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再说一次?沈大将军,我大哥阵亡了?”坐在上首的雍容华贵的红衣女子沈芳菲听见汇报着战况的家奴不由得惊叫出声。
怎么可能?沈芳菲皱着眉头,纤细的手指狠狠地抓住上好的红木,指尖露出苍白来,报告的家奴已经瑟瑟的哭成一团,她用力的拍了一下手边的横木,“哭什么哭,我沈家没有怕死的人。”
沈家的家奴走了之后,沈芳菲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脸的凌然才变得脆弱起来,“小姐,大少爷他…”一直在身边不出声的贴身丫鬟欢儿先哭了出来。
沈芳菲心如刀割,从小对她最好的大哥哥,就这么在战场上没了,沈家玉郎,不愧其名,在战场上坚持到了最后一刻,身上中十几剑而亡,连尸首都无法运回故土,而与她从小打闹的小哥哥,正在守着一座孤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沈芳菲坐在椅子上良久,从中午守到半夜,才等到自己的夫君回来。
“湛清,战场上的情况到底如何?”沈芳菲看着自己的英俊夫婿急急忙忙问道。
柳湛清,人如其名,穿着青色的袍子,一副儒雅清高的模样,只是他没如往常一般对沈芳菲温柔小意,一双如水的眸子里闪着晦暗不清的光芒。
“你说啊。”沈芳菲从椅子上起来,轻微的绊了一下脚。
柳湛清没如往常般去扶起妻子,而是用低沉的声音说,“皇上在沈府搜到了沈老将军通敌叛国的证据,现下正在大发雷霆,沈家可能这次是在雷霆暴雨之中了。”
“你说什么?”沈芳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大哥哥刚死在战场上,尸首无存;小哥哥独守孤城,生死不明,如今这些朝上的小人却污我沈家通敌叛国?公公为文官之首,定能帮沈家辩论的。”
“芳菲,这次,证据确凿。”柳湛清深色的眸子里有了些不明的意味,他对身边的小厮做了个手势,“在这风雨飘摇的日子里,你还是少出门管事为妙。”
“柳清湛,你这是打算置之不理了么?”沈芳菲已经终于无法克制住自己心中的焦躁,声音尖锐的问道。
“置之不理?皇上说了,谁为沈家求情便斩立决,文武百官无人敢出声,沈贵妃自取金簪,粗衣求情,皇上勃然大怒之下,将其贬为普通宫女,你认为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沈家把持军队太久了,也荣宠太久了,无论这通敌叛国是真还是假,沈家必然完了。”柳湛清一口气将话说完,又仿佛觉得沈芳菲是瘟疫,皱了皱眉说还不送夫人去歇息?
沈芳菲脑中如五雷轰顶,沈家真的完了?是他们亲手将当时默默无名的九皇子送上皇位,被这位九皇子荣宠了这么多年,终于卸磨杀驴了?
沈芳菲在被禁足小堂子里不能见任何人,唯一依杖的就是荷欢的打探的情报,沈家上下几十人口全被斩首,沈家老大人被斩首前长啸冤枉,六月飞雪,沈贵妃不忍见家人如此,又再不得皇上宠爱,饮鸩自杀,而沈家二少爷,虽然坚守住了城门,却不知所踪。
沈芳菲明艳的面容一日日憔悴起来,她的小腹一日比一日的隆起,她的身子却一日又一日的削瘦。她一手培养的贴身心腹都不知所踪,只有欢儿还苦苦相劝说小姐你必须吃点东西补补身子,不为你自己着想,也为你腹中的孩子着想。“
沈芳菲听了这话,凄凉一笑说荷欢你认为柳家还会留下有沈家血统的孩子?我与他,不过是过一日算一日而已。
正当沈芳菲一日一日熬的时候,好久不见得柳湛清进来说,皇上要见夫人。
沈芳菲咧嘴凄然一笑说皇上要见我有何用?
柳湛清不回答,只是叫人安排车马,沈芳菲一匹瘦马一顶孤轿进了宫。
这么多的日子,沈芳菲算是想明白了,根本没有什么通敌叛国,有的只是皇上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不是皇上牵制住援救大军,她大哥哥何至于战死?若不是皇上牵制住送粮车,她二哥哥何至于独守孤城?
即使沈家没有谋反之心,但是怀璧有罪,君王身边是不允许有影响皇权的人存在的。
沈芳菲跪在玉石板上,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咬牙说:“感谢皇上对沈家的荣宠。一朝荣宠十几年,却换来灭绝满门与遗臭万年。”
皇上的面上有些惆怅,他说你与你姐姐其实不像。
沈芳菲想起自己的姐姐不由得鼻子一酸,“当时祖父就说了,我和姐姐,一个倔强一个淡然,不知道是随了谁的性子。”
皇上听见淡然二字,扯了扯嘴说:“是我对不起你姐姐,硬生生的让她进宫,与这个斗与那个斗,失了初见的悠闲。”
皇上用的是我,而沈芳菲却不能当真,她硬着声音说,“皇上不必伤怀,想必姐姐下一世是不会见到皇上的。”
皇帝愣了愣,又笑着说:“好,不见到我,她将幸福极了。”
皇帝并不想解释自己对沈家做出的一切,只是说:“朕吩咐柳家善待你。”
善待?怎么善待?娘家通敌叛国,全家被斩立决,如何抬得起头来如何被善待?沈芳菲木然的叩首说谢主隆恩。又是一匹瘦马出了宫。
回柳家的当头,沈芳菲正遇见新将军的胜利回朝,百姓们正在列道欢迎,曾经,沈家也有过如此的待遇,可惜一切都灰飞烟灭。
她依稀听见身边侍从在窃窃的讨论,新将军叫石磊,出身极低,是由一个小兵一点一点的打上来的,这次,应该是要封王拜相了。
沈芳菲听见这些话冷笑,封王拜相?几代过后,可千万别是下一个沈家。
回到柳家,沈芳菲并不在意那些恶意的冷漠,她走进囚禁自己的小宅子里,缓缓的梳妆,柳湛清说皇上对沈家还是有几分情感,居然让柳家善待你。
沈芳菲咧嘴一笑说:“我知柳家不留无用之人。”她虽然这么说,心中还是期盼丈夫能说出不一样的话语。
柳湛清笑了笑说:“柳家不会对付一个弱女子以留下把柄,你自己了绝了吧。”
沈芳菲虽然在事情发生后以最坏的心思揣测柳湛清,却不料他真的无情的时候,自己心中还是如到刀搅一般的疼。
她当初嫁过来的时候也他俩也曾蜜里调油的好过一阵子,可是抵不住沈芳菲多年无子,婆婆一直往院子里塞花花草草的离间,两人情分已经少的可以,沈芳菲以为这次能怀着孩子能缓解两人的情分却不料沈家大厦已倾,覆水难收。
柳湛清坐在书房看着书房外的青松,郁郁葱葱煞是好看,又想起沈芳菲刚嫁进来的时候新妇羞涩的表情,手指动了又动,正欲叫了心腹小厮办事,却听见门外理事的说:“少爷,夫人,吞金没了。”
柳湛清往后靠了靠椅子,始终,有些决定,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