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阳观。
观主清平道长少有的兴致,摆出了棋盘。
“道友怎么看今次大考?”
与其对弈的是个华服年男子,有一个略微发福的身材,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圆脸,须发眉毛都修得十分整齐,他夹着一粒白子思索着:
“不好说。”
白子落下,他抬头望了一眼清平道长,“今次让本座来,想是担心圣朝新出规矩,有些个年轻人受不住诱惑。本座平心而论,若是果真有本事,便是作为棋子也不妨,道统的光彩,总有笼罩他们的一天。”
此人便是此次负责批阅试卷的风火人朱融。
“那也是的。”清平道长道,“人仙两界,二者相互深入根植,想起冲突也难。只是这次大考,平白多了一些风波。”
“道长指的什么?”朱融道。
清平道长意味深长地道:“天机策写了什么,本道指的便是什么。”
朱融目光一闪,道:“向秀技不如人,被写到天机策,也是无话可说。但那人性子招摇,本座自当‘审慎’!”
“审慎。”清平道长微微地一笑,“你该知道,剑庭最喜欢的便是‘锋芒毕露’的年轻人。”
“剑庭已经有很多这样的年轻人,不能再多了。”朱融淡淡地道。
清平道长笑而不语。
在这时候,二人下棋的动作同时一顿,又同时闪身来到屋顶,只见考场的位置斗然升起一道青白相间的光,宛然一道通天的玉柱。
“此等华章气韵,有些年头没见了,不知是哪个考生!”朱融神色微动。
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写出来的章若能感动天地,也会产生异象。
当然,如果在别的场所,这等异象无法被发现;考场却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一个阵法,可将此等异象具现。
没过多久,继第一道光之后,又有一道气韵冲天而起,但第一道差多了,只是一点点青气,余者尽是透明。
“相起总体而言,还是可以的。”朱融淡淡道,“前二十应当问题不大。”
不多久又见一道,此次相对惊人,其粗壮是第一道的两倍还多,整体呈一个乳白色的状态,虽然它看来几乎和空气融为一体,但却能感受到它的磅礴之意,此等磅礴,便是道的体现。
“这个还不错。”朱融笑着道,“至少能排入前五之列。”
“真知灼见,即使不用华美的字句来衬托,它也是纯粹得近乎于道。”清平道长淡淡笑着点头,“确实不错。”
紧跟着又有一道刺目的光芒冲天而起,它竟那乳白色的还要粗壮数倍,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考场,并在光柱之,隐约能瞧见一本书的模样。
“太清道书!”朱融目异彩连连,“早听说道友门出了个熟读经藏的天才弟子,便是此人吧,此次修行论述的魁元,应当便是他了。”
清平道长矜持地一笑,“纯阳观四脉,太清一脉以此子为最,有此能耐也是应当。”
……
一丝丝的气韵在燕离的头顶聚集。
此刻心神处于一种丰沛的状态,他自己没有察觉,一丝丝乳白色的光华渐渐地透过金色光罩,向更高的天空而去。
他那双又黑又亮又深的眼睛里此刻充盈着一种清韵,再也没有任何外界的因素,能够干扰到他。
距离结束已经只剩半个时辰,他徐徐地吐了口浊气,重新铺开一张纸,拿起笔,缓缓地落笔:
“夫善而不为者,无善而及身。天下有至善无有哉?有至水无有哉?无流厚形,其忧也惧,江河湖海,以至塔矣。今奚为奚据?奚避奚处?奚奚去?奚乐奚恶?”
“夫天下之所尊者,惟强也,善之强,以不争?为不恶?人之生也,与忧惧生,何以不争为不恶?是故尊者,为善若水之强也。”
“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用,修道诚之所以矣,涓修不让,亦久忧不死,何苦也!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与身强,与人善,是故道清体健,冥冥顺耳,故道者不死,若天地根也。”
“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
愈是书写,胸愈是充盈着一种融入天地万物,体会众生百态的感觉。
那乳白色的光已颇具规模,冲了更高的天空。
将所有体悟写在纸,当燕离回过神那一刻,恰好听见钟铃被敲响,有脚步声逼了过来。
如是方才,简直像勾魂的无常,催命的阎王。
镇大印,在收容试卷的匣子写下自己的大名,然后站了起来,碰了来收试卷的考官。
那考官眼见燕离已将试卷封匣,冷哼一声,拿了匣子便走。
燕离不担心他会从作梗,因为那匣子也有机巧,只能开封一次,如果他敢动手脚,匣子无法恢复原状,脑袋落地只是等闲,更甚者会被诛九族。
离开考场,只见黄少羽三人已经在等候,看到他出来,忍不住埋怨道:“搞什么啊,写这么半天,老子早写完了。”
“你要是顶着人家的压力,小王只怕你时间到也不肯出来。”姬玄云道。
“为什么?”黄少羽道。
“考砸了,没脸出来。”姬玄云讥讽着道。
“嘁!”黄少羽不屑地道,“尔等凡人丝毫不能领会本天才的天赋异禀,本天才会考砸什么的,简直是新阎浮历以来最大的笑话!”
