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热闹的地方,自然就有看热闹的人,只要不将自己牵扯进去,或多或少都会看上两眼。
大堂中不少用过饭菜准备回房休息的人见有热闹可看,招呼着店里的小二再续些酒水,饶有兴趣的看着大堂中吆喝的人。
锦豺儿随着赵龙牙出了房间,瞧见二楼上已经站了不少的人,猜着多半是和自己一样,听见楼下大堂的声音,出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顺着赵龙牙的目光望向客栈横梁,锦豺儿见上面正蹲着个白发人,背对着也看不清长相,只是瞧见他孩童般的身躯上长着成年人一样长短的手臂,着实怪异。
像是觉察到背后而来的目光,蹲在房梁上的那人扭过头,见锦豺儿好奇的神色,裂开嘴对着他嘎嘎笑了一生。
锦豺儿瞧见那人模样,嘴角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原本只是见这人身形怪异,没想到相貌也异于常人,瘦颊上生着一副雷公嘴,一道朱红印记自额前到鼻梁,分不清是伤痕还是胎记,让人望而生畏。
“老怪物,这家伙是什么人,生得这样一副恶面孔,像极了传说中的恶鬼。”
那人笑声在锦豺儿听来格外刺耳,像是刀剑滑过石板路面,引得身上寒毛微竖,轻轻吸了一口凉气,趁着那人回过头,贴在赵龙牙耳边小声问了句。
“瞧他这副样子,猜着是前些日子在江湖上传出名头的鬼猴子吧,至于真名是什么,貌似谁也不知道。”
“鬼猴子?看他这样子,确实是像山里的猴子。”
锦豺儿轻声念叨着点了点头,这鬼猴子的名头和长相确实相配。
“小子,别看他这副长相就小瞧了他,这家伙身上飞天遁地的本事不少,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多半都被他潜进去过。”
“这样说他是个窃贼喽?”
“差不多,只不过那些被窃走的宝贝都让他还回去了,少则几天,多的也就一个月。”
“这人不但长得怪,行事也够古怪的。”
赵龙牙不可置否的笑了笑,眼神也有些玩味。
“有什么不对吗?”
锦豺儿瞧见赵龙牙的眼神,心中猜不出这老怪物是何意,忍不住出声问了句。
“你只说他古怪,却看不出这小子的聪明之处吧。”
赵龙牙见锦豺儿问起,笑着反问了句,让锦豺儿一头雾水,看不出这被称作鬼猴子的家伙有何聪明之处。
“小子,你知道这鬼猴子为何要到花城来吗?”
“娘的,小爷下山不过才两个多月,哪里会这道这些事情,就是你这老怪物我也是下山之后才知道的,要说你就痛快些说,少在这里卖关子。”
锦豺儿见赵龙牙不回答反而问起自己,忍不住没有好气的回了句。
在鹿鸣山时,唐幼狮和墨小鬼从未和他说起江湖中的事,甚至像是在刻意避免他知道这些事。
“我说你这小子,就不能学着敬老尊贤些,好歹我也是江湖前辈,真当你身后有墨小鬼在我就不敢教训你了?”
赵龙牙全然不将锦豺儿的语气放在心上,小声笑骂了一句。
若真说起来,他倒是很喜欢锦豺儿这样直爽的性子,看起来比那些受过规矩的门派子弟要顺眼的多。
“是是是,你是前辈,那前辈现在能告诉我这晚辈后生了吗?”
“这还差不多。”
瞧见锦豺儿装模作样,赵龙牙心中暗笑,清了清嗓子,继续将他知道的事说予锦豺儿。
“这鬼猴子是惹了官府才躲到这里的,据说是一怒之下杀了什么通判和知州,逃出围剿才来到这花城的。”
“那又如何,江湖中人杀两三个当官的,也不是没有的事,迫于无奈躲在花城里也情有可原嘛!”
锦豺儿闻此忍不住插了一句,着实没想出这鬼猴子有何聪明之处,但凡是江湖中人,都不愿与官府打交道。
“我可没说他是迫于无奈,这就是这鬼猴子聪明的地方。”
“死在这鬼猴子手中的狗屁通判和知州,据说贪财敛命逼良为娼的事做了不计其数,于情于理来说,杀了也算是拯救苍生。”
“死的人是朝廷命官,知州和通判的身份摆在那里,若是这小皇帝不追究,岂不是让朝廷脸上无光?”
“可如今这小皇帝刚坐上皇位没多久,那老皇帝留下的烂摊子哪会是好收拾的,其中不少贪官早就恨不得除之后快,可这小皇帝根基未稳,自己根本没什么办法。”
“这鬼猴子出手,自然正对了那小皇帝的心意,所以颁下的抓捕告示,不过七八天就撤了,如今相安无事,他赚得个侠义的名头,你说他聪明不?”
锦豺儿琢磨了下赵龙牙的话,看向鬼猴子的目光也变得不太一样,容不得他再细想,耳中又传来赵龙牙的声音。
“这人可不是随便杀的,这鬼猴子喜欢窃人宝物,虽说都原样归还了,可江湖上这些大大小小的门派,哪家没有个什么禁地,哪家没有些见不得人碰不得光的事,有这么个人在,天天像是有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哪会舒服?”
