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栀没想到王力宏还有情绪这么极端化的粉丝。她一急,心想哪能让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赶紧站起身来追着马力宏满大街跑。马力宏不知是否继承了他偶像的歌喉,反正身体素质绝对上佳,将来当个田径运动员是大大的没问题。宁栀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口尘土,追上他时已毫无形象,灰头土脸的像一只刚从沙坑里提起来的鹌鹑。
“力宏啊,你……你真厉害……”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门口喘,对方完全不搭理她一溜烟跑进屋去了。
好不容易才恢复过劲,她看到不远处一个手持鱼叉的男生正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朝她行注目礼,两条裤腿卷得高高,头发也湿漉漉的,像是才捕鱼回来。
瞧着他和马力宏有几分相似的五官,想必这就是他的哥哥了吧?宁栀挥手致意,这才记起御用翻译员贴拉耐力不好没有及时追上来。两人只好大眼瞪小眼干等着,陷入一种微妙的状态。
过了五分钟左右,翻译员终于姗姗来迟,同样大汗淋漓。“贴拉,你这样不行啊。”宁栀语重心长地向他说道:“你还说自己毕业后想考公务员当翻译,万一哪天领导下乡巡查时屎意大发,狂奔三里地,可是因为语言不通找不到厕所,按照这个速度,他只能在路边光着腚等你过来送纸了。”
贴拉虽然不太懂光着腚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擦擦头上的汗,淳朴地笑了:“可是你又不是我的领导啊。”
宁栀一想,言之有理,于是乖乖闭嘴了。
经过贴拉搭建的桥梁,她总算和召恩聊上了几句话。召恩的态度很友善,脸上始终挂着腼腆的笑容。然而当她开始提到帕嫩后,他的眼神开始了明显的游移躲闪。
宁栀感觉不大对劲。
“帕嫩真的是失足掉进鳄鱼池的吗?”她情不自禁低吟出声。
贴拉皱眉,看了看她,还是把这句如实翻译了过去。
召恩垂下脑袋,无声地点了点头。
但是从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没有瞒过宁栀的眼睛。她在某个地方目睹过相似的神态,就在适才,那艘小小的一叶之舟上。
“你也认识苏丽亚吗?”
他惊慌地抬头。“当然认识,他们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只不过不同年级。”贴拉替他答道。
宁栀立即意识到自己的问法有漏洞。“我的意思是,你经常跟苏丽亚一起玩吗?”
召恩摇头。
“男女有别,男孩子很少和女孩子一起玩的。”贴拉这样解释着。的确,来这里以后见到的孩子群体基本都是男孩一拨女孩一拨,很少有男女混杂的。
“可我感觉帕嫩和苏丽亚的关系却很好。”
召恩蹲身拧着裤脚上的水,再不发一言。
“帕嫩,喜欢,苏丽亚!”一句蹩脚的童音骤然响起。大家纷纷转过头去,看到马力宏鬼鬼祟祟地躲在木门后面窥探着他们。他又嘟囔了一句柬语,这下连贴拉的面色也变了。
召恩低吼了一声他的名字,挥舞着鱼叉作势要打他,马力宏立即捂着耳朵再次跑远了。
“是这样吗?”宁栀问他。
召恩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转而说他要去做饭了,言下之意是你们也该走了,颇有逐客的意味。
回去的路上宁栀问贴拉,马力宏最后一句蹦出些什么。贴拉解释,马力宏是在说“夜游神”。
“夜游神?那是什么?”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
“你不知道?这个说法还是来自于你们的神话。”贴拉像看个猪头一样看着她,这种认知让宁栀倍感心碎。“夜游神晚上在村子里巡游,遇到晚归的人就上去盘查,如果冲犯了夜游神,就会遭遇不幸。”
“那马力宏怎么会提起它?”
