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烛光之下,顾飞烟衣衫凌乱地躺倒在地上。任风的俊脸也是微红,他额上的汗滴落在地板上。
“再来!”任风对着累得不能动的顾飞烟邀约。
“不来了!三百、三百个回合了。你让我歇会儿吧。”
“是你自己要我教你练剑的!现在却来求饶?”
“可你整天让我练自己从前就会的剑招,有什么用吗?”
“当然有用。”
回答的不是任风,而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长得面白无须,相貌也还算英俊,只是鼻子比较扁,额头也过于宽广了些,显得脸型有点倒三角不够完美。而他的头发没有挽髻,只是随便地披散着,乱得像鸡窝。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宽大的雪白长袍,此刻,长袍正随着他的剑舞在飘荡着。
“东方一叶,你是什么意思?”顾飞烟自剑室的地板上坐了起来。
“我是什么意思要你自己领悟。”东方一叶对顾飞烟直呼其名并不介意,他继续持剑独舞,他的动作很轻柔很缓慢,似是在温柔地述说着对情人的单相思。
任风皱眉,故意不去看东方一叶。
墙边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正拿着茶烟渺渺的茶杯喝茶,他叹气道:“叔父,你就算再舞个十次、八次,王爷也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任风也苦笑着皱眉说道:“东方兄,你怎么开起我的玩笑来了?”
“弹琴需要知音,舞剑亦然。风兄一见便明白在下的意思,果然是在下的知音人!”东方一叶的剑舞并没有停止,他一边舞剑,一边笑道,“若在下是风兄,便会持剑冲入桂王府中,将那绝代佳人抢走。”
顾飞烟又再大字型地躺回地板上,她累得全身发酸,却也不忘插口道:“东方一叶说得太对了,换作是我,也会冲进去的。”
任风摇头:“楚三小姐和皇叔确是天生一对。他们……”
“你都没有试过,便已经退让了?”顾飞烟爬了起来,“没用!”
“我试过的,我已经在邂逅第二天便约她郊游,当时我们也还有说有笑共乘一匹良驹。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做完美梦,第二天一醒来,太皇太后便已经让皇上下旨将楚三小姐赐给了桂王?”东方一叶停止了剑舞。
“你这样的讲法不对,不是“赐给”皇叔。皇叔他配得起三小姐的。”任风叹气,“他们……”
“风兄,你怎么句句都是他们、他们?你怎么不说说自己?你究竟想怎样?若是你觉得不方便下手的话,在下可以代劳!区区桂王府,在下自信可以横扫!”
东方勉继续喝着杯中茶,他叹气道:“叔父,你倒是可以横扫桂王府,可到时候就是我这个无权无势的东方侯爷遭殃了。”
任风不答,他的手竟然在轻轻发抖。
顾飞烟忍不住笑道:“怎么?堂堂秦王,皇家第一高手,原来也会害怕?”
东方一叶却知道,任风不是在害怕,他竟是在兴奋!那个温文尔雅的秦王,居然在莫名地兴奋?只有在遇到绝顶高手之时,东方一叶才见过任风这个表情。那次和自己比剑,任风也是这样面色泛红,浑身发抖的。
东方一叶当然明白任风的兴奋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他喜形于色:“风兄,难道这桂王府中,竟然有绝世的高手吗?为何在下一提起闯进去,你便如此兴奋莫名?”
任风终于止住了颤抖,他长叹一声摇头不答。
东方一叶正待再问,却突然发觉剑室外面有一股凌厉的杀气!
“大意了,顾着说话,居然让人到了近前都不知道?”东方一叶收回长剑,准备迎敌。
任风也早已发觉,他沉声道:“是谁?竟然敢夜闯秦王府?来人啊!”
“不用叫了,你的一十八个暗哨已经被我杀掉了。”
这句话听来竟然是一个少女的声音?任风和东方一叶惊疑地对望了一眼。
任风朗声问道:“姑娘深夜闯入我的府第,不知所为何事?”
顾飞烟也持剑在手,凝神望着门口。只有东方勉却仍然盘腿坐着喝茶。
“范长虹和萧杀,已经死在我的剑下……”门外的少女慢慢述说着自己的战绩。
“哦?姑娘是想来与我一战?”东方一叶朗笑着大踏步走向剑室的门口。
剑室的大门却猛然被推开了,一个全身黑衣、黑布蒙面、头戴斗笠的女子站在门口。她的剑早已经出鞘,剑尖上滴落着鲜血。她的双眼绽放出一种摄人的气势。
“一夜之间连杀二十人,你的剑已经是强弩之末!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东方一叶缓缓收回了剑。
黑衣女子冷笑,她将剑一挥,剑上的血被洒落于地板上,像极了点点梅花,在这昏暗的剑室之内,黑衣女子、剑、地板上的鲜血,构成了一幅异常凄美的图画。
“杀人之后,我的剑会更强!”黑衣女子眼睛死死地盯着东方一叶,她根本不用问,便知道这个白衣男人便是自己的目标。
“不错,你的气势正是最盛之时,可惜,你连战高手,又于深夜飞奔。体力、精神早已到了极限。你不过是来送死。而我东方一叶,从来不会对一个来送死的人出手的。更何况是像姑娘这样的绝代美人?”
