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面对眼前略显嚣张的图灵珠,杜芷书有些局促,想起了图灵珠进屋的第一句话,赶紧转身往后头的桌案走去。
不明所以的图灵珠就这么盯着她,这个女人不仅脸蛋不好看,身段也不好,那风一吹就倒的身子,大王显然是看不上的!
正想着,就看见杜芷书手里捧着鎏金铜兽小熏炉慢慢走近,对着图灵珠微微一笑,将熏炉递给她。
图灵珠上头五个哥哥,养得她性格偏男孩,大大咧咧的,尤其喜欢骑马射箭,而喜欢香料却是她最像女孩的一点。她屋子里很多熏香,但这个味道却是头一次闻,香味浓郁,正是她喜欢的。
知道眼前这个怯弱的女人是用熏香在讨好她,图灵珠轻蔑笑了笑,收起了长鞭放置一旁,接过熏炉,道:“倒很是机灵。”
熏炉把玩在手中,可能味道太浓,也可能是散出的轻烟呛了鼻子,图灵珠打了个喷嚏,身后的杜芷书便立刻将窗户打开,屋外的微风霎时扑面而来,带来几分清明。
“站在窗边做什么,过来,我问你些话。”图灵珠看着在窗沿边上不动的杜芷书,说着,却突然觉得此时窗前的女人神情异样,和刚刚怯懦的模样有些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杜芷书没有挪动步子,只在抬起手做了几个手势,惹得图灵珠大怒,拧着眉,正欲发火,却看杜芷书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摆了摆手。
“你不会说话?”图灵珠终于明白过来,却是更加惊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心底却是乐开了花。
她这回跟着哥哥去都城石陵,本是为了能见大王一面,谁知道大王却不在石陵城,在石陵无趣待了些时日,却听见家奴来传话,说大王和二哥带了个姑娘回贤王府,待之很是温柔,还特地召了消失许久的巫师来给那个姑娘看病,说是未来王妃!她一怒之下,策马加鞭就赶了回来,哪知道见到这么个满脸红斑,还不说话的哑巴,若说大王要娶这么个人,她是决计不会信的。
太过得意,也顾不得和她计较,反是自己走近了杜芷书几步,道:“竟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听说,你救了大王一命?”
杜芷书点点头。
“难怪,我说嘛,大王怎么可能娶你这么个又丑又哑的丫头。我劝你别做着白日梦了,父王答应过我,一定让大王娶我的。至于你,我会替大王报恩,你要什么只管说,拿了东西就给我早些离开。”
见图灵珠如是说着,结合阿雅这些天和她说的故事,杜芷书顿时明白过来,而后赶紧走到一旁的桌案边,拿了纸笔,伏案,洋洋洒洒地写了整整三页纸。
阿雅急匆匆来报,左贤王这位宝贝女儿的性格谁都知道,嚣张蛮霸出了名,也是怕生出事情,搅了大王的布局,遂一刻都不敢停歇地赶了过来。然而一进屋,却是见着屋内姐妹两相处和谐,图灵珠刚刚说完什么,此时正肆意大笑,杜芷书也是颔首,面容带着微微笑容。
莫说巫师呆住,连阿雅这个在府里伺候了主子多年的奴婢也是愣住,眼前如此爽朗面对情敌的人,真的是她所认识的大小姐?
“巫师大人怎么也来了,刚刚正和妹子说着前些天在都城遇见的趣事儿,要一块儿听么?”图灵珠朝着赵久良说着。
赵久良倒是先看了眼杜芷书,见她双眼澄澈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其他任何情绪,又嗅了嗅,屋子里的香味依旧,才是放下心来,道:“不必了,只是索亚小姐大病未愈,不适宜起身太久,得多卧床养着。”
图灵珠难得的没有顶撞,爽快拍了拍手,道:“行,那我改日来看望妹妹。”
才走几步,发现巫师并没有一起退出去的意思,遂拉着他往外头拽去,道:“不是说了索亚妹妹大病未愈么,既然妹妹要休息,你留在屋子里做什么!”
一边拽着,一边对着身后的阿雅也说道:“走啦,别打搅妹妹休息!”
半拉半拽的,屋子里所有人都是出来,巫师有些奇怪,说道:“灵珠小姐对索亚小姐倒很是关心。”
“不该关心么,那可是小叔的女儿,小叔之前待我不错的。”灵珠挺着胸脯说着。
巫师只是笑笑,“那便好。”
大王当初能等上王位,左贤王居功至伟,而今与大梁的战事,也得有左贤王手头的八万兵马相助,他自然不会去得罪左贤王的这个宝贝女儿。所也奇怪,先王底下这么多儿子,这位大小姐偏偏就看中大王,这一点,倒是很有眼光,只是可惜......
正说着,前边一名将士匆匆跑了来:“巫师大人,河阳突袭失手,左贤王受重伤,四公子命小的快马先来接应巫师大人去军营替左贤王看伤。”
赵久良皱眉,河阳突袭失手?他万万没有想到,大王部署了许久的一步棋,居然败了?用假皇后调开重光帝,左贤王再率兵从三侧突袭河阳,刚刚赢了一仗、放松警惕的大梁军队,又是群龙无首之际,竟也能应对从容?若他没有记错,留守河阳的杜凯勇猛有余,却谋略不够啊!
