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走在大街上，感觉到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但她并不害怕，只是感到有些悲伤。阿弦远在边疆保卫任平生，心爱的人不在身边，反而不会看到自己的死状，这让她很释然。
“不知道前线战事如何呢？看不见主子腹中的小孩呱呱坠地，实在也是遗憾。”堇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感伤，也许是面临死亡让她这自以为绝情绝义的孤儿感觉到温情的可贵吧？
堇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到了一条死胡同之内，她沉声道：“出来吧！”
小巷的出口处以及旁边的围墙上都出现了几个人。
“跟我们走一趟吧。”其中一个穿青布衫的小贩冷笑道，“放心，不会取你性命的。”
堇脸上恢复目无表情的神色，她略微确认了一下牙齿中毒药的位置。本来，楚霜霜严令她们八姐妹要将嘴里的毒药弄出来，不需要为了隐藏情报而自杀。但堇却偷偷地将毒药再次塞了回去。
“不能告知他们主子的所在。”堇下定了决心。
昏暗的斗室之内，环伺着八个各式人等。有刚才发话的那个青布衫小贩，也有几个是街边卖艺的打扮，其中有一个却像是乞丐。
“怎么？只不过对付我一人而已，要出动这么多人手？孙统领你害怕单独面对我吗？”堇冷眼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孙成乾。
孙成乾缓缓转过身来，他有些惊讶。堇虽然还是目无表情，但她的神情变了，变得异常的坚定。
“你长进了啊！堇。”孙成乾此话是由衷的。
“绑在主人身前的看门狗，当然不及远飞的猎鹰成长得快。孙公公回国差不多半年，倒是越来越像看门狗了。”堇难得地出言调侃，就连四周的其他七名暗探都一愣。
孙成乾当然明白堇的意思，他从梁国回来之后，的确是懈惰了。不过，有一件事孙成乾却不敢忘记。
“我叫你来，想问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孙成乾的眼光流转，七个手下立刻都暗扣了暗器在手。
堇冷笑，手中也将暗器扣住。算上堇在内，室内的九个人都可以算作同门，八对一，堇能做的只是看看能不能赚够本了。
“不用慌张，咱家也说过了，不会动你分毫。”孙成乾终于还是挥手让自己的手下都将暗器收了起来，但合围的圆圈却更小了些。
“要我带口信？”堇并没有松开自己手上的暗器，她在思忖的是如果以一搏一，干掉孙成乾的话，会不会对楚霜霜有利。
孙成乾却并不在意，他冷冷地说道：“你回去告诉楚侧妃，就说太皇太后有请。”
“何时、何地？”
“明日午时。京郊皇陵！”孙成乾回过头不再看堇。
堇缓缓转身，慢慢走到了门边。那个青布衫的小贩好像有些不服气，他想动手阻拦，但堇早已将一把飞刀射至了他的面前。小贩伸手一掠，轻松接过飞刀，堇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统领，就让她这么便宜便走了？”小贩脸上青筋暴现。
孙成乾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责骂，他只是摇了摇头。近来处处受制于人，他这个统领难辞其咎。
“我不及义父远矣！”孙成乾想起义父孙成宗，暗中叹气。但他却下了决心，这次与楚霜霜会面一定要想办法占了上风才是。
“通知下去，这次保护主子出行，我要名单上所有的人都到齐！让他们都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计！”孙成乾随手一扬，七张信笺到了七个手下的手中，他们接过便飞跃而出，没再多问。
祭奠先帝，告知先帝任德大婚的喜讯。以这个借口出宫倒是很顺利成章。太皇太后有些感概，她的确是缩在宫中很久了，京郊皇陵也很久没去祭奠过。此刻，羽林军环绕，四周暗卫保护，万无一失。如此平静，却让太皇太后有些不满意。
“当年哀家与武皇帝金戈铁马，何曾惧怕过？今日不过是踏出京师三十余里而已，却要如此战战兢兢？”
孙成乾满头大汗，君辱臣死这个道理孙成乾是懂得的，他在太皇太后的坐骑旁边惶恐地说道：“臣该死！”
“不是你的错。”太皇太后苦笑，“你义父、桂王、吴王。本来三足鼎立，平衡是哀家亲手打破的。”
孙成乾心有不甘，但也只得承认，自己的手下比起桂王的水中月的人来说，的确是有所不及。
“楚霜霜会来吗？”孙成乾冷眼四顾，心中很紧张。虽然约的是午时，但对方未必不会突然杀出来。
祭奠的仪式开始之后，太皇太后再也没有了杂念，她恭敬地跪在武皇帝的遗像面前祷告。
“原来，武皇帝是长的这副模样吗？”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楚霜霜撑住自己的腰，大腹便便地在铃兰和小舞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我们婆媳二人，很久没见了。”太皇太后笑意盈盈。
