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朝堂一直争议的山西剿匪事情终于落下帷幕,出乎意料的,领兵将领不是杜将军旧部,亦不是张太师长子,却是手无缚鸡之力、去年科考的头名状元——江子期。
文官为将自然引起朝堂争议,重光帝却力排众议,对这位状元郎看好得很,如今杜将军和张太师一齐噤声,朝堂上下便只等着看江大人落败后的笑话。
而朝堂的这一场争执却也隐射着后宫纷争,在外人看来,这回杜皇后没讨得好,元妃也没占着便宜,只除了宸妃的柔福宫里少了一位伺候的公公外,后宫再无其他变化。
马场受惊后,李昭仪每日都会来锦荣殿陪着皇后说话解闷,宸妃也隔三差五会过来坐坐,可相较于李昭仪明显的与皇后亲近,宸妃倒显得两头讨巧,听闻宸妃每日都会去张太后宫里请安,与元妃走得也算亲近。
闲来无事,看见窗前摆放的弦琴,突然手痒,便想弹奏一曲,许久不碰弦琴,起初有些生疏,拨弄几下后,很快找回感觉。曲调渐入尾声,却见李昭仪笑意盈盈前来。
一曲毕,李昭仪赞叹道:“在外头便听见娘娘弹奏的曲调,果真是仙音入凡。”
“旁人夸赞也就罢了,你我曾同堂学艺,这话有些阿谀了。”杜芷书起身,打趣说着。
李昭仪却是摇头:“双生同胞亦有不同,何况一师学艺的同门,自小无论学什么,娘娘总要胜我一筹的。”
“那是阿姐逼得紧。”
杜芷书说完,走到茶几前,水正好沸腾,她邀了李昭仪一同落座,一边汤壶一边说道:“晴姐姐今日心情很好。”
“是有个好消息。”说完看了眼杜芷书,见她没有抬头,专心温杯,便继续道:“你也知我那个没有出息的弟弟,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父亲早想给他娶一门媳妇管着他,没想到陛下有心,给赐了一门好姻缘。”
“哦,是么?哪家的姑娘,晴姐姐这么满意。”杜芷书随口问着,陛下如今大力扶植文官,给李相一些恩泽也是常理之中。
“二弟好福气,要娶的是皇家的公主。”
李昭仪答完,杜芷书手一抖,杯中滚烫的茶水溢出,烫手后杯子顺势落地,清脆一声响。
李昭仪也是一惊,担忧杜芷书手上伤势,急忙探看,杜芷书抽回手嘴里说着无碍,手上却是痛得难受。
“哪位公主?”杜芷书任由紫瑶用冰块帮她冷敷着,还不忘继续问道。
“这宫里还有哪位公主,自然是昭阳阁的心爱公主,哎,我那弟弟不成器,生怕委屈了公主。”
自然是委屈!杜芷书心中想着,却没有说出口,李二公子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哪里配得上娇俏纯善的心爱公主,特别心爱公主面上看着温顺,性子却随了她的母亲蒋贵妃,一身傲气、尤为刚烈,这一场亲事哪会轻易完满……
之后又聊了一会儿,李昭仪见杜芷书有些心不在焉,便没有久待,先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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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芷书的担忧很快成了现实,天边太阳刚巧落山,便有宫婢急忙来禀:心爱公主悬梁。
不管冲着昔日情谊,还是作为一宫之首,杜芷书责无旁贷,匆匆赶去昭阳阁,好在公主贴身的宫婢发现得早,及时救下了公主性命。
屋子里除了床榻上躺着的面色苍白的心爱公主,床头还坐着已经出嫁的惠安大公主,一直柔声安慰着自己的嫡亲妹子。
看见杜芷书上前,惠安公主扑通一下就是跪地,待杜芷书还没反应之际,抱着杜芷书双膝,哭得凄惨:“娘娘可要救救心爱啊!娘娘与心爱昔日情谊深厚,心爱待娘娘亦如同亲姐,娘娘怎忍心看心爱遭这样的罪啊。”
杜芷书没有说话,只扶了惠安大公主起身,大公主却不肯,哭得更是伤心,道:“可怜心爱没了父皇母妃爱护,当初父皇许诺过,要将心爱许给大梁国最英勇的将士,如今却被婚配给李家那不学无术的二世祖,父皇母妃在地底下怕是也不能瞑目啊!当初母妃待娘娘虽比不得生母,却也没有过亏待,娘娘发发善心帮帮心爱啊。”
杜芷书拧了眉,心爱公主才悬梁,远在宫外公主府的惠安公主即便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这么快赶过来,今日怕就是大公主怂恿成事的,做了场戏给她瞧!她虽心中有数,却仍旧为心爱揪心疼着,先帝在世时,心爱公主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谁曾想当年那样娇气的小公主,如今却是这般光景。叹了口气,蹲下身:“大公主先起来,待本宫去瞧瞧心爱,可好?”
床榻上的心爱公主是醒着的,刚刚两人的对话也该听进去了,却一言不发,只睁着眼看着床顶,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加上苍白的面色,不满十六的年纪,这般模样实在让人心疼。
“心爱?”
