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陆瀚洲,朔风大草原。
朔风大草原地处瀚洲西北,紧靠北陆草原圣山彤云山脉,地势平坦辽阔,沃土绵延数百里。
此时正值夏季,站在朔风大草原高处放眼望去,满眼皆是成片的铺天碧绿草浪,其中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金色的趴地菊。
金绿二色嵌在一起向天边铺去,再夹杂着瀚洲天空那一抹独有的天青色,已是让人不禁感慨盘鞑天神造物的鬼斧神工。
正是有着这数百里沃野草场,那当初在苦寒瀚洲苦苦挣扎求存的硕风部才能发展壮大到如今这般模样,雄踞北陆,威压瀚凉二洲,占据瀚洲堂堂一洲七分之地,王部之名名副其实。
正是如此,这朔风大草原也被硕风部的族人称之为,“风起之地”,常年派部中精锐骑兵在此驻守。
突然底下草浪之间传来熙熙索索的嘈杂声,定睛一看,却是一头惊慌失措只顾闷头四窜的麋鹿,麋鹿背上布满细小伤口,想必是四下逃窜时被树枝划伤。
两只鹿角上裹满了刚穿过草浪时挂上的杂草,屁股上还赫然插着一根明晃晃的弩箭,每次奔跑挥蹄间伤口处都有鲜血汩汩涌出,麋鹿步伐越来越迟缓,嘴中也是不断发出嘶嘶悲鸣。
“好牲畜!带着你家小爷兜了这么远的圈子,怎么?现在是跑不动了吗?还不是被你家小爷逮住了!”
只见远处一少年郎四处打量了一眼,瞧见麋鹿,眸子一紧,嘴角微扬,一拍胯下白马便赶了过来。
先看这赶来的少年郎,面如细玉,剑眉星目,眉宇间隐隐露出一丝贵气,一双眸子中精芒时隐时现。
再看其装束打扮,是北陆少年常见的打扮模样,手持弓弩,腰间挎着一柄古朴弯刀,身着黑色衣袍,头发编织成了小辫子被整齐束在了一起。
但不论是从袖口处那用金丝织成的花纹,还是袍子上绣的白狼图纹,手腕处的白色貂尾都无一不彰显出其尊贵的身份。
那英武少年郎驭着胯下白马,已是数个呼吸间就赶到了那受伤麋鹿处。
“你可真能跑啊。”
那少年居高临下望着已经瘫软在地不断抽搐的麋鹿,一边摇头感慨。
“好了,此间事了,我也要把你带回部族去了,作为我这次夏猎中的头名,你也是荣幸之至。”
那少年一伸懒腰侧过头望了一眼天色,又扭扭头转身打量了一下陌生的四周,看着那麋鹿苦笑,“你倒是好胆,领着我四处跑,现在倒好我一路只顾着追你了,现在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那少年低低叹气一声,用手指搭在嘴唇上,,竭力吹了个声调怪异的口哨,余音回荡在平旷的荒野四周,久久不散。
此时在距这少年不足二里处的平原丛林上,人声鼎沸,慌作一团。
一队队的硕风精骑四散开来,大声呼喊,仿佛在搜寻着什么,眼看分开的各队都汇报没有找到世子踪迹,领头的骑军主将额头已是有一层冷汗沁出。
就在此时,就在地上正在翻滚休憩的一只巨大白狼,在听到一声模糊的怪异哨声之后。
顿时狼目大睁,腰腹一转,一个翻身站定,硕大的狼头左右四探之后,立即向远处奔去,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踪影。
“快!快跟上“大将军”!世子一定就在前方,快!”
那为首的主将见到那白狼这般模样,不禁大喜,这白狼从小跟在世子身旁,此时定是寻到世子了,于是急忙出声向麾下骑兵吼道。
那少年在吹完口哨之后,便翻身下马蹲在那麋鹿身旁,也不言语就静静看着已是没了声息的麋鹿。
突然后方,传来奔袭的声音,那少年正要扭头回看,却只感觉那巨大身体所携风声已经到了耳边。
原来是那赶来的白狼,重重的将少年扑倒在地,一人一狼,厮抱在一起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大将军!”你可快要压死我了,还不起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已经重的让我抱都抱不起来了,怎么还能再像以前一样玩游戏!”
那少年挣扎了几番终于从白狼身下挣开,看着那憨货还一脸无辜的样子,气得伸手就在白狼脑壳上就是拍了一巴掌。
“嗷!”