姬玄云冷冷一笑,不再搭理,转而望向仍然一脸思索的燕离道:“考得怎样?”
“还行,”燕离自觉满意,“前五问题不大。”
“这么自信?”姬玄云笑了起来,“越来越有小王的风范了嘛。”
“即便拿到第五,问题也不小啊。”黄少羽道,“除非你在真名环节能拿到第一。”
余秋雨以为然地点点头,带着询问的目光望着燕离。
“真名你们不用担心了,这家伙是个变态。”姬玄云似乎想起了什么,脸悄悄红了一下。
“去喝酒吧,我请客。”燕离道。
“喝酒之前,咱们是不是还有一个保留节目啊?”黄少羽邪笑着道。
“天人间的话,我没心情。”燕离道。
“哼,无耻之徒!”姬玄云骂道。
黄少羽淡然自若地无视了姬玄云,道:“我知道你对自己论述的成绩很在意,不过最少也要明天才能知道结果。至于天人间,那当然是要去的,这可是你答应过的,不过不是现在,难道你们忘了天机簿吗?”
“对,最新一册天机簿,一定有刘向秀输了赌约却赖账的事情。”姬玄云眼睛一亮,“那个臭不要脸的东西,居然对此事一声不吭了,要换作小王,非得把他揍得他妈都不认识!”
“走。”燕离也来了兴致。
一行四人便来到近的天策楼,买了天机簿后,找了个酒楼点了酒菜,然后才翻开来看。
只见扉页的第一个目录写道:五行院弟子刘向秀败给散人燕离,至今对赌约一事缄默其口。
翻过目录,来到书目页,先写一行日期,居然具体到了时辰,赌斗过程也非常详细,好像亲身经历一样,最后才标明赌注,写着:‘闹市裸奔’。
“道统的脸都被他丢尽了,不过反正也不影响他大考。”黄少羽尖酸地道,“现在他一定想试图通过大考,在名次压你一头,好挣回一点名声。”
姬玄云却是大乐,“大猪头,你怎么想出来这个赌注的,实在太损了,万一输了怎么办,你难道真的要去裸奔不成?”
燕离耸了耸肩,“人本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给人瞧瞧又有什么大不了。”
“那你现在去啊。”黄少羽哈哈大笑,“让我们瞧瞧你"chiluo"裸的风采。”
“这么说来,你也想跟我赌一场?”燕离不怀好意地道。
“这,这个嘛……”黄少羽干笑两声,然后很严肃地道,“大考期间,有辱斯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
……
阅卷的书阁,唤作光明阁,取正大光明之意。
所有考生的匣子,分批次被送到这里来。
朱融坐在书案,那些匣子在他面前自主悬浮着,有些匣子不用打开都有华光透出来。
在书案的左面,有一个非常大的柜台,由与匣子一般大小的方格组成,统共只有一百个,修行论述能通过的只有一百个名额。
这一百个考生进入真名环节,如果能取得更好的名次,综合成绩之后,每个人都有机会排入前五十。
假如一个考生论述成绩是二十名,第二轮真名排在三十名,综合成绩之后,至少能保证一个二榜进士及第。
假如一个考生论述成绩是最后一名,而第二轮真名却排在二十,那么综合成绩之后,还是有很大的机会进入二榜。
朱融给卷子分门别类,所有没有华光透出的匣子,先放在一边,挑出有华光的仔细阅览。
这时发见一个透着乳白色华光的匣子,他心里一动,将之召来,取出卷子读着。
读着读着,忍不住连连点头,这个考生的论述完全贴合他心目的“论道”,让他非常满意。用字朴实无华,没有特别精彩的华丽的字句来修饰,虽然让他稍感遗憾,却不妨碍他的喜爱,正想将之放到柜台,不经意间瞥见匣子的名字,动作为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