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竹英跟着姐姐进了自己的屋子,香闺幽然,因为点着世上最为名贵的奢香,所以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清淡的味道。
怀竹英一进屋就径直走向了床头,心绪有些起伏的怀疏影倚着窗台看着外头渐渐暗下的天色,眼睛里的白雾显得更加浓重。
但凡一切与那三个字有关的事情,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无疑能拨乱她心口那根敏锐的心弦。从那天被父王从咸阳城带离之后,有些事情的真相便已经水落石出,关于自己为何会嫁入皇城,他已经知晓了,所以接下来他又会怎么做呢?
怀疏影脑中出现了那身粉衣与那柄木剑,一如曾经的那个他,她的脸上出现了别样的温柔,眼神则渐渐黯淡了下来。
就算真相已知,又能怎么样呢?
沉思被一阵呼唤所打破,怀竹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朝着发呆的怀疏影喊道:“姐姐,快上床来。”
怀疏影回头看到自己的妹妹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一双可爱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她走过去轻轻敲了一下妹妹的额头,嗔怪了一句:“你呀,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羞。”
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被子钻进了一片温暖之中。
被子是上好的奢贵锦纱,即便是夏天盖着也不会闷热,舒适至极。
怀竹英嘻嘻一笑,一把抱住了姐姐婀娜的身子,钻进了她的怀里,先是很安心的轻吟了一声,显得很安心,然后轻轻抽了几下鼻子,说道:“姐姐真香。”
怀疏影似乎早已习惯姐妹两人像这样同盖一床棉被,也不羞涩,只是用手拍了拍枕在自己身上的妹妹的小脸蛋,轻骂了一句:“死妮子,害不害臊?”
怀竹英嘻嘻一笑,故意往姐姐挺拔的胸口处挤了挤,哼了一声:“就不害臊,我偏要说,姐姐真香,香过流蓝湖畔的萼子花。”
怀疏影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道:“现在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萼子花,早就败光了。”
说着,怀疏影忽然摆出一副生气模样,娇恼道:“好啊你这个臭丫头,敢变着法子损你姐姐残花败柳,看我不挠死你。”说着说着,两截雪白藕臂就钻到了怀竹英的腋下,开始挠她痒痒。
床上立刻发出一声声叮铃嬉笑,怀竹英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开始张牙舞爪地朝自己的姐姐发动起攻势,两姐妹立刻嬉闹在一处,尖叫欢声一浪高过一浪。
等过一阵胡闹之后,屋里的笑闹渐渐平息下来,只不过地上多了几件五颜六色的衣裳,两姐妹一边欢闹着一边将对方的衣服脱了精光,正气喘吁吁地躺在了被子里,面对面看着对方,眼神中是平常里不曾有过的发自内心的欢愉。
姐妹两人都是进了胭脂榜前三的美若天仙般的人物,此刻共躺一张床上,衣衫凌乱,这片旖旎景象但凡让任何人见着都会惊得目瞪口呆鼻血直流,但其实这样看着出格的玩闹姐妹俩是从小玩到大的,彼此之间没有因为年岁的增长而心生羞耻,反而因为度过了长时间的分别此时好不容易相聚在一起而闹得更加疯癫。
怀竹英觉得这样能够每天和姐姐待在一起是回来古禹之后唯一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怀疏影同样心觉如此。
姐妹两人打闹累了,就躺在一个枕头上说着悄悄话,怀竹英扯着姐姐的两缕青丝开始辫起了头发,怀疏影发丝如墨,在若放在阳光下隐约可泛间淡淡青色如触笔勾勒出的一般细致,天生的清淡体香更是让人闻之倾醉,怀竹英一边弄着发缕,一边听似不经意问道:“姐姐,高长离为什么不从爹手里救下你?”
怀疏影目光游离不知看向何处,平淡说道:“救不了,或者不想救。”
怀竹英偷偷瞥了眼自己的姐姐,有些不满意道:“姐姐,你在说废话。”
怀疏影目光低垂,眼睑轻薄,思考了一阵之后才认真说道:“或许,觉得我在古禹比继续待在咸阳要安全些。”
怀竹英冰雪聪明,闻言立刻明白了一些事情,神色变得有些难过,问道:“皇上难道不会保护你吗?”
怀疏影道:“对皇上来说,我与那些真正需要保护的东西相比,如草芥一般不值一提。”
怀竹英微侧着脑袋不解道:“他既然是皇上,那么救人应该和杀人一样容易才对啊。他这么喜欢你,说不定会放弃所有可以放弃的来保你周全呢。”
怀疏影没好气道:“你这丫头明白什么江山社稷,就算是皇上,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至时他如何取舍不用言明都只会向着天下百姓而望,否则他就不是皇上了,九州也不可能变成这样的九州。”
怀竹英的确不懂得庙堂内的事情,似懂非懂,老气横秋地感慨了一句:“所以啊,还是高长离好啊。”
怀疏影捏了捏她的耳朵,装狠道:“胡说八道什么!”