那白狼一双大眼乱转,神情委屈可怜,起身低头拱了拱那少年,低低吼了一声。
“好了好了,我知道刚没带你去追麋鹿,你心中不满。”那少年站起身,摸了摸白狼那硕大的脑袋,
“但是你想啊,这次夏猎,其中大多数猎物都是你捕来的,可我楚尘年·阿苏勒·硕风,硕风部的世子,又怎么能在夏猎中每一件自己打的像样的猎物呢,“大将军”你说对不对。”
那白狼蹲在阿苏勒身后,发出嘶嘶呜咽,打了个响鼻,好像在回应少年所说的话。
就在一人一狼蹲在一起欣赏死去的麋鹿之姿时,只听见后方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一股骑军浩浩荡荡追奔而至,阿苏勒抬头看正是自家在此驻守的那五千精锐骑军。
“世子,世子呀,你可让末将担心死了!你说你万一有个闪失,让末将有何颜面去见大君同僚。卑下就是万死也不能减少心中悔恨啊!”
只见那为首主将,连滚带爬翻身下马,一路小跑后跪在阿苏勒面前大声哭诉道。
“木羽叔叔,快快请起,这次是我莽撞了,还请木羽叔叔见谅!”
阿苏勒双手连忙扶起跪在地上的主将木羽,此人乃是阿爸嫡系骑军中也算出彩之人,也是被阿爸委以重任来驻守朔风原,来确保这片天然马场的安危。
所以二人关系相比其他将领还算亲近,眼前这汉子这般焦急模样倒也是有几分真心在里面。
“木羽叔叔,快看,这便是我夏猎中的头名了,是草原上罕见的麋鹿。”
阿苏勒故意露出几分少年心性,买好说道。
“世子身负大气运,眼看就要举行成年新血礼,就猎到了这种罕见猎物,这一定是盘鞑天神降下的旨意,对我们硕风部的福泽!”
那骑军主将木羽躬身恭敬说道,话中热切意味十分明显。
“哈哈哈,好了,天色也不晚了,木羽叔叔我们回部族吧!”
阿苏勒听完之后,开怀一笑,低头摸了下白狼脑袋,眼中神色却是一片平静,不起半点波澜。
“来人,快!为世子加衣,扶世子上马!”
那数步之外的甲士听到后急忙捧着一袭黑色大氅快步赶至,小心伺候穿戴好,阿苏勒上马之后,一转马身,抬头对着那股骑军高吼道。
“上马,开拔回城!”
“谨遵世子命!”
五千骑小心翼翼护在阿苏勒四周,浩浩荡荡奔赴硕风王城。
那座北陆第一雄城,硕风城。
在天色暗淡中犹如休憩中的野兽收起了利爪,安静雄踞在瀚洲草原上。
硕风王城,占地之广,规模之大,气势之盛,当冠绝北陆,就算与那些鼎鼎有名的东陆名城相较而言也是丝毫不逊色,而建造这座雄城的代价也是令人触目惊心。
据记载,当年硕风部还只是草原大部之时,硕风主君楚戈·阿堪提·硕风,发起现在瀚凉二洲人尽皆知的“瀚洲之血”战役。
亲自率领麾下三十万铁骑先后在三月内吞并同为大部的其余瀚洲草原上的七大部族,接着在青阳原上一战击溃十三中小部族的联军。
接着耗时六月,更是以蟒吞龙,十战十捷,横推了当年横行草原的真颜王部。
七大部族,十三中小部族,两大王部之一的真颜王部,在一年间皆是落得个族破人亡,先后草原除名的下场。
也正是哪一年,也正是此次战役,硕风部一举奠定王部之威,无人敢逆。
整整一年中,硕风部户户有呜咽,人人皆缟素,三十万可战之兵最后仅剩半数。
先后大小战役中,草原有百万男儿首级落地,有数百万妇孺为之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更是听闻,真颜王部战败之后,硕风部所获奴隶足足近百万之数,其中大半枯骨便是埋在了眼前这座雄城的城基上。
“来者何人,下马!”
“我等乃木羽将军麾下,护送世子回城!”
一行人还未近城门处,那城头上巡视的甲士斥候已经是严阵以待,一汉子出列粗声大喝盘问。
见到这般情景后,阿苏勒一勒缰绳站定,身边一骑兵连忙驱马上前回话。
“托奴尔叔叔,是我。”
“是世子,快开城门!”
