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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丞公手上果真有两幅李氏父子的青绿山水画,构图雅丽,已经是有四百来年历史的画作,价值无法估量。不过谢丞公宝贝得很,只肯给华苓看一看,就连给她带回竹园去临摹临摹也不肯。
板着脸道:“此乃爹爹的贵重藏品,如何能予你轻忽作耍。”
华苓对此十分不满:“爹爹为何如此小气。女儿不就是带回去赏玩几日么,过后就拿回来了。爹爹,女儿年纪都这般大了,怎会做出那等将墨汁、油污滴在画卷上的事来。爹爹~~~”拉住谢丞公的衣袖撒娇。
一听连墨汁、油污都出来了,谢丞公越发不敢将这些他搜罗了二三十年才得到的画作给华苓拿回去糟践,板起脸道:“此事万万不可。不必再求。”
华苓不肯放弃:“爹爹,小九最喜欢你了,爹爹~”
“不可。”
“爹爹这劳碌了许久定是累了,我给你锤锤肩膀。”
“唔,左肩略有些酸,是该锤锤了。”谢丞公坐的端端正正的,由着女儿锤肩膀,嘴边露了露笑纹。
华苓站在谢丞公背后给锤肩,闻言赶紧往左手上多用些力气。
谢贵也板着脸在一旁待着,心里笑个不住。丞公果真好打算,这不费力气就能叫九娘子来献殷勤。到最后画作还定然还是不肯叫带出澜园的,谢贵追随了谢丞公数十年,如何不知,丞公最看重的就是澜园里收藏的这些前人诗画,都是打年轻时就开始收集的好东西。
华苓服侍了丞公爹半天,还蹭了一顿晚饭,结果丞公爹还是没有松口,她只得愤愤地甩甩发酸的手,出了澜园。走出院外她才发现,天色已经很暗,竟开始了落雪。
金钏和碧浦赶紧给华苓打上了灯笼。
雪落的时候反而是不太冷的,华苓饶有兴致地袖着手,绕着最远的回廊回去,就经过了她曾经居住的榴园。
榴园墙外就听得到里面四娘、八娘和四郎的笑声,华苓这才想到,其他兄弟姐妹们应当也与各自的姨娘在一处。分园居住以后,所有的孩子每日里课业忙碌,二三日里才与生母见一见是常事,五六日一回的也不少,饭食在一处用的时候就更少了。现在是过年,一年里最轻松愉快丰足的时候,和生母在一处多乐乐也是常理。
既然走到了这处,华苓干脆就先去了樱园给兰姨娘和陈姨娘见个礼,回头再去榴园。
果然,二娘、五娘是和生母兰姨娘在一处,二郎和六娘也来了陈姨娘处,都刚用了饭食。
屋里烧了炭盆,暖得很。这两位姨娘都不年轻了,关系倒是好,脾气也不错,都在兰姨娘屋子里说话。见了华苓很高兴,拉着她吃茶吃果子。
这么多孩子里面,还就数华苓孤零零的,一个小人儿就这么跑了过来,叫人怪可怜的。
二娘拉着华苓坐下,看了眼她身后的两个侍婢,笑道:“原本午后就叫人去竹园寻你过来一道玩,晚食也能在一处用,但金瓯说你早到爹爹那去了,也就算了。”
华苓粲然一笑:“嗯,没什么事,就去了爹爹那里看看。”
“知道了,爹爹可是疼你呢。”二娘笑起来,捏捏华苓的脸。
六娘坐在旁边,说:“小九,爹爹问你功课了不曾?二哥被爹爹责备许多回,现下打爹爹园子前面过,都是垂着头的。叫我也不敢去了。”
华苓噗哧一笑。这大过年的了还给同胞哥哥拆台,六娘也是满拼的了。
二郎的资质平平。在学堂地字院里学了四年了,教授依然认为他不可以升入天字院。王氏族学的学生在地字院可以念到十八岁,在那之后,如果依然不能升入天字院,二郎也许能得谢丞公的允许,也出外游学,但也可能就这么给二郎议一门亲事叫他成了家,再安排一个小职位,叫他进入官场算数。
虽然家世很不错,但不论什么时候,有才能、能往上爬的人都是最受看重的。
二郎摇头苦笑,抓给六娘和华苓一人一把糖道:“妹妹,吃糖吧。”
六娘说:“二哥,糖堵不住嘴。”
二郎脸色无奈,但是他脾气不硬,板不起来脸教训妹妹,只得摇摇头躲到了一边。
华苓和二娘、五娘相视一眼,笑得打跌。
炕上,陈姨娘和兰姨娘道:“二郎读书上不甚利索,只我想他这样也甚好,不求大富大贵,平平安安才是实实在在的。再过几年,丞公与太太定会与他讲一门相当的亲,与他谋一个差事做。以后有他哥哥照拂着,日子定然也不坏的。你说可是这道理?”