怀竹英不服气道:“难道不是吗?那不如姐姐你告诉我你心里的选择呗,若以后有机会,你是继续想要回去当这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娘娘呢,还是选择陪伴在一个贼徒浪子的身边一起与他浪迹天涯?”
怀疏影破天荒没有再拧妹妹娇弱的耳朵,而是轻轻揉了揉她的耳垂,动作有些温柔,目光看向窗口,似是自言自语道:“选择?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这样的选择。”
......
与流月古禹的风平浪静相比,咸阳皇城之内早已是波涛汹涌。
这一日早朝,以于中庭为首的一些官员当着小辛帝的面直谏这位君王需要马上对禹王叛离夏阳做出快速且准确的处理,否则眼下这个九州,很可能会一溃千里。
于中庭是旧派的代表人物,对于小辛帝继位以来种种推翻旧朝规章法度的举措甚是不满,每一次在庙堂之上对皇上也是冷言相对,丝毫不畏惧君臣之分。
朝中那些上了年岁的老官员对于中庭马首是瞻,纷纷附议。
小辛帝倒是很坦然,作为君王,他早已习惯了这些旧派人物的咄咄相逼,继位几年,他在整顿朝纲社稷上完美无缺,却依然没有能力去拔掉那些占据朝堂半壁江山的老骨头,不过好在朝中也有不少支持小辛帝新政的新派人物辅立其左右,老丞相郁眉沙便是其中之一。
于中庭面圣不跪,一字一句说得极为刁钻尖锐,但字字在理,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怀生林趁陛下被困聚星山,借机返流月闭关门,这般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陛下必须给天下一个交代才行。”
小辛帝面不改色,神情平静,郁眉沙跨出一步,严肃道:“太师,眼下出兵不合时宜,南疆和西凉会借此进犯,得不偿失。”
于中庭冷冷一哼:“丞相倒是会顾全大局,那老臣斗胆一问,若此刻什么都不做,任由怀生林自封疆土为王,又得到了什么?”
郁眉沙说道:“自然不能任由他裂流月出夏阳,但老臣认为,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压制住南疆和西凉的扑咬。怀生林与绥浅斯和黎均不同,虽有称王之心,但也有爱民之意,短时间内断然不会挥刀杀向夏阳百姓。让他当一段时间的异姓君王又何妨?待我们全力收复了西凉和南疆,再拿下流月易如反掌,何须急于一时,惹得四处为死敌,岂不是自讨苦吃?”
于中庭闻言勃然大怒:“笑话!郁丞相你听听自己说的话,什么叫让他当一段时间的异姓君王又何妨?!难道咱们夏阳君臣就只有这点出息这点本事,任由着乱臣揭竿而起在自己的国家里划出一块不属于自己的土地出来不成!夏阳王朝千年,国祚绵长,何等受过这等屈辱!”
除了两位庞大砥柱在针锋相对之外,其他官员俱是不敢开口多嘴,连脸面都不敢抬起来,沉默不语。
小辛帝则是终于开了口,悠悠然道:“两位不要再争吵了,禹王叛出夏阳此事已成定局,早收晚收都是一个收字。朕了解禹王的为人,流月州在他手下年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朕相信他定不会让土上百姓受苦吃罪,不论是流月州的或是整个天下的,他必当尽力呵护。叛离之罪不可恕,但九州统一不可急于一时,有时忍辱负重也未尝不可,君王群臣都是为了天下百姓,眼下的西凉和南疆才是朕的心头大患,是天下百姓的心头大患,必须尽快处之才行,否则朕便夜夜睡不安稳啊。”
郁眉沙恭敬行礼:“陛下英明。”
老丞相身后众多大都是年轻面孔的新派儒官异口同声道:“陛下英明。”
于中庭脸色难看至极,冷声道:“既然陛下这么说了,那老臣也无话可说。但还有一事,老臣不得不提醒陛下,怀生林既已叛出夏阳,其女怀疏影便不可再当夏阳之后,否则就是贻笑大方,滑天下之大稽。若陛下连此事都想避而远之一意孤行,那老臣便只能恳请皇上准老臣辞官回乡,如此朝堂,老臣心灰意冷,这个太师的头衔,老臣不要也罢!”
于中庭身后百官无一不是痛心疾首,纷纷急道:“太师万万不可啊!”
郁眉沙没有言语,就算往常他与于中庭事事相对,唯独在怀后这件事情上他是在心底认同于太师的说法的,但他闭口不说保持沉默,是因为知道皇上最抵触的恰恰就是这样的事情。
这一次,小辛帝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冷意,寒声道:“于太师这是在威胁朕?难道太师不知道朕最厌恶的就是做这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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