硕风部城防巡查十分严格,用自家阿爸的话来说,狼的窝里可不能混进来其他的小崽子。
那城头上的汉子目光一凝,确切发现真是自家世子无误之后,连忙吩咐手下甲士开城门,自己也是急忙下城在城门处相迎。
“阿苏勒,今天怎么没带你的那五千白马义从,反而是让木羽这货的小崽子送你回来,你啊,就是不把自己安危当回事,这能行吗!叔叔刚在城头上一时都没认出你来。”
那汉子身披一袭褐色重甲,悍勇之气尽显,走迎上去一把拉住阿苏勒的马绳,牵着往城内走,抬头望了一眼跟在阿苏勒身边的木羽,狡黠大笑说道。
“托奴尔,你少放你娘的屁,我麾下的儿郎咋了,不服把你玄甲军拉出来比比!”
一旁的木羽看着眼前这憨货阴阳怪气,顿时气结,忍不住大骂。
“比就比,来来来,让你骁骠骑的崽子下马,看看够不够我玄甲军的儿郎一只手砍得!”
“你这厮好不要脸!”
“两位叔叔,两位叔叔,消消气,消消气,我们先进城吧。”
阿苏勒眼看着两位叔叔梗着脖子咬牙切齿的样子急忙出声相劝。
“哼!”木羽狠狠瞪了一眼地下的托奴尔,扭头拱手说道,
“世子,既然已到城外,那末将先就回朔风原驻守了!”
阿苏勒也是拱手行礼,“木羽叔叔军务繁忙,侄儿耽误您一日光景已经万分内疚了,那叔叔快去忙吧,等侄儿下次带着阿爸的好酒前去拜访。”
“哈哈哈,好,等换防结束,我就在帐中摆下宴席静等世子了!”
木羽听闻高笑一声,驱马转身,临走之前又是行了一礼,还顺势斜撇了一眼托奴尔,托奴尔也是毫不退步同样瞪了回去。
望着那一行骑军远去,阿苏勒随着托奴尔牵马缓缓进城,身后跟着无精打采的白狼和数名亲随侍从。
“好了,托奴尔叔叔,就送到这里吧,侄儿可不能再耽误您了。我一会让人该您送些我今天打的野味尝尝,若是不合口,您还不要嫌弃啊!”
“世子又在说笑了,这是叔叔的口福啊,哈哈哈,木羽那憨货可没这等福气!”
托努尔将马绳递该阿苏勒握住,憨厚笑道。
两人一番作别,阿苏勒拍马直奔世子王帐。
今日驱马猎射了一天,阿苏勒自感身子此时已是疲乏至极。
连“大将军”都被折腾的无精打采的,不过此时越距世子大帐越近,“大将军”越发兴致高昂,想必也是知道能有人服侍进食了吧。
阿苏勒端坐在马上赶路,眼神飘忽,心思游移,这些将领对自己如此客气恭敬至极,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自己是阿爸膝下唯一子嗣,是硕风王部的世子,日后便是这硕风王部的大君,这瀚洲的王。
想到此处,阿苏勒眼神隐晦,目光一冷,还有十几日便是自己举行成年新血礼了。
自己已经苦苦期望数年的新血礼,迫在眉睫。
等到礼毕,大君加冠,文武百官上表,贵族大公齐贺。
作为成年世子,所握的权柄实属尊贵至极。
一念至此,阿苏勒握着马绳的手,紧紧攥住。
这些年自己心中所谋划的事就能一件件按照心意去做,想杀的人一个都逃脱不掉。
且在隐忍一段时间,阿苏勒舒了一口气,眸子越发平稳,数年已过,多等些时日又如何。
我所成之事,不可逆也。
半柱香的时间晃眼而过,世子大帐已经近在咫尺。
回帐一路上畅通无阻,所有大队巡视甲士见到这一人一狼,均是抱拳行礼,丝毫没有半分阻拦。
“世子回来了,快,快,准备沐浴,吩咐厨房准备晚膳!”
还未至大帐前,门口一个圆滚的汉子眼尖望见了,就一路小跑探头相迎,阿苏勒一瞧,正是自己的世子大帐的贴身总管,楚球儿,名字倒和身材十分符合,十几年来跟在自己身边,终日用心侍奉,没有半分懈怠。
“哎哟,世子,你今日出去没带上老奴,老奴可急死了,硬生生坐在大帐门口等了您一天啊!担心您受了凉,用膳不及时,老奴可是心都到嗓子眼了!”
阿苏勒翻身下马,将手中马绳塞该眼前着憨厚胖子,笑着往帐中走去。
“下次带你,今天可是累死小爷了,胭脂那几个呢,今天怎么一个个都缩里面不出来,不来迎本世子,怎么惯上头了,今天非要好好收拾一顿不行,没了家法!”
阿苏勒阔步往前走,一边高声骂道,但是脸上眼中却全是藏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