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1 / 1)

林府正厅高堂,高朋满座,笑语盈室。

林老太太含笑端坐,受了林海和贾敏的叩拜。

新人行过叩拜之礼,便是送入洞房这一节,胤礽瞧着被贾珍拉了去同几位贵戚说话的贾赦,有些不放心,正要跟去,却被水清抓了右手摇晃着小声笑道去瞧新娘子。

胤礽怕伤了水清自是不敢真格的挣动,只得随了他的脚步往新房去,偏了脸庞用墨玉的眼去瞪一旁偷笑的胤禔:你管管你弟!

胤禔伸手拢了拢水清细碎的头发,唇边笑意温和,微挑的凤眸中满是揶揄:你还真跟一孩子计较?

本来胤礽不过是事不顺心时习惯性的迁怒旁人,可是瞧着胤禔现在修炼的愈发炉火纯青的笑脸,颇觉有些要压不住脾气,正欲说几句话来出气,忽的心下一凛,暗自警醒,转开脸假作在瞧林家院落的布置。

同胤礽斗了一辈子的胤禔自然也看得出胤礽近日的心浮气躁,想想这几日胤礽的行事,无声的叹气,这人面上冷心里头却时时念着情,一直想着万全,后来退而求两全,却是落得两手空空,难道这辈子他还是没步出康熙皇帝设给他的魔障?想到前几日见到的那已一脚踏在迷障中的人,暗暗一叹。

新房中,听说新郎过来了,各家小姐被仆从伺候着避去了隔壁房间,几家亲族的夫人倒是还在。

贾敏手心生出一层细汗,虽然她之前见过林海的画像,又听人描述过他的性情,心中还是忐忑不已。

林海同屋内夫人行过礼,瞧着坐在床上顶着喜帕的红衣女子,面上虽是镇定,心跳却如擂鼓,镇定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接过喜娘递上的秤挑开新娘子的盖头。

林海垂眸去看:好美的小姐!

贾敏偷偷上瞟:好俊的郎君!

两人眼神撞在一起,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艳,立时错开眼,面上泛红,旁侧一众人等自然轻笑,让两人面上红晕愈发明显。

聪慧如贾敏,机敏如林海此时都不知该如何化解了众人打趣,最后还是水清的童言稚语解了两位新人的尴尬。

“琏哥哥,新娘子和新郎官儿都好看,这是不是就是佳偶天成?”

虽然水清声音已经压低了不少,众人还是听得清楚,胤礽虽然觉着瞧着林海窘迫很是痛快,却是不忍贾敏尴尬,便应道:“正是这话,侄儿祝姑姑姑父百年好合。”

林海头回觉着胤礽很是顺眼,忙谢过了,又酬谢过众人的贺喜,便去前厅招待宾客。

贾邢氏要留下再陪陪贾敏,胤礽则道其想念各家公子欲往前厅而去,胤禔在旁瞧着他那模样只觉得牙酸得很。

众夫人并不计较胤礽托词,笑过一回就往女眷宴席去了。

胤禔好容易哄了水清由嬷嬷陪着去寻周月竹,长出口气就闻得他那没良心的弟弟在旁笑得乐不可支,回想刚刚水清的表情,晓得自己被两个弟弟算计,胤禔却气不起来,实在是他当真几十年没见胤礽笑得这么开心了。

两人并肩而行,胤礽好似觉得有点儿心虚,伸手勾了胤禔的手。胤禔偏头看了眼胤礽,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左右时间还早,今生同前世全然不同,若是胤礽始终想不通,自有他这做哥哥的护着,在人犯错之前揪住了人就好。

胤礽垂眼看着被胤禔反握住的手,任由对方牵着自己前行,忽的一笑:自己不过一普通凡人,纵有奇遇也无法做到事事周全,那么,自己是不是该多信任身边的人一些?

