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听到此,心中恼火,这丫头简直就不把人命当回事儿,想起刚才少女所言的“火烧”,心中一动,飞奔入街旁一户一人,取出半桶火油和两盏煤油灯,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脱下上衣包住油灯油桶,用火石打着点燃衣服,挥手扔到尸体堆中。
刘基一皱眉,暗忖应不是如此简单,这一沉吟却来不及阻止段秀的动作,只见燃烧的衣物将旁边的尸体燃着,才一会儿的工夫就燃起五六尺高的火苗,越烧越旺,可飞虫遇火后非但没有被烧死,反而越胀越大,蜻蜓般大小的飞虫转眼就膨胀到蝙蝠大小,拖着长长的尾巴,双目赤红似滴血,扑扇着长长的肉翅,叽叽喳喳乱叫,以更快的速度朝刘基接踵冲来,前面的死了,后面的继续猛冲,视死亡为无物。
“无量天尊!”
随着一声喧号,一道灰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酒楼之上,一位身披灰色道袍的小道士嘻皮笑脸的舞动拂尘,左手五指不住变幻。
蓦的,小道士双掌之上闪现出一团青色火苗,只见他右手朝场中一点,青色火苗嗖的飞入街心高空,猛然膨大如球,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下一刻,好似竟然停顿了霎那光景,又猛然炸开,如流星雨般并纷砸落,将一大片场地完全罩住。
所有的飞虫遇到青色火苗立即以几倍的速度膨胀,而后轰然暴开,有几只想逃跑却无法通过流星火幕的包围,连尸体都被青色的火苗烧成一团碳灰,更遑论这些盅虫,无不纷纷暴开,尸骨不存,空间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股焦糊味,令人作呕。
“咦?”
段秀正被眼前道士的绝艺震惊,听到后方传来一声惊咦,扭头朝后,却只见到一道绿色的倩影,一闪而逝。
刚才还坐在房顶笑眯眯看戏的小女孩,这时已经芳踪不在。
刘基同样惊异于道人的高深功力,此等将体内三昧真火炼化实形的玄功,决非一般修行者所能做到,正要请教对方名号,就听小道士笑嘻嘻招呼道:“朋友,此处非是讲话之处,随贫道来!”
刘基伸手入怀取出一锭沙金,快速塞入段秀的手内,笑道:“多谢小哥援手,如今兵荒马乱,不如安下心来做个小本生意,也好过如此火中取栗,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段秀被手中传来的沉重感觉下了一跳,激动道:“大侠,这…”
想要再说什么,却看到刘基已经长剑入鞘,腾空跃上路旁酒楼屋顶,跟随先前那个道士远去。
不知该说什么的段秀呆立街心半晌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咬了咬牙,迈步朝城外狂奔而去。
城外。
两旁憧憧树影接连从刘基的余光中闪过,任是他催发全身功力拼命追赶身前的那个道士,仍旧连人家的衣衫尾都碰不到,不由得心中暗骂,前面那个嬉皮笑脸的道士时不时回头挤眉弄眼的朝自己嘻嘻而笑,分明在嘲笑他的修为。
憋着一口气的刘基在少年人不服输的意念驱使下算是跟道士耗上了,两道人影疾如脱弓之箭,一前一后,穿林涉溪,不多时,已经离莱州城越来越远。
“嗷!”
不知道跑了多远,就在刘基真元耗尽的当口,突然从前方密林传出一声虎啸,急切间一个侧身猛的停住身形,前后真气的剧烈转换间,俊脸顿时浮上一抹艳红,额头见汗。
提功戒备,举目前望,刘基就见密林外黑影一闪现出了一头体形巨大的斑斓猛虎,全身墨如黑漆,一双黄睛虎目寒光闪闪,灵气逼人。
先前仿佛跟刘基赛跑的小道士见到黑虎不闪不避,奔跑中一个翻身安然落于黑虎脊背,扭头朝刘基笑道:“多跑跑能让附在你皮肤表层的毒气快些挥发出去,你最好立即坐下行元守一,炼虫为气化为己用,否则盅毒入体,将一生难窥武道极至,你我缘尽于此,告辞了!”
听到这番话的刘基急忙内视经络,探查之下二话不说盘腿朝地上一坐,虽然明知道眼前道人功力深不可测,所告诫自己的都是金玉良言,仍是忍不住止息问道:“敢问仙师道号怎么称呼,小子刘基多谢仙师指点!”
轻轻抚摸了黑虎脑门的道士没有回答刘基的话,袖中掐指一算,反而诚挚道:“想必小友是因东海蓬莱七星岛现世而来,如能听得贫道一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那不是你等三界之人可以明白的东西!”
