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十分不安而又难熬的夜晚,黑夜突然显得分外漫长而令人惊恐。在似忍耐了近乎千百年的焦急等待后,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终于降临到了大地之上,早已迫不及待的人们纷纷牵上驯鹿,悄无声息地踏上了未知的逃亡之旅。
众人在波涛汹涌的风的海洋中身不由己地飘荡着,平时最受人歧视的镇上最肥胖的人——张胖,此刻却因他那稳固如山的身躯而得到了无数苗条少女的倾羡。一只母鸡由于他的主人的疏忽,竟成了同类中第一个飞上天空的幸运儿,谁说母鸡不能飞?只要风足够大,人都可以,虽然随后的降落令人不忍想象。最终因为怒风的逼迫,竭力前进的人们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一步一步地退回原地,躲到了那充满死亡气息的墙壁之后。
既然怒风的意志众人无法违背,而接下来便不得不面对那成千上万的避墙鬼。虽然郑产主张主动出击,以阴谋阳谋诱杀,但这样的声音只能淹没在众人那唯唯诺诺,力求和平共处,相安无事的鸵鸟心态中。
有人说,世上最大的胆量便是足以包天的色胆,但他们却忘记了,色急可以令人胆大包天,万一饿急了,无论哪种生灵,其胆量便再也难以猜度了,这样的情况正是在避墙鬼那儿获得了验证。由于佳人难再得的惊吓,许多避墙鬼都龟缩不出,坐吃山空,当存粮已然耗尽,随着饥饿感的越来越紧迫,它们的胆量也越来越大了,最终使得一直喜欢进行暗算的它们,这次竟然一反常性,对这几天来那群一直在眼前晃悠的美食进行了一次渴望已久的围剿行动。
对于人类来讲,这的确是场永难忘怀的噩梦,数不清的青色怪物摇头晃脑地从地下不断地跃出,防若地狱的使者,努力地要把这朗朗乾坤变为它们的理想家园。这是一场屠宰的游戏,无论从数量还是从单个的力量来看,人类只有沦为猎物的份。但是刚刚与人类十分过不去的狂风,这次却充当了平衡者的角色。脑袋发达是优点,但发达得过分了,膨胀得失去分寸了,很多时候便会成为自然铁律惩罚的对象。暴露在狂风中的青色怪物的脑袋,由于它的没有分寸,终于再难与那单薄的身躯协调工作,成了狂风尽情惩罚的对象,无数只避墙鬼在自然的嘲弄下,纷纷头重脚轻,极不情愿地让自己的血盆大口被雪层中的积雪塞满。在狂风中难以站立的它们,无论平时是怎样的强悍,都不免沦为人类剑下的游魂。
战事顿时呈现胶着状态,在小镇这个肃杀的战场上,风势小的地方不由得沦为避墙鬼的地盘,而人类却不得不立于风势强的所在,拆墙毁屋已然成为争夺地盘的有效战略,经过一夜的艰苦奋战,人类终于再次把小镇化为一片废墟,不过这次废墟却经过精心的布置,不但有几处避风之所,而且更具防御避墙鬼的功效。
趁着这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人类显然并不打算放过那已然躲回地下的敌人。当获悉对方十分讨厌毛发燃烧发出的气味时,众人毫不迟疑,纷纷捐出自己的珍贵毛发,希望通过它们的燃烧,来表达自己对避墙鬼的无尽仇恨。不一会儿,一股股毛发燃烧的怪味便在地下宫殿飞快蔓延开了,不久之后,人们赫然发现,在小镇周围的雪层下,一颗颗硕大的脑袋纷纷探了出来,一边呕吐,一边嘀咕着什么,那神态,像极了骂街的泼妇。
正当众人全力戒备之时,狂风骤然达至暴怒的顶点,几乎在一瞬间,天色便暗了下来,在隐约中,人们仿佛听到那巨石不断翻滚,哀号的巨大声响,地上的积雪已然退回到它们刚出生不久时的状态,在空中疯狂地嘶叫,狂舞着,雪刃充斥着周围,人们立刻感到了毁容的危险,纷纷把头埋进怀里,任无数雪刃疯狂地划在身上。两个时辰过去了,随着一声清脆的鸟鸣,狂风骤然消失无踪,天色顿时恢复了正常,再次看清了世界的人们,这时却惊讶地发现,人们辛辛苦苦堆积起来的防御工事——那些建造房屋用的石料,木材竟已消失无踪,而地平线上却出现了无数座诠释风之姿态的小雪山,连绵不绝,赏心悦目,令人们不由得感到仿佛走进了一片童话般的动人仙境。