喜宴上觥筹交错,贾赦是新娘子的兄长,身上又有爵位,自然要处处应酬,小心措辞应付着公侯贵勋,要说以前他只是凭着直觉觉着同王爷或者其他的什么人说话很是不舒坦,现今他却是能隐约的察觉了这些人甚少掩饰的情绪中对他的轻视及利用之意,抑郁盈胸,更多的却是怅然。

看了眼仿佛毫无所觉的贾珍正同人说着哪家酒楼的佳酿最好,贾赦叹口气,以前的他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只知欢喜的反复唠叨着自己知道的,被人拿话引着当了枪使都不晓得。

听到缮国公仿佛不经意的提起古扇名画,贾赦打了个机灵,提起十二分精神,含笑展开手上玉扇,很是一副想要让人知晓他得了宝物又强压着炫耀心情等人询问的自得模样,心下却是想到那日在自己怀里恹恹的孩子,猛地生出气力同众人周旋,压下了心中的惶惑。他的琏儿还小,他不能为他的琏儿谋划出无忧的将来,总是能保证一家的平安到他的宝贝能独当一面!

方森杰早年游历时同林海相识,如今同在京城,今日林海小登科,他自然也要前来贺喜。两人客气了两句,林海便去同旁人说话,方森杰则是立在庭宴一角瞧着登门的宾客,看到在权贵堆儿中勉力应承的贾赦,勾唇一笑,漫步上前,道:“贾大人。”

贾赦光记着自己同人说过些什么话就已经有些头晕了,乍见这等气度的人物同自己说话,想了一会儿方才记起来人的身份,这是他家保成的师傅啊!他之前因种种缘由并未多加拜访已是失礼,现下可是不能怠慢了,忙拱手为礼,道:“方先生。”

方森杰本以为能教出他家小弟子瑾安那么有趣性子的贾赦本事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不想说了会儿话,他就已经摸清了贾赦的斤两,虽也是有趣的人,却是远远不及其子,这般想着,不由得将疑惑的眼神丢给远处的水臻。

水臻回视,一眼就明白对方所想,执杯啜饮一口,含笑遥敬。

方森杰眉头一挑,眼角瞥见进了厅堂便寻人的胤礽,暗自摇头,不着痕迹的引着贾赦去了其同僚那一席。

胤礽暗恨自己现下身量不济事儿,只能东瞅西望的找着贾赦,瞧见贾赦正与其一班同僚说话方才松了口气,结果还有小半口气没叹出来就听得身后有人幽幽叹息:“瑾安,你可是真心疼你父亲。”

方森杰眼神沉静,语气中却有隐隐罪诘:如此乱局,避出不是很好?怎的还逼着他踏入此间挣命?

胤禔捏了捏胤礽的手,有些担忧的瞧着他:先生就这脾气,你可是别和先生犟嘴!

胤礽拍拍胤禔的手,转身抬眼去瞧方森杰,面上是恭恭敬敬的样子,声音却带着毫无掩饰的嘲讽:“不知先生可听说过民间俗语,‘树挪死,人挪活’!”看了眼面色瞬间沉下的方森杰,声音愈发的轻,“局里头没用的棋子,怎么都不过被摁死,所以,要想活还是得让人瞧着还有两分用处不是?而那有用的棋子,根植一角,太过有用,又如何躲得了外人来探?……舍得,舍得,当真子子都能舍得?一番厮杀磨砺,满目疮痍,又能保下多少自己人?”荣国府不过是挪挪避了风口就能保得性命的,可是那北静王府怎么说都是同皇家根枝纠结在一处的大树,挪不得!

胤禔脸色青了一瞬,他总算明白北静王府这些日子明明谋算不错为什么反而在宫中前朝做事不如以往顺心,他们也是一叶障目,心焦之下,这几日行事较之以往很是有些急躁了,竟是忘了皇家大忌。或者说,胤禔心思复杂的看了眼胤礽,他们如此反应倒是应了皇上的意思,皇上是想让贵勋皇族都向着太子,至少现在是如此,此间皇帝行事倒是同康熙皇帝很是相似,只是,为什么?胤礽此时将这一层挑开是想提醒他们什么?皇帝如此安排……又有多少全然是为了那太子水泱?

胤礽伸手戳了胤禔眉头一下,微微一笑,往贾赦身边走去。他从胤禔的眼睛里只看到满满的担忧和后怕,竟是不见半分疑色,没想到他这个大哥如今竟是如此信他,他都不好意思算计人了!瞧他这大哥对皇帝心思的揣度到底是不如自己,而自己也时常站错自己该在的位置,当局者迷之说原是如此,这回他们两个刚好站在对方的局外,倒是契合得很!回头看着那边瞧着自己说话的师徒两人,胤礽笑着对胤禔招手。

方森杰看着胤礽几句话就逗得贾赦同僚人人欢欣,唇微微翕动,低声问着胤禔:“佑明就这么相信瑾安?”

