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终于睁开。外面天光大亮。有宫女正在开窗,似乎想为寝殿里通通风。只是这些宫女都小心翼翼的,在床前遮了屏风,生怕窗外的寒气冻到了床上的人。
辰絮撑起身子,床边侍候的载福立刻将幔帐掀起,低声问辰絮需要什么。
“我要沐浴。”身上满是昨夜的痕迹,弄得她极不舒服。
载福出去吩咐人准备了,另有几个宫女过来服侍她起身。她身上红紫交加的痕迹看得几名宫女脸红耳热,低着头怯怯地不看去看,却又忍不住去看。
辰絮也低头看了一眼,无奈苦笑。自己这个样子,真的比娼馆的妓子还不如。
载福回来,接手其他几人的工作,继续服侍辰絮穿衣。
“含幽呢?”
“回郡主,公主一早就随着皇上出宫去了。临走时特意吩咐奴婢们好好侍候郡主。”载福也算是辰絮跟前得力的人,回答起话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出宫?去哪?”
“奴婢不知。”
这时沐浴所需之物已经备齐,辰絮脱了刚刚穿上的寝衣,踏入木桶之中。温热的水是她目前最好的疗伤良药。她仰着头坐在木桶中,全然放松自己的精神和身体。没有景含幽在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自己的真正表情。那张苍白的脸色,露出丝丝疲惫。
她泡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起身。载福已经催了三四次了,生怕等水凉了这位郡主再染了风寒,那她有两个脑袋也不够宫主砍的。
刚刚穿好了衣服,就听见门外来报,慧才人带着觉安公主来探望顺恩郡主。
辰絮请了慧才人进来,觉安公主一见辰絮就跑过来扑到她怀里。
“辰絮姐姐好香啊!”觉安笑道。
刚刚沐浴完的辰絮身上透着清雅的蕴结草的香气。她抱起觉安公主放到自己的腿上,拿了一旁桌子上的点心哄着小公主。
“慧才人快坐。我只顾着和觉安公主玩,倒是忘了给慧才人请安,真是失礼。”辰絮笑着要起身。
慧才人哪能让她起身,急忙扶了她一把,“郡主可别这样多礼,倒让我也不自在了。”她坐下道:“这两天觉安看不到你,吵着要见你。我被她闹得没法子,今日才来看看郡主。”说明了来意,她继续道:“郡主身子可好了?那日听说你中毒,吓得我啊,连饭都没顾上吃。叫了人过来打听消息,可惜柔嘉公主下了严令,奴才们什么都没打听出来。昨日才听说郡主无恙了,真是神佛保佑。”
辰絮一边逗着觉安玩,一边道:“有劳慧才人挂心了。辰絮亡国之人,生死都不用太在意。倒是才人,你还有觉安公主,前途可要想清楚啊。”
她这话慧才人自然听得明白。“郡主真龙之命,万不可说此妄自菲薄之言。臣妾虽然位卑言轻,到底也是易国人。若是郡主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辰絮抿了抿唇,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公主,我教你的那些游戏还记得吗?咱们一起玩好不好?”
“好!”觉安高兴了。和辰絮玩了起来。
一旁的慧才人有些尴尬。她刚刚一番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辰絮和觉安公主玩得开心,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她终于明白自己这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辰絮怀疑了。或者说,她还没有完全取信于辰絮。
陪着觉安公主玩了半个多时辰,载福进来送上了刚刚熬好的汤药。辰絮放下觉安公主,喝了药。“才人,天色不早了,柔嘉公主要回宫了,才人还是带着觉安公主回去吧。让柔嘉公主看见您在这不好。”
慧才人领着觉安宫主走了。她是个聪明人,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没有再留的意思。辰絮的话已经说得十分明显,她们之间的事,不能让柔嘉公主知道。
景含幽回宫后有人说了慧才人来探病的事情。慧才人是易国人,难道她们之间会有什么约定?
辰絮这会儿正在书房里看书,见她回来了放下书道:“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尘心侍候景含幽脱去斗篷,又送上了新沏好的热茶。“听宫女说你也没吃。”
辰絮点头,苍白的唇边露出一抹温柔笑意,“等你回来一起吃啊。”
景含幽着魔似的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如果你不是易迦辰絮,我一定会相信此刻你是真心爱我的。”这句话,她藏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
两人一起用了晚膳,辰絮吃得很少,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景含幽也放下筷子,让小厨房送进来一盅燕窝。她亲自喂给辰絮吃。
辰絮皱着眉,“不吃行不行?”
“除非你想再被禁足。”景含幽这次干脆用上了威胁。她这个师姐从前在书院的时候吃东西就极其费劲,有时候师父为了让她多吃一些东西连师命都搬出来了。
辰絮叹了口气,一口口吞下燕窝,看那为难的样子,倒像是在吞有毒的药一般。勉强吃完了一盅燕窝,辰絮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东西了。
“过几天是母后的生辰,你也要参加的。”就寝前,景含幽看着宽衣解带的辰絮说。
“皇后娘娘未必想见到我。”辰絮脱了外衣,只穿着中衣走到床边,一头青丝如墨,此时还在滴着水珠。
景含幽取过布巾为她绞着头发。“别怕,到时候你就跟着我,没人敢说什么的。”
辰絮冷笑一声,“我会怕?当初也不知是谁忌惮我一介女流,一杯毒酒废了我的武功!”
“你终究是在意的。”景含幽为她擦头发的动作未停,只是更加轻柔了。
“含幽,如果你是我,苦练了十年的武功一朝被废,你会不在意吗?”辰絮回过头,幽幽地问。
怎么会不在意?她们都是公主,是金枝玉叶。身边多得是护卫,何曾需要自己学武功防身?
景含幽进入飞叶津书院的时候,辰絮已经学了武功,于是她也跟着学。反正只要是辰絮学的东西,她都要跟着学。至于学来做什么,她也不清楚。
“你身边有我。”
“你能让我依靠一辈子吗?”辰絮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你是公主,三年后要远嫁和亲。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打算把我带走。可是你要我怎么看着你和其他男人……还是说,你打算让我做个陪房?”她的话音未落,人已经被身后的景含幽紧紧抱在怀里。
“我都不曾问你慧才人的事,你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景含幽有时真的搞不懂如今的辰絮在想什么。两个人刚刚经历过生死,为什么不能柔情蜜意好好相处呢?
辰絮的眸子里冷寒如冰。“因为有些事不去面对并不意味着不存在。你终将远嫁,而我,总要成为别人的女人。”这话不是她早就想好要说的吗?为什么说的时候心还是会疼?明明都是早就知道的结局,为什么还是期望着抱着自己的人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辰絮仰头,酸涩的眼眶里似乎有液体流了出来。易迦辰絮啊,你献城卖国,上愧对列祖列宗,下愧对易国百姓,背负着这样罪名的你,为什么还要期盼着这份本不该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