“这个嘛……因为最近村子里流传一种说法,有人晚上撞见了夜游神。”
“哦,还有此事?”宁栀浑身打了个激灵,感觉找到了突破口。
“我们这边平常没什么活动,八/九点就入睡了。晚上还在外面晃荡的,都是些酒鬼,喝醉了什么幻象都有,他们说的话不可靠。”贴拉却不以为然。
宁栀心里却打起了另外的小算盘,心想恰好今晚可以在外面荡悠荡悠,顺藤摸瓜。
两个人回到帕嫩家,发现封画和季禾已不见了踪影,剩下的人正躺在树下的吊床里晃悠晃悠着,树梢的阳光透过枝叶零星洒在他的脸上,一派祥和。
“你倒是会享受。”宁栀羡慕他无论何时都宠辱不惊的模样。
“人生得意须尽欢。”假寐中的柊裴睫毛颤了颤,睁开一只眼,看到她一脸愁容。“被赶回来了?”
她长吁短叹:“可不是嘛。”
“要去看日落吗?”
“啊?”她怔忪,不明白这人讲话为何如此具有跳跃性。
他们两个人划了条小船,在湖中心的位置停了下来,因为从这个位置可以三百六十度环视村庄。傍晚是村里最忙碌的时候,能看到徐徐升起的炊烟,撑杆捕鱼的渔民,岸边开垦的农民,正在洗头的女人,奔跑嬉戏的孩子,捧着鱼干和田螺的背影。
过了不多久,空中划出几条冗长的飞机云,绯红的晚霞将天边涂抹成绚丽的花朵,由深红转为紫红,又慢慢变成粉红,逐渐染浅。霞光把它的轮廓镶上金线,光影在柔软的帷幕上重叠。湖上的船只和远处的屋峦都成为了壮阔的红色海洋中微不足道的几块黑影。
封画单手托腮站在木板搭成的小桥上,远眺着湖心的小黑点。猩红的裙摆在晚风中徐徐飘荡,夕阳将她的面容染成金黄。卸下戾气和娇蛮的她,此刻跟普通的少女别无二致。
“其实,我最在乎面子了。”她对着空气呢喃细语,晚霞给她的笑意镀上柔和的光。
季禾站在她旁边,凝视着她侧脸美好的弧度。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想要温暖她那冰冷的手指。
“但是你能跟我这样说话,总好过一点也不理睬我。”
手掌在中途搁浅,空落落的掌心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它在空中凝滞了一会儿,最后无力地垂下。
封画右手举起饮料罐,朝远方致敬:
“干杯,祝你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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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栀想去邮局买两张明信片寄回家里,柊裴闻言表示并没有那个必要,欣然拿出一套送给了她。
她问他:“你不用寄给朋友吗?”
“也是。”柊裴从那一套明信片中抽出了一张,拿起笔唰唰写了几句。嗯,字还挺好看的,笔酣墨饱,铁画银钩。
梁梓音从小就告诉她,一个人的性格是可以从笔迹里可以看出的。字迹工整的人,说明态度不浮躁,做事也会相对比较稳重。
“你的地址?”钢笔别在耳朵上,他把沾了胶水的邮票贴上明信片。
她把手指转向鼻尖:“给我的?”
他低笑:“对啊,你就是我的朋友。”
邮局旁边就是一家小超市,之前贴拉说过这里的价格要比针对游客的专卖店实惠许多,是村民们置办生活必需品的第一选择。两个人经过超市时,视线不约而同轻拂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丽亚——”宁栀吆唤她的名字。
穿着粉色长裙的小女孩抬首,见到是熟人,也笑着打了招呼。她正吃力地向外面拖着一袋大米,红扑扑的小脸早就布满了汗水,头发胡乱地黏在面上。宁栀见状,三步作两步从一艘小船跳到另一艘上,帮她出一把力。
“那么重,你爸爸怎么不自己来买。”抬这一袋东西连她都觉得费劲。
苏丽亚听不懂她的话,不过还是推拒着她的好意,笨手笨脚地比划着表示自己一个人抬就可以。两人正僵持着,柊裴也紧跟着上到这条小舟,二话不多说,扛起米袋向她的小船走去。
“天热成这样,你怎么还穿这么厚的衣服。”宁栀掏出纸巾帮她抹干净脸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