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会花终于拿到了可以让她获得自由的东西,但是,她却只能用这些东西和自由作交换。
她其实不知道,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无法和自由交换,因为自由生而有之,无法交换,假如你非要用一种东西和自由交换,那么,失去的就是另外一种自由。
见到孙教授的时候,他正在沉思,因为最近的实验进展很不顺利,黑陨石一直处于待命状态,这台可怜的机器人一直呆在床上,接受各种测试,却没有能获得施展威力的机会。
“你要的东西我都找来了,你现在可以放我走了!”钱会花冷冷地说。
孙教授抬头看了看她,然后一把夺过来她手里的东西,很快打开了触屏电脑,看了看自己的小部件,的确完好无损,但他也因此忧虑起来:现在的流星语已经是纯粹的机器人了,他的脑子里没有记忆的功能,也没有操作的功能,因为记忆区域已经被他切除,那么,这个机器人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呢?
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也不是全民卧底,因为他没有了这个小部件,就再也不受控制了。
孙教授心中怀着深深的忧虑,接着他看了看汤木的软件,忽然发现这个软件的制作工艺非常高,不禁感到大喜过望,便笑着说:“现在,你可以获得自由了,不过,要安慰我一下------”
正说着,孙教授缓缓走来。
“你要干什么?”钱会花说着,缓缓地往后退,她的手在颤抖,她非常害怕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蛇蝎心肠的教授。
“快要走了,让我再回味一下你的味道!”孙教授说着,眼睛色迷迷地眯成一道缝,快速地逼近对方。钱会花嘴唇在上下抖动,脚步不停地后退,但却退到了墙壁上。
孙教授分明像是饿狼一样扑了上去-------
但是,禽兽是难以得逞的。
钱会花拼命反抗,不停地对孙教授又打又踢,孙教授一边咬着牙,一边用粗壮的手臂试图按住对方。孙教授活像一个屠夫在抓一只活蹦乱跳的母鸡。孙教授的欲望已经点燃了他内心的邪恶。
钱会花一边大骂对方是淫棍、禽兽,一边试图挣脱,但却被孙教授死死抓住。钱会花无力挣脱了,孙教授开始强吻,像一头猪在啃一个弱小女子的脸。钱会花已经放弃挣脱了?
她在情急之中怎么干的呢?她就真的屈服了?
不,她咬人。
她狠狠地咬了孙教授一口,孙教授的嘴唇竟然被咬破了,鲜血直流。孙教授忍着疼痛,狠狠地把钱会花甩到一边,而后扇了对方一耳光,大骂对方是贱人。钱会花还想跑,结果被对方发疯一样地揪住了头发,对着墙壁死死地磕上去。孙教授在死磕钱会花,钱会花终于昏死过去,几乎没有一丝力气。
孙教授慌乱地用手捂住嘴巴,赶紧叫来了戴面具的壮汉,命令对方把人送到地狱里。
“教授,您的嘴巴?”壮汉问道。
“都是这个小□□咬的!”说着,孙教授便赶紧离开了办公室,他要去治疗嘴巴。壮汉抱着钱会花,以为她已经死去,便走进了通往地狱的电梯。
电梯门一开,一股清冷的气流穿过了壮汉的全身。
壮汉不禁打了个哆嗦,他紧紧地抱住还有一丝温热的尸体,缓缓地走了进去,门一关,壮汉就要带那个女人去地狱了。
地狱在最深的角落里,在最难以触及的地方,在最令人恐怖的地方。可是,真正到过地狱的人,总是觉得地狱不那么恐怖,因为地狱里有一个孤单地工作的鬼,他一直那么努力地、孤单地工作着,总是令人多少有点同情。他是少数令人同情的鬼。
壮汉带着面具,深深地隐藏着自己,生怕被地狱里的那个阿鬼发现了,他其实已经无数次来到这里,但他每次都会草草离开,因为人与鬼是势不两立的。
壮汉在寂静的只有风声穿过耳际的电梯里。他此刻在想什么无人知道,但他却轻轻地摸了摸钱会花的胸部,然后便抱紧了对方,也许他也想和钱会花来一段情吧,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电梯门开了,壮汉大喊:“阿鬼,工作了!”接着便把钱花会的尸体扔到了一处篝火旁,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地变大,进而转过身来。在被阿鬼看到之前,壮汉已经及时退到了电梯里,接着电梯的门关上,一切又恢复了黑暗。
阿鬼缓缓地从篝火旁站了起来,他的高高的颧骨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巨大的影子像个深不可测的洞穴,他走到哪里,哪里便充满了阴森与恐怖,他还没有说话,整个地狱便已经吓得屏息凝神。
阿鬼缓缓地走了过去,忽然愣住了。
他很久没有发现这么美好的事物了,他以前总是喜欢把美好的事物收集起来,有漂亮的纽扣、美丽的蝴蝶发卡、一双棕色的鞋子、一个指甲刀等等,他还在很久之前收藏了一个女人,当然,那女人已经变成干尸。只要没有化为粉末化为乌有,阿鬼照样觉得对方是美好的。
