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进的速度,一点点的缓了下来,魅影的情况却越来越糟。
几乎连马车颠簸一下,它都会难受的粗喘几口气,仿佛下一瞬就会喘不上气气绝而亡一般。
看着它隐忍却痛楚的表情,陆樱的心揪成了一团。
吩咐车夫将马车驾的慢一些,尽量平稳,陆樱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前世在马戏团时所学到的急救知识,如今能用的都用了,魅影却没有丝毫改善,而其余的手段,则因为时代不同条件有限而无法进行。
眼看着魅影越来越虚弱,陆樱心里那失望的黑影已经越来越重。
老东林王来看过几次,也都连连叹息,直说若是到了北郊围场必定有办法,可是如今的情形,马车是没有办法加快丝毫的。
而随驾的车队里,给人看病的御医一大把,可兽医却是半个也没有。
半掩的车帘下,魅影灰突突的眼睛里,开始流露出无尽的惶恐。
是的,惶恐。
这个自出生以来便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猛兽,终于也有了不可知的恐惧,知晓自己恐怕要不久于人世了。
前些日子的满怀期冀,如今,伴随着离北郊围场越来越近,却越来越慢久未到达而渐渐消失,残存在心里的,只剩惶然和遗憾。
陆樱轻抚着魅影几乎皮包骨的脊背,眼圈越来越红,可她死死的咬着唇,不想让魅影,抑或是身边的人察觉到她的伤悲。
“魅影怎么样了?”
车外响起了霓裳的声音,陆樱一咬牙,将眼中的泪意尽数逼退,上前拦在魅影身前掀开了车帘一角。
“魅影不太舒服,郡主若是没什么事,还请回避吧。”
陆樱扫了霓裳一眼,声音冷淡至极。
事到如今,哪怕陆樱不说,彼此心知肚明的,魅影也定然知道是谁害了它。
换做是陆樱自己,恐怕也不愿意再看见霓裳一眼,所以,她尽可能的挡下霓裳,就是不想再给魅影添堵。
“放肆……”
霓裳顿时呵斥起来,“本郡主要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明和县主以为你拦得住我不成?”
离北郊围场越近,霓裳的气势也就越强硬,仿若已经笃定魅影不成威胁。
握着车帘的手背上青筋必现,陆樱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霓裳胯下的坐骑。
下一瞬,那马便像是受惊了似的,发了疯一般的朝前奔了出去。
霓裳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樱垂下眼眸进了车。
魅影几乎只剩一口气。
眼睛一酸,陆樱跪坐在车厢里,抓住它的一只前爪鼓着劲道:“你要坚持住,马上就到北郊围场了,坚持住啊。”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抬抬眼皮,魅影点了点头,安慰着陆樱,“会的,我还要带你在林子里狐假虎威呢。”
狐假虎威,是陆樱前些日子讲给魅影的故事,目的就是希望魅影能够振作起来。
此刻,因为魅影这一句话,陆樱隐忍了许久的泪,刷的落了下来。
“不哭,我不会有事的……”
魅影静静的看着陆樱,鼻子里呼吸的声音似有似无。
下一瞬,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掀起,正对上霓裳气急败坏的面孔。
自己的坐骑,是在师门时一个级别很高的师兄驯服了送给自己的,骑了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问题,方才却突然发狂,霓裳虽没有证据,却知道一定是陆樱在其中搞的鬼。
满心愤怒的来找陆樱的麻烦,霓裳笃定,现如今的魅影再也不能成为陆樱的保护伞。
掀起帘子的一瞬间,正瞧见陆樱鼻头通红,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一旁的魅影交代后事一般的只有出气的模样,霓裳突然间心情大好。
“哟,这是怎么了?在告别吗?”
霓裳悠哉的牵着缰绳,看着陆樱和魅影的目光中,满是戏谑。
果然,魅影软趴趴的覆在车厢上一动不动,眼皮也紧紧的合着,似乎全然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换做从前,此刻魅影就是没有举动,也会眼含告诫的瞪她一眼。
更加得意,霓裳拿起马鞭趾高气扬的指着陆樱,“陆樱,你不是猖狂的很吗?怎么不说话了?怎么,没了魅影,你连跟本郡主说话的底气都没有了?”
握着魅影那只温度越来越低的前爪,陆樱心里一片荒凉,头也不抬的低声道:“我心情不好,现在不想说话。郡主有什么话,留着到了围场再说吧。”
说着,陆樱就要伸手去放下车帘。
手刚触到车帘,便被霓裳一鞭子打落了。
鞭子在陆樱白皙的手背上落下一道通红的印记,光线低暗的车厢里,便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陆樱却像全然顾不上痛一般,抬眼看着霓裳道:“你是料定了魅影过不了这一关,所以要与我过不去了?可是你有想过退路吗?万一魅影好转过来了呢?如今你所做的这一切,你难道心中没有一点点畏惧吗?”
若是魅影好转过来……
心中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霓裳的话便顿在了喉咙里。
“少拿魅影说事,你与本郡主的梁子可是在上京城里就结下的,我忍你忍了一路了,你以为,到了北郊围场你还会有活路?”
目光不期然的朝魅影看去,见它的精神似是比方才又低迷了一点,霓裳心中豪气顿生,不过,她心里终究还是有所顾忌,言语间都避开了魅影,似乎只是单纯的来找陆樱的麻烦一般。
“既然郡主不惧,那咱们拭目以待,看看到了北郊围场以后,郡主能奈我何。”
沉声说着,陆樱没好气的打落她举着的马鞭,放下了车帘。
马车停下的时候,车队里的人便都围了过来,此刻,当着众人的面被陆樱这样摞了面子,霓裳脸上下不来,顿时厉声斥着又掀起了车帘。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她瞬间白了脸。
原本虚弱不堪卧着的魅影,此刻已经站了起来,没有光泽的眼眸中,透着穷凶极恶的凶光,如盯着死物一般的瞪着她,仿若她再敢挑衅一丝,它就能扑上来撕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