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辛辛苦苦熬出来的粥,你怎能说出这种话呢?”怀安公主语气平平地“教育”了自个儿的闺女,又笑眯眯地注目于饭桌上面不改色的女子,“让云姑娘见笑了。”
“公主说的这是哪里话,各花入各眼,二妹妹不喜欢我的手艺,也无可厚非,哪来什么见笑不见笑之说。”云伴鲜虚与委蛇,含笑的视线先后扫过江茹宁及其母亲的面孔。
最终,她与怀安公主四目相对,一个比一个笑得无懈可击。
“你不爱喝,那就别喝了。”直到一家之主猝不及防地扔出这么一句,两人才一个面色一凝,一个眉心一动。
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江河海波澜不惊的脸庞,目视其不慌不忙地放下了已然底朝天的白瓷碗,神态自若地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帕,抹了抹嘴。
“茹衾,好喝吗?”下一刻,他就自顾自地噙着五分笑意,没头没脑地向最小的女儿发问。
江茹衾正在埋头享受美味,乍一听父亲发问,她自是顾不上其他,下意识地就放下了碗勺,毫不犹豫地冲他点了点小脑瓜:“好喝。”
“嗯,不枉费你姐姐给你开了小灶,特地煮了一小锅不放花生的腊八粥。”江河海笑吟吟地说着,赞许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胡子。
江茹衾睁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乐呵呵地仰起头,看向面带微笑的长姐:“茹衾谢过大姐。”
小丫头是个懂礼貌的,云伴鲜瞧着欢喜,这就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江茹宁将姐妹俩的互动看在眼里,于桌底下绞着手帕,心头怒火中烧。
她的生母怀安公主也很不乐意——很明显,老爷这是在替老大和老三牵线搭桥,顺便反衬出她家老二的不知书、不达理。
只可惜,她不能流露出心下的不悦,唯有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就这样,一顿东边日出西边雨的腊八粥算是喝完了,众人各怀心事地回了各自的屋。江河海虽然喝女儿亲手煮的粥喝得高兴,却也心疼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动不动就在家里下厨房,是以又把她叫到一边,忍不住劝了几句,希望她即日起别再亲自下厨,累着自己。
奈何云伴鲜素来是个有主见的,何况开口劝她的人是他,她根本不可能听之从之,只再一次表明了她的态度:她本就是御厨出身,庖厨之事是她的本职,也是她的爱好,她从不觉辛苦,也从不觉厌烦。
“况且,我与夫君住在江府,也没什么能为江家做的,权当是孝敬大人了。”
“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女儿,是江家的大小姐,你看茹宁、茹衾她们,哪个需要做这些的?”
云伴鲜早料到他会搬出“名门闺秀”之说,故而始终面无涟漪,只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江河海很快就在她的注目中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嘴快,缄默片刻后,他眼神虚飘,刚好无意间瞥见了在院外等候女子的沈复。
“罢……你今天也累了,先回房吧。”
云伴鲜听罢,当即略施薄礼,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江河海目送她径直迈向院外静候的男子,却一点儿也没有“女大不中留”的“满足感”,而是径自长叹一声,看着已然与他对上眼的沈复不紧不慢地向他低眉行礼。
负手而立的一家之主只好默默地冲女婿点了点头,目视其护着女儿渐行渐远。
走出了江河海的视野,确信云伴鲜并没有心情不好的沈复就不动声色地牵起了她的一只手,好似此举已是他们夫妻间的家常便饭。感觉到自其温热掌心传来的力道,女子下意识地想要挣一挣,可惜,她很快就因贪恋那份温暖而打消了挣脱的念头。
“手怎么这么凉?”这时,沈复更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自己掌中的冰凉,皱起眉头问她。
“我还要问你呢,明明在外头站了有一会儿了,手怎么还这么热乎。”云伴鲜不答反问,好像对方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
沈复神奇地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失笑着摇了摇头。
下一刻,他就冷不防顿住了脚步,令指尖触上了她纤柔的右腕。
“做什么?”
“嘘。”
沈复凝神替妻子把起脉来,也助她顿时记起了他会医术的事实。
片刻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腕,却不忘重新牵起她的柔荑,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你来癸水的时候,会肚子疼吗?”
“……”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云伴鲜觉得,虽然她与沈复已然有了夫妻之名,但到底是尚未有发展到新的阶段——他怎么就能若无其事地问起她女儿家的私密事呢?
此情此景下,全然将男子当做有名无实的夫婿而非一个大夫来看待,云伴鲜微窘着看了他一眼。
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有时候会。”
“疼得厉害吗?”
“都能忍得住。”
那是你能忍吧?
听女子答得理所当然,沈复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了。
罢……
“回头,我给你开几副药,好好调理调理身子。”
“有这么严重吗?”
“不严重,但是小洞不补,大洞吃苦,你也不想将来生孩……”沈复不慌不忙地侧过脑袋,同双眉微敛的妻子四目相接,可话到嘴边,却冷不防回炉重造了,“不想将来寒气积聚于体内,动不动就这儿疼、那儿痛的吧?”
“好吧……”
反正就是喝点药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唔?慢着,喝药的话,会不会很苦?很苦?很苦……
遽然冒出一念的女子霎时变了脸色,她睁大了眼珠子,凝眸于身侧的男子,琢磨着该找个什么理由,来收回方才答应他的话。
“那什么……其实我觉得吧,冬天手脚发冷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像你这样浑身火热的才是少见。哦,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是习武之人,而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岂可同日而语?你用你的标准来要求我,是不是矫枉过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