现在,阿鬼傻傻地站着,愣住了,他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事物。
地狱里最令人恐惧的是那个世上最孤单的鬼----------阿鬼。但现在最令人感到恐惧、感到屏息凝神的是什么?是眼前这个美好的事物。比恐惧更恐惧的,原来是美好的事物。
阿鬼看了看那张扭曲的脸有些白,他猜想那张脸肯定原本是充满青春活力的;她的胸部微微隆起,那里面一定藏着温热的秘密;她的手指修长,那双手一定会弹奏乐曲、会琴棋书画、充满灵气。眼前的已经昏死的钱会花,在阿鬼眼里竟是个无与伦比的美人。
阿鬼最害怕看到美丽的事物,他最喜欢见到丑陋的事物,因为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他见到的都是丑陋的事物,各种死尸,各种遗物,各种黑暗,他早已习惯了丑陋。可如今,他见到了美好的事物,却害怕的胆战心惊。用一句俗话说就是:她太美了,美的令人窒息。
阿鬼缓缓地靠近,慢慢地伸出了粗糙的、长着黑毛的手臂,他轻轻地碰了一下钱会花的头发,忽然就触电一样的缩了回去。为什么?因为他发现钱会花的头发黑亮柔顺,而且还有一种独特的清香。
阿鬼心动了,再也没有见过这么美好的事物,他要好好收藏她。
世界上的人,无论活在地上的人,还是活在天堂里的人,都知道美女很好,都会爱她们,但很少有人用超过自己生命的爱来珍藏她们,只有地狱里的阿鬼这么做,他知道美好的事物就要永远珍藏,他相信美好的事物永不会消逝。
阿鬼把以前的那具干尸放到一边,而把最新的这具钱会花的尸体放到了床上,那是一个由破烂衣服、被子组成的简易的床,那是阿鬼来这里之后就开始睡在上面的,已经在上面睡了多久无人知道,那些衣服和被子也永远和阿鬼一样,见不到天日,永远呆在罪恶的地狱里。
第八十二届:失忆的人故地重游
流星语像个空白的人一样,如风一般走过这个落寞的、陌生的、遥不可及的世界。
流星语的大脑是一片空白,他的记忆部分被孙教授切除了,可是,孙教授大意了,他没有切除干净。
那仅剩的一片在疯长。
记忆如同种子,只要得到阳光雨露、习习微风,便会蓬勃生长。
流星语的脑子里还有一点儿记忆的种子,可惜,他没有获得足够的土壤。他像是一页注定空白的纸张,永远不会被这个世界写上去任何东西,自己也记不住任何东西。他到处流浪,到处无可依附,到处被人们视为异类。
他缓缓地走着,这时候发现附近的商铺里,各种广告铺天盖地,小喇叭、大喇叭声嘶力竭地喊,那意思好像在说,给钱就卖,快来买,快来买,不论什么,给钱就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钱,这个世界就剩下钱了。
流星语感到很不可思议,他歪着脑袋,走进了一间卖衣服的店里。
女老板站在门旁嗑瓜子,看到流星语一身怪异气息,也便没有主动打招呼,只是嗑瓜子。眼皮抬都没有抬一下。
流星语在服装店里看了看,没有说话;女老板问:“这位小伙子,想买什么衣服?我这儿衣服都很流行,保准你穿了衣服走到大街上,会招来一批批女孩子的欢迎。”
流星语没有说话,还是继续走,一边看衣服一边走。
女老板顿时火了,把手里的瓜子皮一扔,大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等着钱呢,有钱就给,给钱就卖,要什么给什么,快给钱!给我钱就行,我什么都卖!”流星语感到对方的声音很刺耳,便赶紧逃了出来。女老板恶狠狠地瞪着流星语。
流星语走在孤单的大街上,冷冷清清,没有一个行人。太阳照着温暖的世界,树枝都已近干枯,叶子还有些呆在树上不甘心凋谢,天空中干净、湛蓝,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丝云。
流星语失去了记忆,也失去了好奇心,他走到哪里都感觉像是个未知的陌生世界,这里面没有自己要找的人,也没有自己想做的事。他整个人就像一阵莫须有的风一样,终究是一阵虚无。
虚无是人生最大的意义,就像意义是人生最大的虚无一样。追求那些看似有意义的事物就像追求虚无的东西一样。追求某个东西,在得到的刹那总会很失落,因为得到了便不再去追寻;只有那些没有得到的似乎还有意义。但一切追逐都是虚无,人生就是由无数虚无构成的。
日子除了睡觉、吃饭、工作,剩下的全部归类为虚无。
流星语缓慢地走着,他远远地看到一辆跑车飞驰而过,那是一辆崭新的保时捷。流星语在想:假如自己有一辆保时捷该多好。这时候,不远处走来两个巡逻的黑警察,其中一个身高接近2米,胳膊粗壮的像一棵树,腿粗的像是桥墩,被对方踹上一脚,估计铁打的人也要成为一堆碎渣。
而另一个矮的如同侏儒,身子瘦的要死,像个衣服架子,那袖管在风中还飘荡呢。
两个黑警察走了过来,发现了正在闲逛的流星语便赶紧上来询问:“不知道,现在是工作时间吗?你怎么敢在路上闲逛?你这个闲人!”