黑衣女子突然迟疑了,她渴望和东方一叶一战,但诚如东方一叶所讲,这不过是送死。
“姑娘不如歇息片刻再战?”东方勉突然将自己身边的一个葫芦扔了过去。
黑衣女子接过,也不管有没有古怪,仰头便喝了下去。
“喂,你那葫芦里的是酒?”顾飞烟扭头问东方勉。
“是水而已。我喝的也是这葫芦里的水。”
顾飞烟走过去拿起东方勉手中的茶杯闻了闻:“我还以为你在烹茶呢。原来却只是煮水?你不觉得淡而无味的吗?”
“不会,各处的水都有不同的味道。这次煮的是山上的清泉,你不如试试看,能不能尝出和普通水的区别?”东方勉倒了一杯水递给了顾飞烟。
顾飞烟将信将疑地接过喝下。
“咦?倒是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是什么不同。好像是甜一点?”
“没错吧?”东方勉微笑,“京城各处的水,我都试了一遍,这等好水却是难得,此乃……”
“好了,我喝够了,动手吧!”黑衣女抛下了葫芦。
“慢着,还有这个。”东方勉又扔了个小布包过去。
黑衣女用剑尖挑着,她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
“蓑衣饼,吃下吧,你力气会恢复一些。”
“你是谁?”黑衣女疑惑地看着东方勉。
“失礼了,在下尚未自我介绍。区区乃是世袭紫衣侯东方勉。”东方勉站了起来长揖到地,“未知姑娘贵姓芳名呢?”
黑衣女愣住了,给敌人送水、送粮,这个人是个傻瓜?
更傻的人黑衣女很快就见到了,东方一叶盘膝坐下,他闭上眼睛低声说道:“大约一个时辰,你该已经歇息够了。”
黑衣女浑身一震,她皱眉道:“现在就可以!不用等一个时辰!”
“是我累了,今晚我也舞了好一会儿剑了。姑娘不如给个面子,让在下歇息一会儿。”东方一叶居然闭目打起坐来。
“又要来了?”顾飞烟叹气,她很不情愿却又很自觉地盘腿坐下,跟着打起坐来。连任风、东方勉都是一样。
黑衣女迟疑了。她觉得自己只要全力一击,面前的东方一叶必定会死于自己的剑下,但她本意是想和东方一叶一战的。
于是,黑衣女居然也盘腿坐了下来,她要休息,她要收敛心神。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黑衣女正在物我两忘之际,却听得门外有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
“十个?来的人太少了吧?”黑衣女霍地站起。
但让她吃惊的是,她面前站着一个相貌异常俊俏的青衣少年和一个全身黑衣脸蒙黑布的少女。这两人是如何进来的,自己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他们都是绝顶高手!
黑衣女目光闪动,她手握剑柄,但却没有出手,她发觉面前的两人的威压感是生平没有遇到过的。
那青衣少年沉声道:“你束手就擒吧,我不想开杀戒。”
东方一叶缓缓睁开眼睛,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青衣少年:“阁下是?”
“皇叔,你来了?”任风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他看见任平生,心中不自禁地想起了楚霜霜。
东方一叶大为兴奋,他突地站起:“原来如此,怪不得风兄你会兴奋呢。原来传说中的“鬼王”竟然不是瞎子,却是个绝顶的高手?”
任平生却不理东方一叶,他的双眼注视着黑衣女:“你究竟是何人?是谁派你来的?”
“你是晋国的桂王?你不是瞎子?”黑衣女冲口而出,这桂王的情况跟她得到的情报不符。
任平生皱眉,他的手握住了血影的剑柄。对方居然说了一句“晋国”?那她分明就不是晋国人了,任平生打算灭这黑衣女的口!
东方一叶却突然拦在了任平生和黑衣女之间,他躬身行礼道:“桂王千岁,你不如卖我个面子?我要和她一战。”
任平生冷笑道:“你要战方才就可以。何必等到现在?她已经来了很久了吧?”
东方一叶神色不变,他一脸讨好的笑容:“王爷你不要生气,我现在就和她打就行了吧?”
说罢,东方一叶居然真的拔剑在手,他微笑着看着黑衣女:“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在下的剑下却是从来不杀无名之辈,请问姑娘你贵姓芳名?”
黑衣女正要回答,却突然发觉东方一叶背后的任平生缓缓将血影抽出了一半。黑衣女正要凝神对敌,却看见那个同样黑衣蒙面和任平生一起来的少女轻轻地压住了任平生的手。
“这是公事!”任平生脸色一沉。
“要留活口。”
这句话一出口,任风全身一震,这分明就是楚霜霜的声音,她竟然也是高手?
这个腰间斜插蛇牙双剑的少女,当然就是今晚新鲜出炉的正式的桂王妃楚霜霜了,她拉着任平生闪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