幸亏反应及时,在狂风骤歇的一刹那,人们飞快地套上驯鹿,怀着对那些已然被狂风攫去的同类的沉重悼念,在身后无数避墙鬼捶胸顿足的怒骂声中,飞快地奔向那未知的茫茫雪原。
良久之后,也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惹得人们纷纷扭头,向身后的天空望去,一只完全遮住了半边天空的翅膀此刻在那儿正有力地扇动着,而下方被它遮住的地平线,与周围相比却是那样的昏暗与不协调,可以想象,那里定然正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就像人们刚才所经历的一样。在一片无比惊恐的叹息声中,人们终于明白,原来这几天狂风大作的始作俑者,竟是那只如苍穹般大小的可恶翅膀!“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辛幻不由得深情吟道,同时对身旁的朱穆豪情万丈地叹道,“真没想到,世上真有如此神奇而不可思议的生灵!朱兄,鹏鸟展翅高飞,当此大乱前夕,你我当做何感想?大丈夫顶天立地,眼界当宽,胃口要大,乘千里之风,破万重之浪,此乃真丈夫也!”“不错,”朱穆微笑地点了点头,“真没想到辛兄竟还识得这传说中的猛禽,大鹏现世,据说乃英雄横空出世的征兆,真没想到我区区火云帝国,竟也将有英雄现世。”“哦?有这等事?”辛幻奇道,“这确令人振奋,不知朱兄能否慧眼识英雄,以便你我与他多亲近亲近,说不定富贵便唾手可得了。”“辛兄说笑了,”对方不禁莞尔,“天命难测,在下岂有那样的本领。”“天命虽然难测,可毕竟会留下蛛丝马迹,”郑产微笑着走了过来,“前几天,辛兄身上现出了七彩光霞,今天大鹏现世,种种迹象,好象都是冲着辛兄来的。”“公子说笑了,”辛幻急忙还击,“六月飞雪是冲着在下来的还差不多。不知公子身后的这位该如何称呼?”“哦,”郑产显是分外惊讶,急忙介绍,“这位是在下的护卫,王毕,王兄。”“王兄你好,幸会!”辛幻忙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同时心中冷笑,原来通过灵觉,他可以完全确定,这几天来一直监视自己的两个人中,此君必为其中之一,这是一种无端但很确定的把握,虽然这种确定难以找到任何明确的证据,而由此可见郑产确是一直对自己心怀叵测。“幸会,辛兄,”对方微笑着点了点头,“在下也是武者,若是有空的话还望不吝赐教。”语调诚恳而充满善意。不过辛幻心中却不由得一惊,自己的修为对方显然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敢发出挑战,可见郑产的手下能人真的不少。笑了笑,不禁温和地答道:“在下这点微薄之技,怎敢入兄台法眼,实不相瞒,在下习武之时,师傅便谆谆教导,习武本为自保,强身,救人,若为相斗,恐非习武本意,望兄台见谅。”“辛兄所言甚是,”王毕叹道,“有这样的心胸,难怪修为会突飞猛进,在下受教了。”“王兄见笑,”辛幻顿时大增好感,“在下已至大剑师,不知兄台达至何种境界?”“黄气剑士,”对方不仅动容,“辛兄总是给人以惊叹,前几天,在下方才获悉兄台至少已达绿气剑士,真没想到短短几天内,竟又获突破,真可称得上是奇迹。也许辛兄并不知道,平常人若想斗气变一种颜色,至少需要一年半载的苦练,即使不眠不休也得好几个月。”