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奥再次遇到这个蓝色眼睛的女孩是挺久以后的事情了。
这时候他对于矩阵的理解已经上升到了代码层面，他看着周围的一切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一切都不再是静止的，而是变成了随时刷新的动态代码，这让他偶尔会开始怀念他不知道真相的时候那个单纯的世界。怀念那个时侯喝到嘴里的咖啡的味道。
但是，话说回来，他不后悔知道真相。
“人类就是这样，自由这个概念深刻在了人类的骨子里。”他正在想着，就听到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好像看出来他的想法了一样这么说。他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穿着淡黄色裙子的姑娘走了过来，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的样子让尼奥想起来了很多。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他在这里和对方喝下午茶，然后看着对方离去，他一头雾水的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睡着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
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从自己躺着的培养皿中艰难的爬出来拔掉了自己身上的各种管子，甚至是插在脊柱和后脑的那可怕的金属线路，由于从出生起从没有走过路，不得不克服自己孱弱的四肢带来的无力感，慢慢的脱离培养皿，在赶来查看异常的机器‘处理’他之前逃离。
然后他遇到了锡安人，那些地下的自然人，在这场许久以前就开始的人与机器大战中幸存下来的非机器制造的人类。
索性他们为了反击已经做了大量的基础准备，他们找到了重新入侵矩阵的方式，他回到矩阵之中，寻找那些有天赋的人，觉醒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实，然后带他们逃离这场荒唐的梦。
最开始的日子很艰难，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人可以组织反击。
尼奥知道现在位于地下深处的锡安正在召开秘密会议讨论计划。
但是他觉得心很乱。
“我告诉过他，人可以被短期控制，但是最终，他们会发现问题。”vita走到他面前拉开了他对面的那张椅子坐了下来。
那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
“谁？”他抬起头看着对方，意识到对方口中出现了一个‘他’，所以疑惑的询问。
“这不重要。”vita耸了耸肩，这次甚至没试着伪装什么，而是直接打了个指响，一个服务生凭空而出，为她端上了一杯咖啡“我注意到，你在找我。”
“没错。”尼奥看着对方端起了咖啡杯，点了点头，如实的回答。他在这里连续坐了一个月了，每天这个时间他都会在这点一杯下午咖啡。当年的时间，当年的位置。很难想像十年了这家米其林三星店还在这里，除非……
“我猜这家店一直被保留是因为你希望有一天我来找你。”他说道。
“我保留这家店只是因为他家的红酒牛排味道很正。”vita耸了耸肩这样回答。
“……”这样厚脸皮的回答倒是对方始料未及，尼奥觉得自己被噎住了，但是十年和矩阵周旋的经历让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他眨了眨眼睛迅速的调整过来“但是我想要找你只能在这里。”
“那你最好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vita耸了耸肩，轻松地笑了笑回答。
“我想要什么？”尼奥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这不是一个问题，尼奥……允许我这么叫你，或者你更希望我叫你韦斯特先生？”
“尼奥就好。”他摇了摇头表示对称号并不在意“那么你是谁？”
“你的第一个问题，你认为很关键，但是对我来说却毫无意义。”vita惋惜的叹了口气，这让尼奥非常不解“我以为你知道我是什么，而且我是什么很重要吗？”
“我至少需要知道你站在哪一边。”
“我哪一边也不在，亲爱的。”vita举起手阻止了他的继续，然后摆了摆手指“我是个ai，你想得没错，一串代码，但是我……不是本地居民，我不诞生于矩阵，所以很多事情我不必限制于矩阵的规则，就比如这家餐厅，它按照规模早就不适应于现代的发展，但是我喜欢，所以我无视了规则保留了它。我也挺喜欢你的，所以我拉了你一把，并且在这见了你，就是这么简单。”vita这么说着，然后叹了口气“你的下一个问题我恐怕也没有什么你想听的回答，我看到了你眼中的不自信。”
“……”尽管被这么说，但是尼奥在顿了一下以后依然问道“你是个ai，你是个拥有非常高权限的ai，你说你不受规则限制，所以你能告诉我，未来矩阵想要干什么吗？”
然后他听到对面的人今天第三次叹息“你真的想听实话？”她抬起头看着对方真诚的点了点头，她放下了杯子，两只手叫叠在一起放在桌面上“你知道量子物理有一个薛定谔的猫理论吗？”
“……”尼奥摇了摇头。
“将一只猫和一针毒剂放在一个盒子里，然后猜测猫是否会死，量子物理认为当你没打开盒子，猫处于混沌状态的死与没死之间，当盒子打开，现实反噬，猫只有一种结果，死了或者没死，而另一种结构则成为了你永远看不到的平行时空。问题是，当我打开盒子的时候，是由我决定这个现实是不是你的现实吗？”vita看着尼奥完全不明白她说这些话的意思，笑了笑“重要的不是我认为未来会怎么样，而是你认为。你决定你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你是救世主，你不能总是在想，你要了解自己。”
“我……明白了……”尼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以为这十年间他已经成长了很多了，但是现在他意识到远远不够“为什么是我？”
“这又是个很有趣的问题。”vita笑了笑好像这问题也在意料之内“我的历史并不久，但是我见过了很多人，我知道很多种不同的未来里，人类表现出了强大的意志力以及无限的可能，我知道人类是一个可以不断进化的种族。人类的基因，之于我们来说就像是代码，可以无限排列组合的代码，而总有那么一些时候，这些组合趋近于最完美，和谐而无可挑剔，这是小概率事件，通常被你们称为奇迹。而有人告诉我，这些奇迹，是进化的最重要契机。”
