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其中关节,陆成只好报以苦笑了。
原本他一路溜出城时,还觉得吴三桂忒好杀了,一击就中,这么多年来,满江湖的高手竟然没有一个人得手,实在都是大大的草包。
此时想来,原来不是别人草包,而是吴三桂太过阴险狡诈。
“嘿,真要这么容易,沐王府就不会跟平西王作对了十几年,却连他一个儿子都杀不死了。而天地会数十万人,更是只消一个陈近南作为突击手,再加上青木堂一众高手,就可以杀吴三桂十次八次的了!”
树林里,三人都被九难带来的消息震住,一时大家神情各异,均不言语。
突然,阿珂身形晃晃悠悠摇了两下,竟然软倒在地,昏了过去。
陆成吃了一惊,连忙把她扶起,一股内力输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蛋,好不容易才把她救醒过来。
“吴三桂,没死……”
阿珂面若死灰,低声喃喃念道。
这一刻,她刚刚迸发的新希望,都被这无情的事实击碎了。
吴三桂没死,她便没能还了师父的恩情,无法脱离过去,于是生活又重新陷入了黑暗,看不到光明。
一时间,阿珂哀莫大于心死。
九难尼姑这时面色却缓和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一本线装古书,说:“虽然没能杀了大汉奸,却得到了这一本经书,此趟总算没有白来。”
拆开那本经书的封皮,从里面倒出许多羊皮碎片,看来正是《四十二章经》真本无疑。
接着九难走到阿珂面前,居高临下看着面色惨白的少女,叹了口气说:“你的身世,既然你已经知晓,当明白我这个师父,这些年来对你并没有安什么好心,而我也从未真正传授过你铁剑门的上乘功夫。也罢,你我既无师徒缘分,从今以后,你就不再是我九难的徒弟了,随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也好,另投他人门下也罢,天大地大,总之都与我无关了……”
阿珂惊讶的张开小嘴,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冷峻的中年尼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如此的峰回路转。
“不过在此之前,为师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吩咐你,就当是最后一次帮你做主了,你听还是不听?”
阿珂翻身跪拜道:“阿珂就算去死,也一定完成师父的吩咐。”
九难挥袖道:“那也不需你去死了。这次到平西王府走了一趟,为师始才明白,吴三桂数十年来屹立不倒,实非只凭武功高强就可以杀死他的……阿珂,你没甚么武功,今后也不需去刺杀吴三桂了。为师这最后一个吩咐,就是让你从此远离是非,嫁给眼前这个人,安安分分给他相夫教子,你做得到么?”
阿珂“啊”的轻呼一声,实在想不到师父的最后一个要求,竟然是安排她的终身大事。
她低头说:“阿珂愿意听从师父的吩咐,可是,刘大哥他……”扭头看向陆成,面色娇羞无限。
九难问:“刘一舟,你可愿意娶阿珂为妻么?”
陆成此时也颇为错愕,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但他很早前就打定主意要拯救阿珂了,答应娶她又不是什么苦差事,当下哪有犹豫,立刻点头说到:“晚辈自然愿意。不仅如此,晚辈还在此发誓,今生今世定要好好对待阿珂,决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九难满意的点点头说:“既然没有异议,那么现在你们就在我面前拜堂成亲吧。”
这回两人同时错愕住了,就连旁边一直没有插嘴的双儿,也捂住小嘴轻呼了起来。
“怎么,不愿意?”
陆成拍着胸脯说:“晚辈自然愿意,只是事出突然,有些惊讶罢了。既然师太有此要求,晚辈这就和阿珂拜堂成亲,不过晚辈还有一事要说在前头,晚辈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妹,之前已经有了婚约的,现在晚辈和阿珂成亲,将来那桩婚事却是不得毁约。还有我这个丫头双儿,晚辈也不会让她当一辈子丫环,将来必然也是要娶进门的。”
九难皱眉道:“你有几桩婚事与我何干?只要你待阿珂好,就是娶十个八个又有何妨?废话少说,你们这就拜堂吧。”
当下,陆成和阿珂并排跪在林间草地上,三跪九拜之后,这亲事就算结成了。
完了九难说:“希望你二人从此平平安安,白头偕老。刘一舟,你是沐王府的人,将来反清复明的大计,自然少不得你。但你却需谨记,不可让阿珂以身涉险。”接着又道:“《四十二章经》还差两本才能凑齐,贫尼接下来却是要继续找这两本经书,为掘断鞑子龙脉、把满清赶出中原做些事情。阿珂,你我既然已断了师徒情缘,那就就此别过,再不相见好了。”
说完白衣一拂,转眼飘然而去。
阿珂怔怔的看着九难离开的方向,良久,眼泪潸然而下,嘴里真真切切的喊道:“师父!”
陆成暗暗摇头叹了口气。
从九难离开时的表现来看,她对阿珂,其实感情也是非常复杂的,有恨,更有爱。
这尼姑也并非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否则,她大可不必安排好阿珂的终身大事之后才离开。
一时间,陆成也不由心绪复杂。
她一手揽住阿珂,一手把双儿拉了过来,说:“从今以后,我们要好好过日子,阿珂做我的乖乖小娘子,不要辜负了你师父的期望。还有双儿,也不能例外。以后有了条件,我要风风光光把双儿给抬进门来,再给阿珂补一个盛大的婚宴……”
……
几天之后,城西三圣庵。
陆成三人远远站在对面的山岗上,遥看那庵中一个白衣中年道姑,穿行在房屋廊宇之间。
即使隔着数百丈远,三人看不清那道姑的容颜,但此人惊世的风姿,仍然不可阻挡的从身上散发出来,令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
“阿珂,你真的不去和她相见吗?”陆成问。
阿珂摇了摇头说:“相见又如何呢?只要知道她是我妈妈,如今还好好活在世上就好了。真见了面,反而不知如何相处……”
陆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三人在山岗上站了两个时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女子出没,这才百般感慨的折返下山。
刚走了几步,迎面一个头戴斗笠的农夫走了过来,在三人身上警惕的逡巡。
陆成愣了一愣,拱手道:“久仰百胜刀王胡逸之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