杜芷书轻轻唤了一声,不见公主反应,而后叹息,转身问向纪存智:“公主可有大碍。”
纪太医摇了摇头:“身体没什么问题,调养几日便可,可心病微臣便医治不了。”
“可不是心病么!皇后与李昭仪相熟,对李家的二公子肯定是了解的,不是我碎嘴,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心爱啊。”大公主在一旁补充说着。
杜芷书回头看了眼大公主,这位大公主是蒋贵妃与先帝的第一个孩子,当年大公主出嫁时何等风光,嫁的是周国公的长子,公主步撵从致和门出,沿着封锁的建安大街行走,所到之处遍洒金粉,可谓普天同庆,当时杜芷书还羡慕得很,觉着女子出嫁能有那样的气派很是幸福。
之后她坐着凤撵行过建安大街入宫、接受万民与百官朝拜时,才知道女子一生的幸福不是嫁得如何风光,而是嫁给心爱之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而如今,驸马调入户部担任闲职,只与公主待在公主府,深居简出,平日难得瞧见身影。今日大公主虽然是算计着她,可也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倒是情有可原。
“刚刚大公主有些话讲得不妥,先帝宠爱心爱公主,朝堂皆知,可当今圣上虽然少有陪伴公主,对公主却也是疼爱,陛下不过希望为公主寻个好人家,李家高门大户,也不算辱没。”
大公主低了头,“是,刚才是惠安说话不太注意。不过,若指婚给李家长公子我无话可说,即便妹妹不肯,我这个做姐姐的肯定也帮忙劝诫,可李二公子的品行整个建安城谁人不知,再如何,惠安也不能看着妹妹跳入火坑,即便言语冲撞了陛下,惠安也无惧。”
“大公主对心爱公主倒是疼惜。”杜芷书感叹道。
“天下的姐姐都是这般,父皇母妃都不在了,母妃随父皇走的那日,曾握着惠安的手嘱咐惠安要照顾心爱,惠安一直不敢忘。”
杜芷书不由得想起母亲病逝那一晚,父亲还在战场未回,母亲也是握着大姐的手,将二姐与她托付给了大姐……
思绪被突然闯进的尹贵嫔打断,心爱公主悬梁,宫里其他主子或是消息得到太晚,或是无心前来探视,杜芷书是因着昔日情谊,而如今尹贵嫔却让她意外。
入宫这段时日,杜芷书没有和尹贵嫔正经说上一句话,总感觉这人冷冷的,不太与人亲近。关于她的事情杜芷书也听紫瑶说过,贵嫔出身普通官吏家,曾经不过是蒋贵妃身边的女官,重光帝即位后,蒋贵妃在宫里服毒自尽,这位昔日先帝宠妃身边的小小女官却是摇身一变成了新帝宫妃,没人知道缘由,宫里却常有议论尹贵嫔子在旧主尸骨未寒之际勾引新帝的言论……
给杜芷书行礼后,还不待杜芷书开口,便匆匆往心爱公主床头走去,关心的模样倒不像是假,让杜芷书有些好奇,原来冷情的尹贵嫔也有关心的人。
“娘娘,今日便是惠安求娘娘了,不看惠安与心爱的情面上,可否念及先太子,先太子当年对娘娘......”大公主顿了顿,才是缓缓说出:“极好。”
杜芷书叹息:“不是本宫不帮忙,陛下的心思本宫亦左右不了。”
“娘娘为何不试一试,或许不如娘娘所想。”
身后的尹贵嫔突然出声,杜芷书回头,正巧对上尹贵嫔的视线,这是尹贵嫔第一次直视她,眼神很是坚定。
“贵嫔看着也很是关心公主,陛下对贵嫔与其他宫妃不一样,贵嫔为何不试一试!”
“为着公主,妾愿一试,不知皇后可有妾的胆气,论情谊,皇后与公主的情谊远远胜于妾。”尹贵嫔一步不让地看着杜芷书,说着。
深吸口气,尹贵嫔这是将她一军,杜芷书抿了抿唇,道:“本宫心中有数,不劳贵嫔操心,见心爱无碍,本宫也得回去了,大公主这几日便在昭阳阁住下,陪陪心爱吧。”
杜芷书大步走出,不顾身后大公主的一声叫唤,直到出了昭阳阁,杜芷书才是仰头,看着夕阳余晖,心中烦闷得很。
“在想怎么劝说陛下?”身后跟出来的纪太医说道。
杜芷书撇撇嘴,“又被表哥猜中一回。”
纪太医却是答道:“心爱公主出事,皇后是第一个赶来的,那时,便已经输给惠安大公主了。”
“哪里有赢家,在这宫里头,其实谁都是输家!”杜芷书摇了摇头,复又回头问向纪太医:“阿蓉病可好了?”
纪太医笑了笑:“你们姐妹俩真是,我去安阳侯府给蓉小姐看病时,侯夫人问我的第一句话是‘皇后娘娘病可好了’,虽然我不喜欢大表姐的为人处事,不过不得不承认,她对你的关心还是有的。”
“我是问你阿蓉病好了没有,哪来这么多废话。”杜芷书不满说着,却也是为了掩饰心中情绪。
“蓉小姐这病养得差不多了,就是不肯吃药这点让人头疼。”
“阿蓉最怕苦了,等会去我宫里拿些蜜饯带给阿蓉,并帮我转告那丫头,等她病好了,小姨准她进宫来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