考虑到赵谦和孙传庭的关系,也没有明确表示态度。

孤独,就这样来的。

赵谦只好在心里盘算着,华夏自古最激烈的斗争,都是在内部,不可不防,万一给了孙传庭兵权,到时候和朝廷内部隐藏的政敌里应外合,又不是桩省心的事。

由于疑心,赵谦甚至怀疑长平公主朱徽娖是不是有很深的城府,隐忍在先,暗中意图为其兄弟夺回朱氏的江山?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在赵谦忐忑不安的时候,按照计划,与田钟灵的大婚举行了,赵府上下张灯结彩一片热闹。

而这个时候,在开封的李定国等人照样不安稳。

李定国和满清达成了共识,三部兵马二十万人进入了开封地界,李定国正要进驻开封城时,却被满清方面拒绝了。

满清派出官员,要求李定国全军剃,由清朝赐封官职,才能全掌开封地盘。这个时候,李定国自己就不愿意剃,下边的汉人将领幕僚更是十分抵触。

剃意味着屈服,意味着耻辱,有多少人愿意剃称臣?时有谋士姓张者入帐议曰:“如强行命令将士剃,恐生兵变。”

李定国道:“我也不愿剃,奈何今前后无路,如之奈何?”

李定国心道:孙可望和何腾蛟早有投降满清之心,在前后无路,粮草冬装缺乏的情况下,自己如果大义凌然要决一死战,早就生兵变了,也不用别人动手,先被自己人灭掉。

张幕僚看了一眼李定国,问道:“将军是想降,还是不想降?”

李定国沉吟片刻,他自然是不想降,要是满清战败了,投降满清,不是名声扫地,而且血本无归?就算最后满清胜了,做人奴才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张幕僚见李定国不答,心中已了然,说道:“将军手握二十万大军,当此乱世,何苦要投身他人?”

“哦?”李定国眼睛一亮,随即黯淡,“二十万大军,并非尽数听命于我。今如剃,我部先有流血……如不剃,当此绝境,他部岂能坐以待毙?”

张幕僚从容拱手道:“将军所言卑职不敢苟同,今将军手握大军,非但不是绝境,反而游刃各方之中,机会颇大。”

李定国忙道:“愿听先生高见。”

“今满清与明朝势均力敌,将军现在手中的军力,又处在逐鹿之机,实则影响着双方格局,事关重大。如当日之韩信在楚汉最后关头,投于汉,则汉强,投于楚,则楚强。将军以为如何?”

李定国道:“今明朝为了统一南方数省,阴谋调我北来,已抱定置我死地之心,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张幕僚笑道:“赵谦之心,昭然若揭,他欲想吞并数省,现在已经明显,但赵谦不但想吞并南方数省,他更想的是……”张幕僚神色一变,沉思道,“吞并天下!”

李定国点点头,道:“先生说下去。”

“……赵谦非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断我后路者,不过是不愿意纵虎归山,就是不愿意我们回去威胁他的后方,并非定要逼我投身敌营。今明朝未与我和谈,乃是他们背信弃义在先,认为我们已经不能再信任他们,故没有和谈的可能,如果将军此时派出使节与明朝和谈……”

李定国听罢心中豁然开朗,所谓绝路,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的绝路,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天下有多少绝路呢?

二十万军队不是小实力,邹维涟统帅明朝主力三十余万,和李定国等部打了一两个月,死伤惨重尚无实质性胜利,明朝自然不愿意平白多出这么一股敌对势力。如果李定国等人投身满清,那么就成了明朝的死敌,对明朝何益?

张幕僚道:“现在我们缺乏给养,可一面与清朝和谈,要求钱粮,一面又与明朝和谈要求钱粮,他们肯定都会尽力争取咱们,只要解决了给养问题,来去纵横,不是游刃有余么?