“王兄所说的乃是普通的功法,”郑产接过话头,“若有不平常的功法,定可事半功倍,辛兄得自高人指点,自是不可以常理推测。”顿了顿,又道,“这次佳人难再得的失踪,在下认为当与亡灵一派有关,因为据说这种古琴一般都是修炼亡灵者的武器,自古琴消失,在下便派人严密注视镇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除了在离家佣兵团发现多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外,尚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双胞胎姐妹?”辛幻顿时来了兴趣,“有多大年纪?”“绝不超过十八,”郑产笑道,“在下也曾怀疑是她们搞的鬼,但是若真是她们拿了佳人难再得,立即远遁方合乎常理,怎么会答应与佣兵团签定一年的契约?更何况如此娇美的小姑娘,怎么也难以让人与修为高深的亡灵一派联系在一起,所以虽然有所怀疑,在下也曾经暗中试探过,可仍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而且她们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亡灵之气,确是奇怪。”
待郑产离去之后,辛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知郑产告知在下这些,用意何在?”“自然是想辛兄助他一臂之力,”朱穆笑道,“不过其真正的居心在下尚难猜测。”“哦,朱兄为何认为这次郑产不怀好意?”“在下刚才特别留意地观察了他,当辛兄说出自己已达大剑师之时,郑产眼中显现的不是惊骇,而是一种极难察觉的强烈占有欲,虽然一闪即逝,但也看得在下心惊肉跳。”“听朱兄如此说来,在下方明白刚才心中涌起的无端感受真正意味着什么,不错,那是一种被当作猎物的无端感觉,真的很不爽!”“哦?辛兄真有这种感受?”“不错,”辛幻答道,“郑产对在下居心叵测,现在似乎可以确定,据朱兄推测,难道他是对在下的武功心法感兴趣?”“极有可能,”朱穆点了点头,“若是开始时辛兄武学进展得极其迅猛引起了众人的兴趣,那么后来当足下身上发出七彩霞光,这可是只有成神者方能出现的现象,而现今一名区区大剑师身上竟然出现了,无论是谁都有理由怀疑,辛兄的武功心法乃是得自成神者,更进一步讲,辛兄极有可能是神的传承者。”讲到这儿,突见辛幻一脸惊骇,忙问道,“难道辛兄真的是?”“朱兄禁声,”辛幻不由得向四周望了望,“现今在下真的有种**裸的感觉。”“事情尚未坏到那种程度,”对方显是分外激动,“只要辛兄留有一丝戒心,估计尚不至于让人奸计得逞。”“可现今鄙人已成众矢之的,”辛幻苦笑道,“郑产告知在下双胞胎姐妹之事,似乎是想诱在下加入佣兵团,本来在下早有此意,现如今不若将计就计,看他到底将玩什么花样,只是想求朱兄一件事。”“辛兄请讲”“我想你一道加入佣兵团,可能今后还需多多仰仗朱兄。”“辛兄严重了。”对方正色道,“在下本就落魄江湖,能加入佣兵团,自是求之不得,再说了,我也想看看郑产这次是否会安排什么游戏。”
话音刚落,一只如母鸡般大小的黑色飞行物便对他当头扑下,剑光一闪,眼疾手快的辛幻即刻出手,地面上顿时多了一只已然断为两截的黑色巨蜂。“妈呀”“爷爷呀”“爹爹呀”“姐姐啊”“天那”惊叫惨呼声不绝于耳,天色又一次暗了下来,无数只黑色巨蜂组成一床从天而降的巨大被罩,刹时把前进中的人群盖入其中。接着人们便赫然发觉自己正努力攀登的那如小山般大小的巨大圆形突起竟是一只无比硕大的蜂巢,不但空中的打击令人苦不堪言,就是那脚下的雪层中不断钻出的有着黄黑相间肚皮的巨大母蜂,也不断给人以火烧般的巨大疼痛,上下夹击之下,人类很快便溃不成军,或以身护幼,或抱头鼠窜,在这一片如童话般的完美世界中,令人震惊地现出了一幅修罗降世的地狱图景。
