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与赵策在桂宫不欢而散,萧嫣便也没再见着他。他不来温室殿见她,她也不觉得难受,带着粉团儿从天禄阁搜罗来不少话本子,反而这日子过得愈发自在起来。
她在宫中休养了三日,转眼便到了几个被选中的世家女进宫觐见的日子。
赵策国事繁忙自然不会记挂这些事,这些世家女进宫来,也不过是拜见太后和恭阳公主。
萧嫣原本是要去翊坤宫陪萧太后用早膳,但到时候几个世家女进宫,见她早已在翊坤宫中,终归是不好,她也就没有过去,只等到时候差不多了,这才领了粉团儿施施然从温室殿过去。
翊坤宫。
萧嫣到的时候,几位世家女除却李姣皆已到齐。她与她们相互通了名姓,便一同陪着萧太后在殿中说笑。
萧太后含笑道:“你们几个都比恭阳年长,倒却只有嫣嫣比她年岁小些,哀家看着,日后她都得唤你们一声阿姊才是。”
谢氏女谢琳琅咯咯一笑,道:“可不是。方才我还听她唤阿盈妹妹阿姊来着。”
萧盈红着脸道:“琳琅阿姊尽说笑,再如何说,阿嫣也是我族妹,我们之间以姊妹相称亦不为过。”
她能入宫来,皆倚仗了萧嫣,如今凭白要让这些人和萧嫣亲近,她心中哪里愿意。说出来的话,不免有些机锋暗藏。
萧太后闻言,将目光转向萧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笑吟吟道:“适才没有注意,哀家如今瞧着,你眉眼确实与嫣嫣有几分神似,倒也真真像似她阿姊。”
萧盈面色一喜,忙道:“太后娘娘过誉,阿盈怎担得起。”
萧太后接口道:“没什么担不起的,哀家瞧嫣嫣也是极为喜欢你的。说来,哀家这翊坤宫许久没有如今日这般热闹了,见着你们,哀家心里也高兴。绿冉啊,去将哀家给诸位女郎准备的东西给拿过来。”
“诺。”绿冉姑姑应了一声,便从内殿取了五个锦盒出来,一一呈给众人。
锦盒里放的皆是一只碧绿盈透的手镯,唯一不同之处,便是这手镯内壁都刻着不同的字,萧嫣这一只,则题着一个嫣字。
众人领了赏,忙起身谢恩。
萧太后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们这么拜来拜去也不嫌累,在哀家这,这些俗礼能免则免了罢。”
转头又问绿冉姑姑,“派人去曲曲台殿请过公主了吗,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见人?”
绿冉躬身应道:“早已经派人去过了。”
萧太后叹了口气道:“愈发没了规矩了。”
“母后在说谁没有规矩?”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清丽的女声,随即,一个身着赤色华服的少女便走了进来,朝着萧太后行了一礼,笑道:“阿蘅来晚了,望母后勿怪。”
她身后跟着的,还有一身浅碧色罗裙的李姣。
萧太后嗔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丫头,都是被你两个兄长给宠坏的。还不快来瞧瞧几个世家的女郎。”
众人忙起身给赵蘅行礼。
赵蘅将目光在她们身上掠了一遍,笑道:“这几位女郎可生的真好看。倒是母后挑的人儿,个个都是顶标志的。”
萧太后微微一笑,“你这马屁精。”她笑罢,将目光转向赵蘅身后的李姣,略略一顿,刻意拉长了语调,明知故问道:“这位是哪家女郎?”
李姣上前一步,行了个礼道:“回禀太后,臣女李氏阿姣。”
“李氏阿姣?”萧太后无声而笑,“便是右扶风之女?这么瞧着,可真真是个尊贵的人,竟让大家都等着你。”
李姣面色一凛,忙举手加额,行了个跪拜的大礼,求道:“太后娘娘恕罪。”
萧太后冷冷的瞧着她,也叫起。
一时间,整个翊坤宫里,寂然无声。
赵蘅心有不忍,终于忍不住出声辩解道:“母后息怒,阿姣刚刚陪着儿臣,才来的晚了,您莫要责罚她了。”
萧太后却冷笑道:“当初去各府宣的旨都一样,她如何不先来翊坤宫拜见哀家,反而跑到你那去。明知延误了时辰,也不与你直言相谏。哀家没办她一个抗旨不尊之罪,已经算是开恩了。”
这番话一处,赵蘅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一时间只得闭了嘴。
三皇兄赵胤在去封地之前,将李姣引荐给她认识,两人也算是有几面之缘。所以得知她也要入宫做她的侍读,总觉得比他人亲近些,今日一早她便命人在宫门口候她,两个人先见上一面。没想到现在惹出这么大的事来。
萧嫣瞧着地上跪着的李姣,唇角缓缓露出一个让人不易察觉的笑来,待觉得她跪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走到李姣身前,对萧太后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阿嫣看这位阿姊刚入皇宫,不懂什么规矩,言行上多有不当也是应当,还望太后娘娘饶过他这一回。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相信这位阿姊已经知道错了。”
这一顿下马威够李姣难受了。可若是真的跪出个什么事情来,就怕赵策要将此事记在心头,少不得要生出怨怼的心思来。
李姣当时在夜市见萧嫣时,她还带着幕离,并未看清楚她的样貌,所以刚才也没认出她来。现在听见萧嫣替她求情,她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贴在地上的手足冰冷彻骨,背脊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声音,这个“阿嫣”,她如何能够忘记。那夜她那般折辱她。
萧太后看着跪着的李姣,轻轻道:“是吗?”
李姣心中郁结难平,可却只能咬牙道:“然,太后恕罪,阿姣已然知错。”
“既然如此,那你就起来吧。”萧太后朝绿冉姑姑摆了摆手指,“绿冉,你将锦盒给她。”
李姣谢过恩,接了礼盒,这才起身。
许是跪的时间长了些,她起身时,有些站立不稳,差点又软软的跪倒下去。
殿中只得萧嫣离她最近,萧嫣又是习过武的,立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李姣身形一稳,见着的却是萧嫣扶着她,心中一恶,又恨又恼,脑中还未及思索什么,手却已经推了出去。
萧嫣没想到李姣会推她,她身量又比她矮了不少,猝不及防,便撞到了一角的花几上,那花几被撞翻,几上的一盆素心兰朝她直直地砸了下来。
萧嫣躲闪已经不及,心中直呼吾命休矣。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一个身影如同怒龙一般卷进殿中,稳稳将花瓶托在了手里。
萧嫣此时已经吓得呼吸都忘了,双手还捂着自己的眼睛。
然后,她的左手就被人大力地扯起来,那人的手劲很大,攥得她的手腕一阵阵地作痛,她整个人就如同木偶一般被他拽起。
大睿尚黑,这人一身黑色冕服还未及换下,想来是刚下得朝来。
萧嫣手腕虽疼,可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思虑不及这番变故。
赵策却已经将她提到身前,一脸怒容道:“你若在宫中这般莽撞生事,不识大体,便给朕回家去,省的在宫中碍朕的眼。你性子在青云观野惯了,这宫中不能没有规矩。”
萧嫣看着他嘴一张一合,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将他的话在心中来回想了两遍,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也不怕赵策,就这么仰着下巴看着她,眼圈和鼻子一阵阵地发酸。
只是那泪意被她生生忍了回去。
她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赵策,唇角缓缓绽出一个笑来,徐徐道:“是不是我萧嫣做什么事都是错?是不是我就这么让你厌恶?是,我是莽撞生事,不识大体,既然你看不惯,我走,我走就是了。赵策,我萧嫣这一辈子,最好理你远远地,我们俩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