胤禔叹口气,看着胤礽的背影,笑得纵容:“……许是因为我们是知己。”这世上唯一同时见证了自己两世人生的人,就算也将对方划在局里,亦是要其同自己并肩而立。他们之间说保护太过可笑,说坦诚信任太虚伪,所幸这一世不用你死我活的争斗,做两只拴在一条绳上蹦的蚂蚱倒也不错。

瞧见胤礽对自己招手,胤禔隐晦的丢给胤礽一个白眼儿,同方森杰行了礼,便往胤礽身边儿而去。

水臻遥遥瞧见方森杰笑着对他眨眨眼,执杯的手不禁抖了下,费力咽下喉中酒,转开眼,本想不去看那个喝了酒就没正形的友人,又怕人醉了被欺负,只得分神用眼角留意。

有水臻在左近,方森杰向来放纵得厉害,径自笑一阵便转身离开。

本来这等宴席上新郎自然是主角,可这一回胤礽无疑又夺了林海的风头,胤禔瞧了眼在列席诸人中进退有据的小小少年,抿唇一笑:打从上辈子起,胤礽自小儿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更何况此番躲了孟婆汤的转世?便是现今稚嫩的躯壳也无法掩住其愈发夺目的风华。

只是,胤礽这不知收敛的性子啊,转眼瞥见林海复杂莫名的脸色,胤禔叹口气:保成,你倒是说说看让林海怎么稀罕你?

知道这种事情说了也没用,胤禔摇摇头,对上各家公子矜持试探的眼神,温柔一笑。

胤礽却正觉着自己可怜:贾赦的同僚来了不少,先头在女眷那边儿他一番行礼说话就累得够呛,现在各家老爷为了和北静王府攀上些眼缘,不管熟悉与否都会唤了他过去说话,然后不着痕迹的夸奖,等着他善解人意的将胤禔招过去……他该是庆幸如今各家官职比自家父亲高的公侯权贵之家的少爷至少比自己大三岁吗?

水臻瞧了眼不一会儿就混在了一众孩童中的胤禔胤礽,笑着摇头。

“夙平两个儿子都乖巧聪慧,怎的还摇头?”

水臻偏头瞧了眼东平王世子穆兴,任他为自己把盏,抿了口酒方道:“只是觉着自己老了。静之呢?又去寻他师傅去了?”

穆兴在他身边坐下,叹道:“果然是近墨者黑,你如今说话这戳人心窝的劲儿倒是和沐言愈发像了。”

水臻斜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道:“你该知道我们恼的是什么,说来你今天怎的来了?”

穆兴摸着酒盅,漠然道:“林海将往江南去,我来瞧瞧这林家最后一人是什么模样。”

水臻皱了眉头,眸眼一转,见左近无人,抬眸看着穆兴的眼,沉声道:“当年是林公做事不地道,可……你又犯不上赔上一辈子!”

穆兴轻笑:“那位既然敢直接出手害死阿成,我便下大注陪她玩上一把而已。”

水臻不再说话,垂眼把玩手上酒盅。

穆兴瞧着南安王霍思走来,低声道:“三皇子被皇太后看重,倒也没轻浮太过,很是谨记孝悌。四皇子虽出身低微,却颇通佛缘,时常往大业寺去寻戒言大师说话,听说很是投契。”言罢起身离开。

霍思皱着眉坐在水臻身边,苦笑道:“瑶玶瞧着愈发消瘦了。夙平,现在他也就能听你两句话了,你怎的不劝劝他?”

水臻合上眼,不去看霍思的神色,只低声道:“瑶玶也不是小孩子了,自有主意,我劝过他要保重身体的。”

胤礽拽了拽胤禔的袖子,示意他去看那边儿水臻以手支额不胜酒力的模样。

胤禔笑着同众人告了罪,起身去寻水臻。

胤礽坐在贾赦怀里,听着相熟的大人们说话,瞧着那边儿青衣人萧瑟的背影,心下念着那人的身份,总觉着他和胤禔还是疏忽了对当朝公侯秘事的探究,毕竟,势,说到底还是人,人心又实在太难捉摸,若是他们身后没有爵位背景倒也可以忽略了这一段,可谁让他们都是半只脚踩在局中的?