这是一场逃离就是胜利的战争。在无数狂蜂的嗡嗡声中,人们奔跑着,哭喊着,更有甚者竟嚎啕大哭起来,以减轻巨蜂那已然加诸于身上的巨大疼痛。在一阵令人眩目而又应接不暇的无数透明翅膀的有力扇动中,人们首次升出丢之不去,无路可逃的绝望感。有的甚至指天大骂,但随即换来的却是巨蜂那几记锥心的蛰刺。一位母亲正抱着孩子竭力奔跑着,待发觉怀中的幼儿因巨蜂的蛰刺而早已死去之时,突然发起狂来,猛地迎上蜂群,在一片怒吼声中,用手抓,用牙咬,似要彻底消灭这批害人的畜生。最后她的丈夫实在没有办法,猛一用力,把妻子击昏,随即背起她,飞快地向远方奔逃而去。
然而此刻正沉浸在与小伙伴们一起捣砸蜂巢的童年回忆中的辛幻,并没有留意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自恃修为已达到一定程度的他,不慌不忙地运足真气,一层紫色光罩顿时如期赴约,隐隐地出现在他的身体周围,气定神闲地望了望这幅狂风追人的旖旎图景,辛幻突然发觉这真是个令人陶醉的瞬间,白色的雪景,黑色的巨蜂,还有那抱头鼠窜的人类,这其中仿佛隐藏着一些令人感到亲切愉快的东西,正当他诗性大发,准备出口成章之际,突然背后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由得惨哼一声,回手一剑,剑身上顿时横贯了一只尚在垂死挣扎的巨蜂,狠狠地瞪了一眼这该死的蛰人蜂,辛幻不由得撕破它的肚皮,掏出它的肠子,绕于这该杀千刀的生灵的脖颈上,用力一拉,在它的眼睛卖力突出的一刹那,获得了那理应得到的报复快感。这时他才感到整个背部已然火烧起来,随着肿胀的扩大,终于,腰杆再难挺直,感受着自己背着的巨大突起,辛幻最终确认,现今的他,已然和驼背没什么两样了。大叹倒霉的自大狂,这次终于认清了事实,忙运足真气,展开轻功,飞一般地逃离这令人不堪回首的场地。
由于巨蜂提供的动力,人们又一次创造了奇迹。本来乐观预计两天方可走完的路程,在蜂群的追逐下,仅仅大半天,人们便到达了这个称之为竖子的小镇。虽然镇上已空无一人,但人们完全可以放心地居住下来,不必担心这儿会是避墙鬼建造的陷阱,因为这是个十分有名的地方,之所以出名,是由于500年前,火云帝国伟大的缔造者卡尔大帝在率军与当时10倍于己方的巨龟,天龙帝国联军决战前夕,于这儿说了一句流传千古的壮语: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随即于塞特城痛败敌军,奠定了之后出现的火云帝国的基础。
天渐渐的黑了,已然精疲力尽,体力严重透支的人们,这次终于获得了久违的歇息机会,再不管什么巨蜂,什么避墙鬼,什么佳人难再得,现在他们唯一想做的便是躺在床榻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即使早已饥肠辘辘。
由于避墙鬼,狂风以及巨蜂的摧残,现今小镇剩余的人数已不超过5000。特别是经过巨蜂的袭击,令许多幼童都成了孤儿,但是他们将永远不会忘记的是,在无数巨蜂的袭击下,敬爱的父母是怎样用身体为自己遮挡护卫,而自己却由于受毒太重而不得不永远地闭上了双眼。用稚嫩的小手抚摸父母那已显苍老而冰冷的容颜,无数孩童在一片哀号中深深诠释那世间最为壮丽,无私的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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