说罢头也不回的骑虎而去,远远声音传来:“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算能问鼎天下,莫问云山深处……”
刘基闻声脑际轰然一震,这才明白眼前之人竟然是属于江湖传说的龙虎山天师玄机子,没想到居然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激动中想要再次称谢,眼前却哪里还有黑虎跟玄机子,身影早已渺然。
打坐许久的刘基悠悠转醒,浑身皮肤浮上了一层略带腥臭的虚汗,虽然百骇乏力,但功力经过一番化虫为气的调理却尤有精进,不免对玄机子暗暗感激,一睁眼才发觉天已经黑了下来,没想到自己才觉得一盏茶的时间却过了这么久。
因为蒙古人的宵禁,刘基尽管饥肠辘辘却也只得起身寻荒山小路朝宁海州方向赶去。
虽然玄机子曾告诫他不要去,可刘基仍是不愿放弃这个能够破坏蒙古人气运命脉的机会,即使他也知道龙脉之说是如何的虚无缥缈。
一路穿山越岭,星夜兼程,刘基惊异的发现很多明显不同派别的江湖人物都扮作行脚商跟各色人等朝宁海州方向赶,一个个行色匆匆,可让他感到不对劲的是无论官道隘口还是林间小路都未曾碰见蒙古人的盘查,途中巡查如此松懈跟他来之前听说的蒙军戒备森严不免大相径庭。
直到一路无惊无险的行至宁海州快要到鲁镇的时候,刘基心中还在暗想究竟是哪里不对。
第四天的下午,刘基身旁的植被逐渐稀疏开来,眼光内渐渐看到了前方升起的袅袅炊烟,远处鲁镇周边的民居房顶已经隐隐出现在了目光中。
走到鲁镇镇口,路旁的一个卤面摊内,七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刘基注意到其中四张桌子明显是新加的,案板显得很新,小摊内一对穿着朴素的老板夫妇正一边拿漏勺在铁锅内捞面,一边热情的招呼客人。
虽然是小本买卖,可这么好的生意依然让这对中年夫妇乐的合不上嘴,手下捞面的动作越发快起来,连桌上吃剩下的碗筷都来不及收。
同样坐下来叫了一碗面的刘基也被周围如此多的人吓了一跳,这些抗扁担背麻包的汉子虽然衣衫朴素得毫不起眼,可在有心人看来,这些人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凌厉,有些人拿筷子的食指中指跟大拇指三个指头生满老茧,一看就是经年苦练刀剑形成的。
这些个明显身手不弱的江湖人物都凑到了一块,看起来不免有些诡异,这时候只要有一队蒙古兵前来盘查,那些藏在扁担麻包内的兵刃肯定会引发一场恶战,奇怪的是任凭这些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大汉喧闹,也没有地方上的官军前来干涉。
而这明显是很不正常的,甚至让刘基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可怕。
“快,掌柜的,快些给老子端碗面,再切两斤牛肉!”
刘基寻声看去,只见一个坐在面摊前的扎髯大汉“嘭”的一声将手中茶碗朝桌台上一摔,杯子内茶水朝外飞溅,洒了一桌,厉声喝骂道:“老子喝这淡出鸟来的烂茶已经第八碗了,到底何时给俺上饭,要饿死大爷不成?”
面摊老板闻声擦了擦额头的热汗,一个劲的道歉,赶紧吩咐他老婆把新出锅的一碗面给这人端过去,以免惹恼了凶人。
“呔,贺老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今天看你哪里逃!”
扎髯大汉这一闹不仅引来了面摊上食客的注目,也同样引来了对面路旁一个矮老者的注意,这一看之下立马开口大骂,抽出藏在身后的兵刃,二话不说就朝贺老三逼来。
“呸!”
贺老三措手不及下只来得及拿身下的板凳挡了对方一刀,立即被来人一个刀花砍中肩头,疼得他一个哆嗦,凶光闪闪道:“关诚老贼,你别倚老卖老,是俺那实诚的二哥不想跟你计较,可不是老子怕了你!”
两人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动手对骂的时候,周围一群人都没有露出什么讶异的神色,看来此地这些日子来多聚江湖人物,天南地北原来不容易见到的仇家也频频“偶遇道左”,见面不合下动手也就没那么奇怪。
整个面摊三十多个食客也就刘基身后的一桌人怕殃及池鱼将桌子带碗朝前挪了挪,照样大吃大喝,似乎对近在咫尺的打斗一点兴趣都没有。
街上两人骂骂咧咧还是动起了手,在刘基看来俩人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也就是伯仲之间,偷袭得手的关诚没打两招就被抽出软鞭的贺老三借着力大将兵刃卷飞,接着一鞭将关诚狠狠的抽倒在地。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小老头,这时候只剩下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力气了。
贺老三似乎也觉得这么欺负个小老头不太光明,朝地上躺着的关诚“呸”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骂了声“自不量力”,掏出一块碎银把饭帐一会,看了眼那碗没吃到嘴里的热面,抓起那包荷叶包好的牛肉,肩伤也不裹就扭头悻悻而去。
看着地上的小老头关诚被好心人扶起,刘基凑到一位同桌一起吃饭的汉子旁,抱拳恭声问道:“在下刘基,能否打扰大哥片刻?”
那汉子正在吃面,被人打扰十分不满,瞥了眼身旁的刘基,见他眉清目秀,长相不俗,恶感稍减,摸不清此人来路也不愿得罪人,咬断面条嘟囔道:“叫我铁忠吧,小兄弟有什么指教?”