从林家离开,荣国府两房各乘一车。

贾邢氏从匣子里取了梅子递给胤礽,靠在贾赦怀里的胤礽接过,低声道:“谢过母亲。”便掏了帕子擦过手,捻了梅子一颗颗的塞到贾赦口中。

抬手摸摸贾赦的额头,胤礽心中有些担忧,平日里贾赦就算再累,在他面前也会掩饰的极好,今日这般,怕是累狠了。想到方森杰的话,胤礽也觉着自己好似有些将贾赦逼得狠了些,可是,眼看着京中情势幻化诡谲,他总是担心他的父亲会被人拿捏了当枪使。

贾赦半躺在马车上,拥着心爱的儿子,口中梅子酸甜,同如馨所制略有不同,却也可口。睁开眼看看在怀中熟睡的孩童,贾赦叹口气,握了贾邢氏的手,轻声道:“这几日辛苦你了。过几日,”抬眼看着贾邢氏,虽觉难堪,还是将话道出,“怕是要难为你了。”

贾邢氏正为胤礽掖着被角,闻言并无惊诧,抬眸看向贾赦,柔柔笑道:“老爷,我明白的。能得老爷坦诚相待,我就知足了。”

贾政今日倒是心情不错,宴上他领着贾珠同几位翰林说话,几位大人都赞贾珠学问好,虽然胤礽那边儿仿佛众星拱月的情境让他免不了有些吃味,可是,小儿太过聪慧了未必不会折了福寿,再者,珠儿还有他母亲指点筹谋,他的母亲总不会亏了她的孙子。

贾王氏搂着贾珠和元春,面色欣慰,今日席间夫人谁不说自己的珠儿聪慧、元春乖巧,她的孩子们自然当得起这世上最好的!待几日后府中事了,她再领着两个孩子多回几趟娘家,如今要在世上安身立命还是要学习权谋!

元春靠在贾王氏的怀里,想着今日瞧见的两位王妃的模样气度,心下羡慕得紧,将来……母亲说过她命数贵重,她将来也会是那般被众人恭敬着的!

贾珠扒着贾王氏的手臂,回想宴上见闻,纵然今日众人予他赞誉颇多,可他也听见了他的堂弟的言谈应对,他到底是比琏哥儿不过,也罢,勤能补拙,他再努力些,都是贾家子孙,总也不会比人差上太多!

水臻将妻儿送回,只带了一个侍卫便往方森杰的梅鹤园去了。

看到陪侍方森杰十余年的长随方行守在梅林之外很是焦急的模样,水臻暗暗叹息,挥手免了众人的礼,命他们去备了暖身的汤水,独自步入梅林。

方森杰躺在树下竹榻上,啜饮着青梅酒,难得褪去了狂士的伪装,只是低声吟着旧时诗文。

“……寒月如初,痴碑空守,天狼黯,无人归……”

水臻轻巧的脚步在相距三步处停住,听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方才出声:“沐言,瑶玶明年要带兵出征了。”

方森杰睁开眼,想了会儿水臻话中的意思,半支起身,眼直直的盯着水臻,笑道:“你不怕我要一起去?”

水臻缓步上前,一弹衣袍在他身边坐下,轻笑:“你放心让你那位师兄教导穆家小子?”

方森杰想笑,却勾不起嘴角,只觉自己现在面目可憎,偏开头不去看水臻依然不变的笑容,深吸气,忍了又忍,还是低吼出声:“……他怎么忍心!”

他们,当年他们在古松之下结誓,如今,是不是只剩下他还在念念不忘那誓言?

皇家果然不在乎情,只重权!当年他们三个到底是发的什么疯,自己掺和进去!

水臻闭上眼,轻叹一声:“沐言,他也不想,可是,是人都会害怕。阿成,皇后的事儿都是意外,他那么怕是孤家寡人的一人,怎么可能出手坏了情分——”

“可他也没为他们讨回公道!”

梅园霎时静若死地,方森杰掩面躺倒在榻上,水臻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再言语。是的,那人没有为陪他挣命的兄弟、他最爱的女子讨回公道,因为他要护住他的孩子!

你来我往的争斗从无常胜,总是免不了要咽下苦水,总有人是他舍不得当成棋子摆弄的,可是他们近了身的人皆在局中,谁都逃不出,所以,掌局人最后免不了孤苦心碎。

沐言,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皇家的残酷……不理解也好,至少这世上终有个聪明人心中还存了份没被玷污的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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