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是知府大人身边的红人,寻常官员见了也给他几分脸面。有他跟在王妍身边,识相的都明白有知府做王妍的靠山,谁也不敢再多嘴一句。
两人回到驿站,扬州官兵却没给王妍好脸色看。刘副官一张脸比锅底还黑,原先护着王妍的见了元宝也变了脸色。
王妍被各式各样的鄙夷眼神看得羞窘,低了头一直不敢抬起来。元宝却装着没看见那些个脸色,走在王妍边上大松口气道:“这一路奴才紧张得头上冒汗,就怕有点什么意外。如今是好了,驿站里都是王小姐的同乡,更是同知大人的同僚、手下。有他们在,可没人敢给小姐您半点难堪了。”
话音还没落地,刘副官一口唾沫‘呸’在了王妍脚边,满脸鄙夷。
元宝倒‘吓得’跳了起来,然后用夸张的震惊表情看着刘副官道:“你,你怎么能这样?王小姐她爹爹可是扬州同知,你……”
看刘副官走出了好远根本不理,元宝涨红了脸再喊:“你们竟然连同知大人都不放在眼里,简直就没有尊卑,不通教化。”
王妍拉了元宝衣角,当着满院子扬州将士的面恨恨道:“正事要紧,其它的先别去计较。等知府大人还了我清白,他们自然知道错怪了我。至于对我爹不敬,那些账总有时间慢慢来算。”
“你怕他们做什么,就现在没公开审理,知府大人也一样给你撑腰。在开封地界,要治了他可不是难事。”
元宝跳着脚要往刘副官身边蹦,刘副官本来就看不上开封知府,哪容他手下的一个小罗喽张狂?他折身抢到元宝面前,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一个过肩摔将对方撂在了地上:“老子等着你们知府,能耐现在就斩了老子!”
说着话眼风又带到王妍身上,语调寒利得渗人:“不要脸的狗东西,好意思拿王同知的名头压人。能养出你这样的闺女,他能是什么好货?我要是他,早把老脸藏进了裤裆。”
王妍猛然转头看他,又怨又怒的气息在周身炸裂。
刘副官却看得鄙夷得很:自己不知检点,还去捧那混账知府的臭脚。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冷眼瞪他?
“看什么看?看脏了老子的身子,挖了你个贱人的狗眼!”
元宝叫骂着要往刘副官身上扑,王妍死死拉住了他衣袖,红了眼睛恨道:“咱们走,等到了算账的日子,你替我绞了那畜生的舌头。”
“得勒!”元宝狐假虎威的冲刘副官瞪了一眼,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在细细打量王妍的反应。等他看见王妍下垂的手捏得青筋暴起,这才心满意足起来:就她这样子,断不会再和刘副官暗下勾结,大人交代的挑拨算是完成了!
可能实在是太郁闷憋屈了,晚饭的时候王妍叫了好几壶酒。元宝假惺惺的劝了两句,可句句夹枪带棍、挑拨离间。王妍果然被激得叫着刘副官祖宗八辈的骂,五六壶酒都浇不灭怒火。
能将个官家小姐耍得团团转,元宝得意极了,恨不得也喝两盏替自己喝彩。后头王妍拉着他喝,他竟也没有推辞。可他好歹是在知府跟前当差的人,便是喝也卡着两,眼看要到时候了便是一口也不肯多沾了。
王妍扭着缠了几句,见劝不动也不再劝,自己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没一会儿就醉得不省人事。元宝摇头冷哼一声,随便叫了个婆子将她叉进了房间。
按知府的交代,元宝该是晚上也守在王妍门前。可她在驿站就是个人人喊打的臭老鼠,又醉成了这副德行,还有守着门看她的必要?
元宝冷哼一声,转头给自己也要了个房间。原想着歇会儿脚还去门口守着,以免传出话去知府大人不满。可一沾床竟就发困,片刻功夫就睡死了过去。
装醉的王妍在床上来回打滚,制造各种响动也没将元宝引进来,如此她便知道药生效了:“周韶华要知道他给我防身的**派了这个用途,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想着周韶华一贯的冷脸,王妍忍不住摇头一笑。
她将盛酒的子母杯摔碎了扔出窗外,然后才蹑手蹑脚的出了门。等侍卫子时交班的空档,她麻利的翻进了刘副官房间。
刘副官也警醒得很,王妍脚才刚落地,他已经翻身起来抓住了佩剑。可没等他抽出剑,王妍已经把从周韶华那里顺来的玉佩吊在了他面前:“想救出周韶华大伙儿风风光光的回扬州,就先别耍蛮耍横,听我把话说完。”
借着月光,刘副官将玉佩看得清楚。那的确是周韶华随身携带的竹节佩。他疑惑的看了王妍半晌,终究还是将剑收了起来。
原本想问些关于周韶华的事情,一出口竟是问她:“你不是喝得烂醉,半夜就有力气起来耍心眼了?”