兰姨娘脾气爽利,指着陈姨娘笑:“有二郎你还不足呢?叫我两个女孩儿怎地。”她看向梳了反绾髻,已经作成年女子装扮的二娘,道:“这过了正月,二娘的日子就不远了。日后要多见一二面也不易,才难呢。”
两家结亲,姨娘可不是正经亲戚,这也是为人妾侍的难挨处。
“娘子到那陈家就是享福的,都说陈家家声是极好的,你也勿多忧了。”
“那是,丞公与太太待我们二娘是极好的。”
听着两个姨娘说话,二娘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坐在那里,捏着帕子发呆。面上有着憧憬,也有些不安忐忑。
五娘拉着华苓朝二娘说:“明日我们去二姐园子里看嫁妆罢,小九你好些日没过来看了,单子上的东西又来了一批,里面有一匣子宝石,各样颜色都有,晃眼睛呢。”
“好。”华苓笑着应了。
在樱园逗留了大半个时辰,华苓才到榴园分别朝车姨娘和红姨娘打了个千,赶紧回了竹园。若不是不好厚此薄彼,她才不愿意见红姨娘。虽然因为丞公态度严厉,这几年红姨娘也不敢再撒威风,缩在小园子里,但当年华苓对红姨娘的印象太恶劣了。
致远堂里,牟氏在满脸怜爱地看着三七用饭后的滋补汤水。“英儿,菁儿,这汤多喝几口,是娘吩咐厨下熬了大半日的,对身子骨好。”
等饭食都撤下,牟氏将三郎拉在身边,摸着他的手问:“我儿这几日觉得如何?”自从三郎突如其来地将额上朱砂点子去了,牟氏哭骂了几日,但在三郎不为所动的作风跟前,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倒是越发嘘寒问暖,还每月三四回地派平嬷嬷到城北清风观上香,每回都给厚厚的香油钱,求道祖保佑莽撞不识福的三郎云云。
“甚好。”三郎淡淡答。牟氏也不在意儿子冷淡,依旧嘘寒问暖。
七娘安静地坐在一边,牟氏认为她十分不听话,胳膊肘子往外拐,现在已经不很在她身上放心思了。七娘慢慢发现,其实母亲这样不看重她,她竟然还觉得轻松些。
平嬷嬷去前院送了滋补汤水回来,悄声在牟氏耳根边道:“太太,丞公下午领着九娘子作耍许久,还留九娘子用了饭。老奴不曾见过丞公对哪个娘子这般亲近!那小蹄子可了不得。——太太,这都是腊二八了,丞公怎地还不来致远堂?老奴打量着,丞公也似是许久不去其他姨娘处,莫不是已经在前院收用了谁人?”
牟氏冷着脸道:“莫要胡言乱语。”
平嬷嬷唬了一跳,她不过是顺口说这些话,平时里也是这样说的,不知道这回是哪里触了牟氏的不快,当即讷讷不敢言了。
七娘又听到了华苓的名字,知道辛嬷嬷又在说华苓的坏话了。她厌恶地垂下眼睛,朝母亲告退。
七娘出了致远堂,三郎从后面大步走了上来。
“三哥?”
三郎并不作声,像小时一样,牵着七娘的手,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将她送回了茶园,才领着几个仆婢走了。
七娘在暖和的厅堂里坐了一阵,忽然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越写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