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听得出,二夫人这话是明褒暗贬的,表面上是在夸赞陆樱好福气,实则是说侯府嫡庶不分,连陆樱都能压过陆慧这样的嫡女去了。
说到底,二夫人还是在为自己的女儿鸣不平。
众人都听明白了,陆慧自然也听懂了,可这不是她的本意,她也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会说这么一通,当即,陆慧就羞红着脸低下头不说话了。
手里的帕子已经扯的没了形状,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好在有夜色掩着,瞧不出不自然来。
二夫人的话说完,好半天都没人接话茬儿。
薛氏是知道内情并愿意抬举陆樱的,其他几位姨娘又身份不够不敢随便张口,一时间,亭子里有些尴尬的静谧。
陆淳瞪了二夫人一眼,故作没听出自家夫人的意思,打着哈哈的笑道:“可不是嘛,还是母亲会调教人,瑶瑶便是上京城贵女典范,连皇后娘娘都夸过的。如今的六丫头也这般出色……”
可,陆樱只是个庶女啊。
二夫人并几位姨娘心中吐槽,却无人敢开口。
不等陆澄开口,陆老夫人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是好是坏,公道自在人心。几个丫头是一起送到墨园的,六丫头被人嘲讽奚落的时候,怎么没人跳出来说她是侯府的小姐了?这会儿得了好处,就一个两个的都不甘示弱了?”
收到了陆淳埋怨的目光,二夫人心中已有悔意,此刻陆老夫人这一番明晃晃的话,更是让她觉得羞窘没脸。
交叠在一起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指头上戴着的宝石戒指似是深深地嵌在了掌心里,刺的她疼到了心里,二夫人头都不敢抬,只恨自己太多嘴。
她只是想煞煞陆樱的锐气,好叫他们都知道,陆慧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女,该好好疼惜的。
也借此为陆慧多争取点儿嫁妆,毕竟,公中那部分可是很可观的。
可谁知道,捅了马蜂窝。
谁能告诉她,那个向来打一棍子连吭一声都不敢的六小姐,什么时候成了陆老夫人和薛氏的心头肉,说都说不得了?
事关自己,陆樱是不好出头的。
可是,左看看又望望,气氛却着实不对劲,这可是阖家团聚的好日子啊,虽说不是自己挑的头儿,也不能如此煞风景啊。
陆樱转转眼珠,讨好的蹭到了陆老夫人身边,“祖母,二婶这是疼我呢。否极泰来,我的霉运都过去了,可不是就该事事顺遂嘛,您可是错怪二婶了。”
“就你会说……”
陆老夫人嗔怨的拍了拍陆樱的手,目光平淡无奇的从二夫人身上滑过,便见二夫人赔笑的应着,话都不敢再开口说了,生怕说的多错的多。
“祖母,今儿的月亮好大,好圆哪,快看……”
夜空中,圆盘一般的皎月被一片乌云遮住,天地间一片黑暗,此刻,乌云散去,露出了万丈柔华。
孩子们欢喜的喊着,众人都凑趣的起身,站在了围栏边。
一旁,杨嬷嬷带着丫鬟摆好了香案和祭品,陆老夫人带着一家人祭了月神,分食了月饼,中秋节便算是过完了。
陆樱将云姨娘送回陶然居,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悄悄话,眼看着时辰不早了,陆樱才打着灯笼回潇然轩。
刚进院子,一抬头,就瞧见屋门正上方的屋檐上,小黑收紧翅膀静静的候着,只一对眼珠子精光发亮。
陆樱险些吓得叫出声来。
从家回来的小丫鬟们都聚在屋里翻花绳吃糖果,此刻还走动着的,只有竹清和竹音。
陆樱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各自忙着,上前坐在了廊檐下的条椅上。
小黑扑闪一下,落在了陆樱身边。
脚上,还拴着一个小竹筒。
“到底谁才是你主人?”
陆樱眼角一个劲的直抽,看向小黑的目光,像在审视一个叛徒。
小黑心虚的低了头,好半天都不敢抬头看陆樱。
有了中午那个小插曲,陆樱几乎是在看到那个竹筒的第一时刻,就知道一定是平王让疾风送来的。
可是疾风又怕被人发现它的踪迹,所以,又托付给了小黑。
这跟平王直接指使小黑有什么区别?
陆樱很想跟平王聊一聊。
“今儿没肉脯吃了……”
赌气的丢下一句,陆樱攥着竹筒进了屋,小黑耷拉着翅膀转了身看陆樱,好一会儿,委屈的咕咕几声,悄摸的展翅飞走了。
进屋坐在书桌前,陆樱打开了竹筒。
里面,是一个纸条,洋洋洒洒百余字。
字写得很是好看,刚正中透着一份随性,人都说字如其人,倘若只看字,定要以为写字这人是个淡雅高洁的世外之人,心无杂念。
可惜,陆樱知道,平王并不是这样的人。
赏完了字,才收回心思看那内容,一遍看完,陆樱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没错,上面写了韦平宁,也就是广安伯府那位大公子的恋爱史。
十四岁身边有了两个通房丫鬟。
十六岁和人喝花酒,第一次去了青楼。
十七岁动了点小心思,将一个自己看得入眼的丫鬟弄到了身边来服侍,继而,成了他身边的第三个通房。
及至现在,十九岁的飞骑营副统领大人,宴请同僚下属去青楼画舫已是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在某某楼里,还有位红粉知己夜夜翘首以盼。
倘若只是因为平王查到了对方这样隐晦而不该为人知的消息,陆樱还没有这么惊诧,可此刻,她却满心震惊。
广安伯夫人离开陵山候府才两三个时辰而已。
两三个时辰,他就已知道广安伯夫人的来意,并得到了这些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到的消息,请问,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办事效率?
虽然早在被困大王庄那次,陆樱便已经领略到了平王身边能人辈出的能耐,可这一次,陆樱依旧觉得,她还是低估了平王。
手里的纸条忽的有些烫手起来,陆樱觉得,她真的要找平王聊一聊了。
你说你一个怀揣着不可对人言的远大抱负的皇子,成日纠缠着我这样一个庶女,有意思吗?
陆樱觉得,没意思透了。
虽然,她心里有那么一点儿的窃喜。
便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
好吧,她承认,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儿虚荣心在作祟的。
看吧看吧,有人这样的在意我,生怕家里人一不小心就将我嫁出去了。
面红耳赤,陆樱呼了口气,大声喊竹清,“天太热了,今儿沐浴的水兑凉一点……”
摸摸被夜风吹得有些冷的脸颊,竹清半晌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