李定国当即招来孙可望何腾蛟商议,晓以大义用处不大,晓以厉害道:“今如剃称臣,再无退路,就算投降满清,清军眼下欲全力打击李自成,那么南边明朝的攻势,咱们将当其冲。”

孙可望二人最不不愿意干的就是被人当炮灰冲前面,听罢李定国所言皆没有表示异议。按照清朝的干法,都是这样,让汉人在前面拼命,他们在后面观战。估计这次也不例外,最多调出一部兵马在黄河一线防御李定国反水,绝不可能帮助他们和明朝拼命。

如果李定国等人剃称臣,只能选择听从满清的命令,因为一旦剃汉人就抛弃他们了,以后只能跟着满清,想要反水或者自立,都没有多少出路。

孙可望疑惑,试探性地问道:“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何腾蛟心道上次老子说投降,说来说去,还是要投降,现在要剃,又叽叽歪歪,咱这次可不触那霉头,遂闭口不言。

李定国见了二人的神色,心道要参与争霸天下,内部这些人这些地方派别,可是个大问题,但现在他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事,当前最大的事是这支军队将何去何从。

李定国想罢继续道:“今明清双方逐鹿中原,我等投身满清,反而帮了异族,不如与明朝联络,先灭满清,再解决我汉人内部之事。”

孙可望道:“恐明朝没有将军这般大义之心,他们只想排除异己,独掌乾坤。”

李定国喝了一口茶,劝说道:“虽明朝将咱们当成隐患,但当此大战之际,他们肯定也会联络所有能联络的军力,先灭心腹大患清朝,故如我等主动联络,明朝定然会接纳的。待大顺军、明朝军,与我军三面合击清军,大败之,然后还剩三方,我又可与大顺联络,游刃其中,不是更妥?”

孙可望和何腾蛟被说动,但心里还有保留,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李定国与明朝联络的主张。因为这个时候,让满清知道了李定国等人还有选择,那么就算投降,也可以再讨价还价。

对于满清来的官员,李定国回复,军内对剃有抵触之心,需要时间处理,要求这时间清朝给予粮草给养。

多尔衮得知了这个情况之后,勃然大怒,骂道:“男人皆无诚信!”

时随军的汉臣范文程马上建议道:“摄政王应立刻让开封城开仓援助李定国粮草给养,尽力拉拢,不然,大清将面临腹背受敌的窘状。”

时多尔衮得知消息,刚刚赶回中军大帐,从马上下来,一个奴才拱着背给多尔衮当垫石,多尔衮心中烦乱,踩的时候踩滑了,一个踉跄从马上歪下来,险些摔了个嘴啃泥。

那奴才见罢吓得浑身直哆嗦,急忙拼命叩大呼饶命,多尔衮一脚踢了过去,正踢在那奴才的下巴上,只听得“喀嚓”一声响,大概是某块骨头骨折了,那奴才满嘴是血,捧着嘴巴嘶声惨叫,周围的人无不惊愕。

范文程见罢那做马夫奴才的汉人惨状,身子弯得更低了。

多尔衮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帐,唤了心腹谋臣武将,商议李定国的事。众人纷纷痛骂汉人背信弃义,一会说降一会说不降,唯有同是汉人的范文程躲在人堆里默然不语。

多尔衮想到范文程,叫道:“范文程!”

范文程这才躬身出来,叩拜道:“奴才在。”

多尔衮道:“你先前说要尽力拉拢李定国,如何拉拢?”

范文程顿了顿,在脑子中飞快地思考了各种公私利弊,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自明朝大军攻伐李定国起,李定国和明朝已经有很深的积怨,今有犹豫者,缘由在对我大清尚存在芥蒂,大清应该拿出诚意,方能收李定国之心。”

众人听罢十分鄙视范文程,他们还以为范文程又会提出什么奇策妙计,不料却是一番不痛不痒的话,顿时有些失望。

包括多尔衮也对范文程这通话不满意,又继续问道:“咱们该怎么样表示诚意?”

“这个……”范文程沉吟不已,作冥思苦想状。

多尔衮不耐烦道:“剃不能让步,不然咱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否诚意投降?万一在咱们打李自成的时候从后面反捅一刀,更甚者引明军自后背攻来,那时该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附和,“摄政王多的是,当初吴三桂不也是和咱们谈了许久,后来李自成打得他没办法了,这才剃跪拜称臣道观。对李定国也要这样,先便是要剃。”

多尔衮踱了几步,道:“咱们不用急,李自成绝不会率先和我们拼光老本,咱们先不动他,等等看再说。”

李自成抱着的态度就是坐收渔翁之利,自然是不会先攻击满清,拼个你死我活的,他们之所以入彰德府西北,乃是时机没把握对,李自成也没想到开封府这边形势变来变去,两个月了还没有火并。结果渔翁之利没到手,反被满清先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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