“你真是悠闲,我们都在工作,你看大街上有人吗?就你一个人真是悠闲!我们专门抓在大街上没事瞎逛的闲人!”说着,胖警察一把抓住了流星语的手臂,要拷上他,可流星语却不肯。
“老实点!”胖警察用力地攥紧流星语,流星语努力地挣扎,但还是被拷了上去。
正当两个黑警察准备把流星语送到死亡地带的时候,流星语内心的力量爆发了,他不能容忍自己因为悠闲的逛街就被抓住,他大喊:“难道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悠闲的逛街也有错吗?”说罢,将手铐挣开了。
两个黑警察看的目瞪口呆,很久才回过神。
胖的一个说:“排骨,你说这手铐是不是水货?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挣脱!”
那个外号叫“排骨”的瘦弱警察弱弱地说:“不是水货,便是高仿!不过,我们不能放了他。”说罢,两人便一起扑了上去,流星语却只是轻轻伸出了右手,五根手指里瞬间射出强烈的红色激光,立马把对方的腿、胳膊上的衣服烧焦,有一股肉被烧焦的糊味。
“排骨”仔细地闻了闻,好奇地问:“大胖,这儿好像有什么糊了,好像是猪肉被烧糊了的味道。”
旁边的大胖嗷嗷惨叫,大骂:“我的屁股!我的屁股被烧焦了!”他的屁股生起了一股子黑烟,大胖大哭着跑向医院,排骨也跟在后面。流星语看到那一股黑烟弥漫了很久,在大街上悠然飘荡。
流星语的手指里藏着令人恐惧的力量。作为一个已经具有人类能力的机器人,他身上的能量很大,对付几个常人,不过是脚下踩死蚂蚁那般轻而易举。
他继续走,这时候,发现前面有一栋楼,不知为什么,流星语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栋楼,他感到莫名其妙,说不上是真来过还是从未来过,他渐渐地走进了这栋楼,走上了楼梯。
楼梯上沾满了灰,那些灰尘是经历了多少年才聚集起来的,没有人曾做过知道。
楼梯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花花绿绿,像是牛皮癣。那些小广告五花八门,有治疗性病的,有提供深夜美女的,有开锁的,有专修理马桶的,最有趣的还有专门伺候孩子吃饭的。流星语慢慢地走上了楼梯,感觉头脑一点点变重了。
就在他刚刚走上一楼楼门的时候,对面的一扇门开了。
一个男子笑着问:“今天没去上班?”
流星语歪着脑袋,说:“恩,我不知道去哪里上班。”
男子说:“放心,你会找到工作的。你可以和老婆趁着不上班的时候,出去玩玩。”
流星语说:“我没有老婆,我也没有结婚。”
男子笑着说:“老婆肯定会有的,你放心好了。”
流星语忽然问:“我们认识吗?我认识你吗?”
男子微笑着说:“说了这么多,我们还是不认识。我们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彼此这么多,可见我们真是有缘分。我就住在你家对面,以后我们会认识的。”说罢,男子把门关上,自己又回到了房间里。
流星语看了看这扇门,再看看自己身边的这扇门,感觉一点也不像是来过的样子。
他早已经失去记忆,但如果不需要面对世界就好了。他大可以什么都不记得。可是,他要面对整个世界,整个无常的、荒谬的世界。因此,没有记忆的人是痛苦的,因为世界这么大,他却总记不得自己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