王妍忍不住瞄他一眼,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酒壶是子母杯,我统共就喝了两杯剩下都是喝的白水。不把那奴才麻翻了,我能有机会来找你?”
刘副官一脸你果然不是善类的表情。王妍看得火冒,顾着大局才按下没有发作,直奔主题道:“在开封想讨公道是难如登天了,若是要往京都捅,你敢不敢去?”
“那有什么不敢?”刘副官豪气干云,拍了胸脯道:“只要有用,别说进京就是告御状本官也义不容辞。知府大人一手将我栽培出来,我没有看着少爷受屈的理。”
王妍原本还准备了一箩筐劝他的话,如今倒是半句都派不上用场。她愣了片刻,然后拖把椅子坐下来细细说了周韶华的具体情况和她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太无耻了!”刘副官听得气怒难平,咬牙切齿道:“你放心将这事交给我,十日之内我肯定请动刑部官员。”
“你把这封信交给周韶华的叔姥爷,他虽是吏部侍郎往刑部行走也比你我方便。”王妍将信并竹节佩一起递给他。他接了细看的时候,王妍又接着道:“我四叔在大理寺任寺正,对周韶华的事情估计说得上话。你拿着我的信去求他,成不成的总大一分希望。”
刘副官赶紧起身准备笔墨,王妍却一早就写好了。王妍起身递过去道:“所有事情我都写得详细,他们立身司法总不会无动于衷。”
刘副官展信细看,心内震动:“你的污名也是他们在泼脏水?”
王妍冷哼一声不愿多做解释,只道:“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我冤不冤的四叔会找袁知府要说法。”
“你是女儿家,女儿家的名声比命……”没等刘副官说完,王妍已经出声叮嘱:“注意安全,若是遇到攻击先保全了自己小命。”
看刘副官要反驳,王妍赶忙又道:“没心疼你,实在是你出了事就再找不到个妥帖人进京了。”
刘副官被炝得哭笑不得,再想说话的时候王妍已经利落的翻窗走了。他低头看着手中信件,不由得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叫你嘴贱,叫你当小人,就人家这风范能是不知检点的人?”
元宝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吓得虚汗直冒翻身下地就直奔王妍房间。见她规规矩矩坐在书案旁写信,悬着的心才松了一些:“王小姐吃饭了吗?奴才去叫几样小菜!”
王妍认真书写头也没抬,轻轻嗯了一声算做应答。元宝偷眼打量她半天,没发现可疑之处才慢慢退了出去。
等端来早点伺候王妍用完,元宝又开始打听往扬州去信的事情:“小姐的信写好了吧,奴才陪你去找驿丞?”
王妍放下茶盏微微一笑,回身去书案边取来信件微微一笑道:“你代我跑一趟吧,我起得早了身子犯懒,不想动。”
“那成!”元宝正愁找不到机会开封查看,信能落在他手上自然乐意得很。他做齐表面礼节就退了出去,瞅见王妍真没跟来就转到僻静处开了信封细查。
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许多遍,确定里里外外都动没动过手脚才让驿站发了出去。
王妍一直站在窗户边看着,看见驿站专送文书的加急快马出棚时,唇角不由得露出了胜利又讥讽的笑意。恰巧楼下的元宝也抬头看过来,正好就看见了那别扭得让人身子发麻的笑。
他心里开始打鼓,可怎么想也想不出古怪的地方。怕坏了知府大人的事连累自己小命,元宝跨上大马就追了出去:“得让知府大人亲自审审,这小娘皮不是个好东西,指不定就有诈要连累小爷的前程。”
楼上的王妍看着元宝追出去,唇角的笑越发明媚称心起来。她捏了捏藏在袖中的信件,亲自去找送信衙差。
将秦姨娘给的三十两银子全砸进去,小衙差终究接了她的活,即刻就将信悄悄的送了出去。
王妍站在门口目送马匹扬尘走远,唇角的笑意越发幽深起来。
元宝将信追回来呈给知府查看,引得知府好一阵训。秦姨娘知道后好生安抚了元宝,晚上伺候知府更衣的时候,忍不住问道:“老爷不是让元宝谨慎些,怎么他谨慎了你反倒骂人?王妍那小蹄子浑得很,万一真耍花样……”
知府自己扣着亵衣上的盘扣,冷嗤一声道:“你当我就全信了她?那浑货都敢只身从扬州闯进开封,能轻易就服了软?元宝那东西不好生给我盯着,却被一封信支回了府,你说他不该挨骂?”
秦姨娘听得心里发了紧,不安的问:“坐牢都没将她坐老实,她真的还敢耍花招?”知府看她一眼没有接话,秦姨娘心里更是突突:“名声可是女儿家的命,她连命都不要了?”
知府也拿不准,他正要接话门口却响起了管事的声音:“老爷歇了吗?驿站那边的刘副官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