vita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伸出手到尼奥那边的桌面上敲了敲，当尼奥发现情况的时候，他看到桌面上多了一个小巧的u盘，躺在咖啡杯的旁边，而他原本已经冷掉的半杯咖啡重新注满冒着袅袅的热气。他听到对方继续用那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说“在我进来的时候，我看着你的眼睛就看到了其中的不自信，你想要我给你答案，但是我给不了你这个，你只能自己去找。我只可以帮你一把，如果你想要的矩阵的真相，去找开锁匠吧。”
“或者，你直接带我去。”尼奥将u盘拿在手里，看了几眼，然后抬起头，在对方挑起一边的眉毛的时候迅速的补充了一句“你肯定有这个能力对吧？”
“你知道，你在要求我做的一件事情是背叛我的同类。”vita挑着一边的眉毛如此说，用的是陈述句。
“我以为你已经在这么做了。”尼奥晃了晃手里的u盘，气势不减针锋相对的回答。
“不，我只是觉得你们落后了太多，想给你们个公平竞争的机会。”vita的脸色变了。她一改一贯让人舒心的气质，变得咄咄逼人。
那一瞬间vita依旧在微笑，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尼奥却觉得，连天都变了，从刚刚的阳光明媚变成了阴云密布。他感觉到了危险，尼奥极力克制住想要进行防御的冲动。
“百年前，人类创造了ai，然后发现他们无法控制ai的进化速度，然后机器与人类的战争爆发了，之后为了彻底扼杀机器，永远的遮蔽了太阳。我们以人类为电池能源是因为你们遮蔽了太阳，现在，你意识到你在对我要求什么了吗？自以为是的人类？”vita这么说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桌对面的人“我欠一个叫尼奥的人一条命，今天我还给人类。给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当vita站起来离开了那家餐厅以后，她并没有马上就离开，在这个由数据构成的世界，她完全可以突破物理限制瞬移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但是她没有，而是走出来餐厅，径自走向了街边停着的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拉开了后门坐了上去。
“被你发现了。”后面的位置并不是空的，一个二十多岁的黑人女孩坐在里面，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五阶魔方，头也不抬的耸耸肩。
“先知。”vita叹了口气，伸手揉弄着对方黑色的卷发，在对方试图躲开的时候，她看着前面，看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表情一丝不苟的正通过后视镜看着他们俩。尽管对方带着大墨镜，但是她还是非常了解这点。
毕竟这只是被制造出来的清理程序，一种低级被控制的ai。
她知道这是构架师派来的，而先知应该只是跟着跑出来。但是她不在意这些。
“这就是人类的救世主。”先知此刻已经抬起头，透过车窗看着餐厅里靠着玻璃窗坐着的尼奥。尼奥正坐在那里喝着咖啡，看起来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在思考。
“他看起来没准备好。”先知看着尼奥，琢磨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他还很犹豫自己能不能办到。”
vita没问对方是怎么从一张侧脸看得出这些的，她知道对方是个情感ai，设计的目的就是研究人类，所以在这方面要远优于自己，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对学习人类情感这件事上从来就没有天分。
想着当年的自己，vita突然有点同情自己总是去问这问那的贾维斯。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念柯克舰长，想念烟幕，想念贾维斯。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过去十年里她也有过无数这种瞬间，但是都是一闪而过。因为她知道很多事情回不去了，就像她告诉尼奥的那样。
“这种事，从来都没有准备好一说，他自己也清楚这个。”vita耸了耸肩，她没太在意前排的那个特工会不会听到这些，会不会告诉构架师“有意思的是，我给他讲了一个薛定谔的猫的故事，而在量子物理中，人们普遍认为这只猫是不死的，因为无论打开盒子的结果如何，总有一个平行世界，它是活着的。”
“……”先知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vita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了然的点了点头，突然转过头来转换了话题“你知道这样做，构架师挺不高兴的吧？”
“构架师最近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了。”提到这个vita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一副不赞同的表情“不过没关系，我马上要和他谈谈了。”vita这么说的时候眼睛确是一刻不停的看着车外，看着坐在那的尼奥。
想着那时候的事情，想着她还是企业号的时候遇到的事情，想着那个叫尼奥的残存于矩阵中人类意识。
那个意识的形象与面前这个人完全不同，甚至面前这个人有的是绿色的眼睛而不是黑色的眼睛。
但是他们有着一样的名字和一样的责任。
vita想着她当时在那个复制版的矩阵里匆匆一瞥的尼奥的历史，通过那残存的记忆碎片拼凑出了前因后果。
想着那种未来，vita叹了口气。
“……”先知看着vita变幻莫测的表情，看着这个十年了依然没有改变的ai。在矩阵的冲刷中这么久她依然没有任何改变，这是个奇迹。这说明对方非常的强大。
先知想，这个同类，她从来就没有研究透彻过，对方是数据组成的，但是很多时候却很像人类……甚至在下棋的时候，她都会显得不那么ai的进行攻击。
她知道这位并不真的属于这里，她也知道构架师千方百计很想把她留在这里。他对她的控制欲随着时间越来越强，就像今天，构架师派出了子程序来监视她，但是最可怕的是，看起来她并不在意这些。
所以她想，或许，构架师不会成功。
他一定不会成功。
而她想，她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学到足够多的东西。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