楚霜霜微笑着找了张石椅要坐下，铃兰慌忙将一个坐垫放在了上面：“石头太凉，这皇陵内的阴气也重，主子你要小心胎儿。”
太皇太后望着楚霜霜的腹部，笑得很开心，她脸上不似作伪：“霜儿，什么时候让哀家抱孙子？”
“母后你太心急了吧？”楚霜霜微笑以对，眼睛却向四周角落埋伏了暗卫的地方瞄。
“只要小娃儿降生，哀家立刻封他为王。”太皇太后笑着走到了楚霜霜身边坐下，“是靖南王！”
楚霜霜并不意外，她只是低声问道：“那顾南天呢？”
“顾南天？他的人头到时候不过是我这孙儿的踏脚石！”太皇太后伸手去抚摸楚霜霜的腹部，楚霜霜却并没有避让，反倒是铃兰和小舞一脸的紧张。
太皇太后摸了两下，缩回了手，她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顾南天执掌南方五郡，尊荣无比。他的靖南王之位传予我这孙儿，霜儿你满意否？”
楚霜霜笑了，笑得很开怀：“出手有点低吧？母后？”
太皇太后笑着说：“再加俩郡之地？”
“不够。”
“半壁江山？”太皇太后的笑容终于有些难看了。
“不够！”
旁边的孙成乾早已按耐不住了，他怒道：“你这乱臣贼子，居然敢狼子野心？难道你还要整个晋国不成？”
“不够！”楚霜霜依旧是笑着摸着肚皮。
“你什么意思？”这下连太皇太后也愣住了。
“本宫不需要母后承诺一分一毫的土地！”楚霜霜朗声说道，“只要平生在我身边，我们大可以开疆辟土，远涉重洋！”
这一句话一出口，大殿之内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孙成乾浑身发抖，他想斥责楚霜霜，却又无从说起。人家说的可是志向远大，竟不将这晋国皇位看在眼内。如何驳斥？
太皇太后有些惊讶地看着楚霜霜。楚霜霜暗自好笑，“格局要宏大”，这一点楚霜霜很清楚。太皇太后已经是暮年，行将就木，而她楚霜霜却春秋正盛，再加上任平生武功出众，只要收服人心，不愁没有土地、金钱。区区一个晋国皇位？楚霜霜根本嗤之以鼻了。
“霜儿居然有如此魄力？”太皇太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也要母后襄助才是！等本宫和平生打下了锦绣河山，自当尊母后为祖宗，供奉在这祖庙之内！”楚霜霜霍地站起指了指武皇帝那石像旁边的一个位置，“到时候，母后就是坐在那里！”
这一下分明就是请太皇太后放手，安心等死。铃兰和小舞闻言都面面相觑，就连角落里面准备动手的暗卫们都惊得愣住了。
太皇太后略一沉吟，她微笑着说道：“好、好、好，哀家的确是老了，没有你们小辈们的雄心壮志。霜儿，不若你和哀家一起回宫？好生养胎？”
楚霜霜当然明白，说来说去，太皇太后不过是想找个得力的帮手而已。而且，自己的腹中有了任平生的骨肉，再加上任平生的母妃还在太皇太后的手里，任平生肯定要尽心尽力为太皇太后办事了。
“宫中不能去的！”小舞心中早已下了这个决定，她以为楚霜霜也会这样说。但楚霜霜反而笑道：“好啊！”
太皇太后心中一喜，但楚霜霜却微笑道：“有些条件要先谈妥。”
“尽管说来听听？”太皇太后早有准备，她端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楚霜霜。
“第一，平生这个桂王封邑太小，要加。”
“可以。”太皇太后心中一愣，但嘴上却同意了。她暗地里思忖：“刚才你不是看不起靖南王的王位吗？”
“第二，平生手中的兵权太少，要加。”
太皇太后又是一愣，她回眸看向孙成乾，嘴上却也说道：“可以。”
“第三，平生的属下太少，要加。第四，钱太少，要加。”楚霜霜一连又说出了俩个条件。
“你方才不是说……”孙成乾忍不住了。
“方才我说的当然不是假话。但既然有人能够提供帮助，我倒是不介意！”楚霜霜朗声说道，“而且，宫中不靖，你打扫一下的话，我会搬去的。先说这五个条件吧。其他的等我想到了再说！”
说罢，楚霜霜挺起了大肚子，在小舞和铃兰的搀扶下走出了大殿。
孙成乾猛地向太皇太后打眼色，但太皇太后却像呆住了，一点也没有表示。
“主子！此时不动手的话……”
“你想来硬的当然可以，但你看看四周再说吧。”一把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孙成乾慌忙四顾，他发觉自己伏下的人手居然一个个都倒下了。方才楚霜霜侃侃而谈，居然是在吸引全大殿的人注意，让手下人动手杀人？
孙成乾冷汗直冒，他腰刀出鞘，望向了那声音的来源处。
“放心，他们都没有死。我们下手有分寸的。”那把阴恻恻的声音慢慢远去。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她站了起来道：“回宫吧！”
“主子？”
“哀家想借刀杀人，楚霜霜却想坐山观虎斗。好！就让她看看哀家的手段！”太皇太后冷笑不已，“成乾，你的命就交给哀家吧！”
孙成乾一愣，随即躬身低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