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固然骄傲,但人家有值得骄傲的资本,格雷就是这样的人,虽然脾气古怪,又总是会莫名其妙的生气,但人家什么都懂,蓝珊不服气都不行。
穿戴整齐后,蓝珊陪着昏君从内殿出来,对坐在矮脚琉璃长桌两端,宫女早布置好了早餐,清粥小菜,花式糕点。
以往,蓝珊都是将她们撵出去,等格雷吃完后,再让她们进来收拾桌子,如今昏君在,蓝珊不得不陪着他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早餐,可怜德妃就一直在殿外候着。
席间,蓝珊数次提起德妃,都被昏君以‘食不言,寝不语’打断,直到吃完,才命人出去请德妃。
殿门打开后,殿外的日光不请自来,热情地照进屋内,像是一张金光灿灿的地毯,从大门口一直铺到殿上的台阶下。
随后,蓝珊看到德妃胸前抱着襁褓,正从‘金毯’尽头行来。
“爱妃,为何把二狗子带过来了?”还不待德妃行至殿前行礼,昏君便开口问道。
卧槽!蓝珊一个没留意,被呛得咳嗽连连,立马心虚地别开头去,望着殿前那对黄橙橙的铜鹤。
当初昏君让她替贤妃的孩子起乳名,蓝珊不过是想刺激一下贤妃,才故意用‘二狗子’这个烂大街的名字,昏君能同意,却是在她意料之外,二狗子可是昏君的长子,蓝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何会同意。
德妃抱着二狗子上前,微微屈膝蹲身行礼,颔首道:“皇上恕罪,大皇子认生,自臣妾昨日午后从昭阳宫将大皇子送到毓秀宫,大皇子便离不得臣妾,一假他人之手,便啼哭不止,臣妾于心不忍,只得将大皇子带在身畔随行。”
才出生四天的孩子也认生?
蓝珊悄悄地觑了昏君一眼,见他微眯着眸,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连蓝珊都能琢磨透他在想些什么,估计他这皇帝也就当到头了。
“皇上,大皇子肯定是跟德妃妹妹有缘,所以才黏着德妃妹妹。”蓝珊试探道,边说,边悄悄打量昏君,察言观色,看看能否将话题直接转移到让德妃收养大皇子一事上。
昏君敷衍地笑了笑,问德妃:“爱妃清早便来坤宁宫求见,可是后宫出了大事?”
如今皇后早已不管闲事,就连从前每天都必须的请早安也省了,若非是昏君昨夜宿在坤宁宫,平时即便是出动皇后的凤辇,也请不动这群姑奶奶来坤宁宫坐坐。
宫女通传时,说德妃是来求见昏君,并不是见皇后,换一种说法,就是德妃对昏君的行踪了如指掌,而做皇帝的,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正是。”殿下的德妃摇头叹了一声,鬓角上金光璀璨的镂空步摇割碎了外头照进来的日光,细细碎碎的光晕在她青丝间闪现,听得她语气忽然变得沉重,断断续续地说道:“皇上,昨夜……贤妃姐姐……在冷宫自尽了……”
贤妃自尽了?
蓝珊倒抽一口凉气,遂望向旁边斜着身在靠在殿侧柱子上的格雷,见他双手抱在身前,懒洋洋的目光正好也望过来,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蓝珊不甘心,望向左边的昏君,不禁又失望了。
贤妃再怎么说,也是跟他了一个生儿子的人,这昏君面上半点变化也没有,就好像死的那个女人不是他儿子的母亲,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昏君的侧脸近在眼前,轮廓好似刀削斧凿般,挺直的鼻梁,凉薄的唇,蓝珊忽然记起以往曾在哪里看到过这么一句话:薄唇的男人,十个里面,九个薄情寡义。
如今看来,此话并非是全无道理。
“传旨,复刘氏妃位,按妃位礼仪安葬。”昏君淡淡地吩咐,不带一丝感情。
人死如灯灭,复了妃位又如何?且昏君复贤妃妃位,多半也是为了顾全刘尚书一族的颜面,并不是念着贤妃生前的好,贤妃地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贤妃会怎么想,蓝珊是不知道了,但德妃却感恩戴德,抱着大皇子双膝跪地,道:“臣妾替贤妃姐姐以及大皇子谢陛下隆恩,姐姐泉下有知,定会倍感欣慰。”
这话换谁来说,蓝珊都不觉得有什么错处,但贤妃可是德妃的老仇人,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蓝珊只觉得讽刺。
若非是德妃想收养贤妃的儿子,又且会来这里替贤妃谢恩?
昏君阖上眼,从鼻子里重重地呼了口气,起身道:“德妃,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皇后尚在休养中,不宜操劳,辛苦你了。”边说着,便往殿下走去,亲自搀起贤妃,叮嘱道:“二狗子可以交给奶娘去带,不必事事都由你亲力亲为。”
“臣妾知道了,谢陛下。”德妃抱着大皇子退到一旁,温顺地道。
昏君点点头,回身说了句‘朕去上早朝’后,便领着人走了。
蓝珊一直在思考贤妃的问题,直到门外响起公鸭嗓高喊的那声‘起驾’,蓝珊回过神来时,昏君早已出了大殿,剩下抱着大皇子的德妃站在殿下,迎着晨光,目送昏君离开。
“皇后娘娘,臣妾要去料理贤妃姐姐的后事,就先告退了。”在昏君离开后,德妃也提出告辞。
蓝珊刚要点头的瞬间,格雷反蹬在柱子上的那只脚猝然发力,整个人像是一支离弦的箭,用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朝着她呼啸而来,抢在蓝珊点头前,用食指截住了她下放的下巴。
“跟她去看看。”格雷说,另一只手上,举着张巴掌大的白纸,上面写了两排钢笔字,字迹非常工整漂亮。
蓝珊乜斜着眼看他,喊住殿下正欲离去的德妃,照着纸条上的内容,念道:“德妃妹妹请留步,贤妃入宫多年,与大家姐妹一场,虽说过往偶有行差踏错,但人死如灯灭,过往的一切也该烟消云散了,本宫想陪妹妹走这一趟,去看贤妃最后一眼。”
说实话,蓝珊对那贤妃不熟,而且她放着昏君最爱的白莲花不去陷害,反过来处心积虑的陷害自己,对她,蓝珊连半分怜悯也没有,更没兴趣去观赏她死后的样子。
但格雷想去,蓝珊不得不陪着他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