“父亲受伤了!”一旁的图灵珠大惊,“伤势如何,我要去瞧瞧。”
说完就要命人去备马,却被闻讯赶来的大哥拦住:“你别去添乱,有老三老四在跟前呢。”而后看向赵久良,客气道:“听闻父亲的伤势严重,麻烦巫师随我走一趟。”
赵久良却是半天没有动作,只道:“大王命我在此治愈索亚姑娘。”
“听说索亚姑娘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或者,巫师是觉得我父王的性命比不得索亚这么一个丫头?”
“不敢!”犹豫后,赵久良才是妥协,道:“那索亚姑娘麻烦府上好生照料,索亚姑娘是大王的救命恩人,出不得半点马虎。”
并不放心左贤王府上的人,赵久良借着回屋取药之际,交代好身边守卫看守好杜芷书,并给二公子传了话,二公子是大王的心腹,他倒是可以放心。
“陛下,在河阳南边的一个小村落找到了赵将军的马,但,并没有找到将军和娘娘。”身边的近卫禀报着。
重光帝身边有一支亲自培养的近卫,不仅武功极高,查探的本领也是一流,这回为了皇后娘娘,陛下竟一个保护自己的近卫都没有留在身边,全派出去寻找娘娘,而此时回禀着话的,正是这支近卫之首。皇后娘娘失踪这样一件大事,除了这些近卫们,也就只有在此的重光帝和杜凯杜伊柯二人知道。
重光帝拧起眉:“可问过村里其他人见到了没有?鲜卑人口音不一样,突然出现一群陌生人,应该会引起注意才对。”
近卫有些犹豫,终还是如实回禀:“整个村子,一个人都没有,半月前的一场瘟疫,全村人没有一个活命的。”
重光帝手一抖,神色愈发凝重,胸口愈发起伏,半晌才是平复,冷声道:“沿路都去查,马蹄印迹也好,马车印迹也好,给朕查探清楚,否则提头来见!”
“是!”近卫答完,却迟迟没有离去,仍旧跪在地上。
重光帝眯着眼,看着这个跟了他多年的近卫,做事素来麻利,从没有今天这么扭捏,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很快听见近卫说道:“属下还得知了一个消息。”
“属下们有沿着隔壁村落去找,在邻村,却有另一个发现。听村民们描述,九天前,突然有一群外地人在他们村子落脚,待了两天,好像是他们中间有人染病了,不得不停下休息。两天后,染病的人死了,他们便一把火连人带屋子一起烧了,给那群人做过饭的老妪还说,染病的人是个年轻的妇人,长得很漂亮,也很和蔼,但好像受制于人,房间里总有人把守在床头。那个老妪和夫人交谈过一次,也只有几句话,是妇人交代说她不能吃花生,为此还特地送了老妪一个玉坠子。”
近卫递上来一个碧绿的翡翠玉,重光帝转头,只是一眼,确实愣在当场。他脸色泛白,双眼瞪着那只玉坠子,却迟迟不肯去接。近卫依稀能看到陛下突然紧握的双拳,感觉到陛下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悲愤之中。
其实村民给近卫看玉坠子的时候,他就猜到很可能染病的是皇后娘娘,乡野之间,哪里来的这么名贵的翡翠玉,所以他有些不敢回禀,谁都知道,陛下对娘娘……
见重光帝迟迟不动作,以为是重光帝认不得玉坠子,杜凯在一旁补充说道:“要不要叫娘娘身边的那个秋蝉来认一认?”
重光帝没有说话,终是颤抖着手将玉坠子接了过来,他此时多么希望自己不识得这只玉坠子,可他偏偏认得,她的东西,他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
砰!一声巨响,重光帝眼前的桌案已经四分五裂,在场的人都是惊住,大家都看得分明,陛下刚刚竟然是徒手将一张实木桌案击碎,而此时陛下的双手已是鲜血淋漓,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那声音,在静谧的屋里格外清晰,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有胆上前,生怕自己也像桌案一般,承接了陛下的怒意,被当场撕碎......
“今晚准备出兵,朕要夺回北洲三郡,并且踏平鲜卑,血染石陵城!”
原本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杜伊柯却突然在这个时候走近,跪地,道:“臣有一事要禀,陛下可否屏退左右。”说完,怕陛下不允,又道:“和娘娘有关的。”
重光帝此时闭着眼,胸中已是喷薄而出的怒火,但听见他最后那句,终是挥了挥手,鲜血顿时沿着手腕流下,染红了长袖。近卫和杜凯此时如同大赦一边,赶紧地出去。
只剩下二人时,杜伊柯才是笃定开口:“娘娘定没有出事,这些都是鲜卑王的精心设局,用来迷惑陛下的,鲜卑王希望陛下以为娘娘死了。”
重光帝倏地睁眼,盯着杜伊柯,泛白的唇瓣微微颤动着,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有皇后在手,才是慕合威胁朕最大的王牌。”
杜伊柯一下头,缓缓说道:“因为,慕合就是赵九禾。”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