“这知州和通判的名头说小小不到哪去,说大也大不到哪去,引不来杀身之祸又赚得好名头,那些想对他动手的门派,多多少少都要掂量着他这‘侠义’的名头。”
锦豺儿听完后揉了揉皱起的眉头,细想了下其中利害,若是赵龙牙所说非虚,这鬼猴子聪明的可就不是一点点了。
“他大爷的,我说你们这些江湖人的花花肠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多,远远胜过山里狡猾的老狐狸。”
“小子,别说得你不是江湖人一样,鹿鸣山那一亩三分地不也再江湖里嘛,至于那些花花肠子,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得学着点儿,人在这江湖啊,先活着,才能好好活着,是这个理儿不?”
赵龙牙说完心中暗笑自己和锦豺儿多说这些做什么,两个多月已过,离着与墨小鬼约好的一年之期不到十个月,生死时拉上一把就行,至于那些江湖活命的本事,还是留着墨小鬼慢慢去教吧。
锦豺儿见赵龙牙微微摇了摇头后不再理会自己,抱着肩膀看着楼下,心头捉摸着赵龙牙那句“先活着,才能好好活着。”,一时也没了看热闹的兴致。
…………
“我说丁庖,不是猴爷说你小气,一把宰牲口的破刀而已,至于拖着你那三百来斤追两条街吗?待猴爷玩厌了,自然就还你了,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热闹,你也不觉得臊。”
鬼猴子单手抓着横梁将自己挂在半空,细瞧之下手指已经嵌在梁木中,另一只手抓着把剔骨尖刀耍着刀花儿,刀影在指尖和手掌上游曳翻飞,也不曾伤到自己分毫,想必手指上的功夫不弱。
“热闹让他们看去,你这死猴子先把刀还来,别忘了你刚来花城的时候第一顿肉还是爷爷请你的,别做这忘恩负义的鼠辈,省的让爷爷笑话!”
丁庖的身子本就不高,再加上三百来斤的横肉,着实是不到脖子,睁大眼睛费劲环顾了下四周,目光交接初大多避开他眼色,生怕他迁怒到自己身上,有热闹看固然是好,可不能将自己牵扯进去。
丁庖见此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梁上的鬼猴子大声喊着,众人见他坐下,微微咧了下嘴,担心这地面是否能受得住他这分量。
“放你娘的屁!你他娘的还敢提这事儿,猴爷不过就是偷吃了你点儿肉,不小心让你抓着了,你他娘的不依不饶,非要我帮你去偷那杀猪的李寡妇的肚兜,害得猴爷被那婆娘活生生拿着扫把追了半个花城,现在那婆娘见到猴爷都恨不得冲上来把我撕碎了,你这孙子他娘的还有脸和我说这个!”
鬼猴子见丁庖说起这事,翻身站上横梁,刀尖指着坐在地上的丁庖,破口大骂,不少口水落到丁庖身上,引得大堂中其他人哈哈大笑,这鬼猴子和丁庖平日里相互看不上眼关系却又不错,想必和这事脱不开关系。
“那他娘的是你这死猴子身上功夫不行,偷肉吃让爷爷抓着了,爷爷功夫比你高自然是应该的,偷个肚兜还能让李寡妇抓着,干脆让爷爷把你那两只猴爪子剁了得了,还有你这猴子傻,有那些洗好放在衣橱的不偷,非他娘的要偷贴身穿着的,活该夜里被追了半个花城!”
丁庖听鬼猴子破口大骂,听见大堂中的笑声,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借着拿袖子擦去脸上口水的功夫掩饰尴尬,见堂中笑声不止,使劲咳嗽了一声,引得脸上横肉晃动,瞪大双眼扫向左右,待笑声歇住,摸着络腮胡子一脸正经地倒打一耙。
“放屁,猴爷身手哪里比你差了,有能耐你这肥猪上来比划比划!”
“你娘的,欺负爷爷这三百来斤的分量是不,你这死猴子要是个爷们儿就下来,爷爷指点你几招,省得你丢人!”
“有种你上来,猴爷用着指头捏碎你!”
“不服你就下来,爷爷这三百来斤压扁了你!”
“你上来!”
“你下来!”
“……”
“哈哈哈哈……”
锦豺儿见两人像是小孩子般瞪着眼睛你来我往,着实想笑,捂着嘴忍了许久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放声笑了出来。
“谁他娘的笑你爷爷呢!”
二人听见笑声,不约而同将瞪大的眼睛转向锦豺儿。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锦豺儿见二人望过来,有见大堂中其他目光望向自己,嘴角抽动了下,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在意自己,想要转身回房。
“小子,先别着急走!”
不待锦豺儿抽身,鬼猴子自横梁上掠下,蹲在锦豺儿面前的木栏杆上,制止住欲要回房的锦豺儿。
“叫住我有何事?”
“没什么事儿,见你小子面生,想必是刚来花城,这把刀就送你做见面礼了!”
锦豺儿看着鬼猴子递到身前的剔骨刀,面上不露声色,心中暗暗警惕,没敢轻易接下。
“小子,这刀你不收下,可就是看不起我了,你可得掂量着,惹恼了猴爷可是没好果子吃的!”
锦豺儿还未开口,楼下又传来丁庖的声音。
“上头的小子,这刀你要是真收下了,那就是在抽爷爷的嘴巴啊,可得想好了,别把自己搭进去。”
大堂中一时安静下来,众人将目光投在锦豺儿身上,等着他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