刘基见对方自报名号,忽然看到铁忠襟领的金色虎头刺绣,心中一动,笑问道:“敢问忠大哥可是万兽山庄的英雄?”
铁忠听刘基的语气对万兽山庄十分敬仰,不免心中高兴,面容和善道:“英雄不敢当,在下正是万兽山庄的小卒,我家庄主确实当得上英雄一说,我可差远了!”
“那是当然,铁战铁英雄当年血战九华山七昼夜不退,天下谁不敬仰!”
刘基恭声道:“忠大哥也是为了七星岛现世而来么?”
刘基称赞铁忠的庄主当年的功绩,让铁忠同感自豪,对他好感大生,放下手中的筷子,笑呵呵的点头道:“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兄弟难道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现在七星岛现世风传江湖,只要是能赶到的谁会不来瞧瞧?”
刘基疑惑道:“可为何大伙都滞留在鲁镇而不出海呢?”
铁忠叹了口气道:“鞑子半月多前突然实行海禁,东海海域所有舟船不得靠岸,因为怕有人偷偷出海船多不好控制,小渔船好多都被烧毁了,只留下大型的渔船跟炮舰,所有人都在等待看能否找出几条小船出海,倒也不是我们希望滞留在此处!”
两人正说着,突然从镇外传来一阵骚乱,一伙提刀持剑的江湖人物浑身浴血,灰头土脸的狼狈朝镇内奔了过来,边跑边大喊:“鞑子兵来了,鞑子大队人马来了!”
不多时的功夫,从四面逃过来的武林人物身后跟着的是更多跑不快的老百姓,阵阵的号角声从远处响起,刘基从号角声判断,整个鲁镇已经被隐隐的包围了。
这些老百姓跟武林人物好多还是从百里外一直逃逃杀杀闯了进来,换句话说,蒙古人似乎是打猎赶动物般将这些人全赶入了鲁镇,不用说是想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老百姓才真正是受了池鱼之灾,
“嗖嗖嗖!”
伴随着阵阵箭雨接连射过,一队队小股骑兵提弓策马呼啸着从远处掠近,落后的数十个拖家带口的百姓转眼就被劲箭射死倒地,更有些背部中箭却侥幸未死的伤者呻吟着倒地不起,绝大多数人则是惊叫哭喊着一路跌跌撞撞加速逃离蒙古人的射程。
也有一些个受不了欺压的江湖人物想要回过头去跟蒙古兵拼命,可刚一扭头就被成片的箭瞬间钉死在地,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蒙古人的骑队似乎并不打算追击,一队射完箭就立即停下再由后边另外一队上来补上,不停的将众人朝镇内驱赶。
鲁镇内接到警讯的江湖人士慢慢聚集到了四周的镇口,都被眼前的惨象激的义愤填膺,纷纷将藏匿的兵刃抽了出来,刘基身旁的铁忠见远处又是一个百姓被箭贯胸而死,首先拽出腰后的钢刀,怒的一声大吼:“大伙杀鞑子!”
说罢一往无前的朝蒙古骑队杀去。
一众早被激起怒火的江湖人物轰然应诺,双眼充血下纷纷随着铁忠朝前冲,打算杀退蒙古人好掩护百姓们入镇,一些个轻功高明的好手甚至跑到了铁忠的前头,将手中兵刃舞的虎虎生风,滴水不漏,为后面人磕挡着无数迎面射来的羽箭。
刘基怕铁忠有失同样跟上,提剑牢牢护卫在他的身侧,不多时的功夫已经冲到了蒙古百人骑兵队身前不足百丈的距离,对面领头的蒙军百夫长见这些人扑来非但不领军绞杀,反而抬手呼啸一声转头就走,近百蒙古骑兵纷纷将手中剩余的羽箭射出,紧接着拉马掉头回撤。
两方刚刚接近的距离又在霎那拉开了。
刘基见那些百姓趁着自己这百多人一搅局已经安全的后撤到了鲁镇镇口,加上蒙古人撤的蹊跷,担心对方有诈,扬声劝铁忠等人道:“鞑子兵退而不乱,前方密林恐有伏兵,所谓穷寇末追,不如大伙退回镇子依托民房跟狭窄的街道跟鞑子周旋,等待天黑后再突围……”
一番话尚未说完却被一帮已经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江湖人斥骂为没卵蛋的懦夫,刚才一阵冲锋虽然距离不远却也付出了近十人伤亡的代价,都希望能够杀几个鞑子为死者报仇雪恨,百多人除了有数几人内心赞同刘基的说法,其余都是一脸不屑的瞥了刘基一眼,更多的则是脚下停也不停,继续朝前狂冲。
这一耽搁不要紧,本来抱成团相互协防的上百江湖好手已经稀疏的拉成一条斜线,领先的十几人早就没入了前方的树林中,让身后的刘基看得心头一紧。
密林中传出的一声惊叫打断了刘基的思路,犹豫不决的铁忠等人闻声也赶忙跟上,所有人都朝发出惊叫的方向窜去,所幸令人担心的伏兵并没有出现,反而刚才追击老百姓的蒙古骑兵连人带马在树林中横七竖八躺倒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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