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寒青将昆吾剑换到了左手,右手则轻轻摸了一下左手臂上的伤口,他体质异人,此刻伤口早已止血结痂,自愈了一半,连一丝丝剑伤的隐痛都感觉不到。
自下定决心踏入修行的道路以来,眼前的虚道庭是他所面对过最强的强者,虽然这位一向最看重规矩尊则的戒律院长老破天荒为他擅自篡改了规则,本身压抑真元藏有八分力道,但陈寒青依旧能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和一丝难以言明的兴奋。
那次在万华之境面对着来势汹汹的西凉五虎,陈寒青只感受到了修行这一不知是顺天还是逆天作为的残酷道理和强弱分明。但这一次,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踏上修行道路的这一决定至少是不会错的,哪怕前因是阴差阳错,哪怕以后去路迷茫,他第一次很清晰地心生出一种也想要站在修行之巅一览众山小的愿望,就像眼前不怒自威的虚道长一样,或者像一把木剑双眸深邃的高长离那样,就算这样的愿望在现在看来,是一种极为可笑的不自量力与狂妄无稽。
可能是被自己的小心思所惊到,陈寒青稍稍有些紧张,所以当他将昆吾剑重新交回到右手上的时候,手腕轻轻颤了一下,昆吾剑发出一声轻微的剑鸣,听着像尖锐的笑语。
陈寒青看着虚道庭,说出了一句话:“永远不要高估自己,也永远不要低估对手。”
场间一片安静,月台上那些原本应该拼命围攻万辉流音的年轻修行者们,此刻竟然全部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巨大金罩之内的一举一动,仿佛自己只是站在月台上的看客,而非参赛者。
虚道庭听了这一句话,沉默了一阵,然后眉头皱的更加紧凑,说道:“这就是你要说的道理?”
陈寒青点点头。
虚道庭微嘲一哼,道:“我当你要说出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道理,原来只是这等并无屁用的鬼话。”
陈寒青不再接话,身影消失,只留残影如烟乱。虚道庭眉毛轻轻一挑,不知为何觉得陈寒青这一次的迷耶飞步比之先前几次要快上了几分。虚道庭一手抚袖口,戒尺看似漫无目的地拍向左侧空气,下一刻陈寒青便凭空出现在此处,昆吾剑抵着戒尺,看着吃力,神情却格外坚定。
虚道庭刚想开口,陈寒青却再一次消失眼前,黑色戒尺绕过肩膀来到身后,同样再一次挡下了陈寒青的攻势,陈寒青再闪,虚道庭再挡,如此来来回回十几个回合,每一次陈寒青攻击的方向都不同,但虚道庭却是连一步都没有挪动。
渐渐有些失去耐心的虚道庭厉喝道:“就凭你如此拙劣的身法,就算把自己累死也休想碰到我!”
话音刚落,昆吾剑便迎面劈来,虚道庭举尺格挡,一怒之下真想要给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尝些苦头,但他刚想把戒尺绕过力道沉重的昆吾剑,却忽然发现手上一轻,陈寒青竟是直接丢弃了昆吾剑。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一招让虚道庭的反应出现了明显的一滞,哪怕仅仅一瞬间,对陈寒青而言也已经足够,他低着身子,双手空空如也,却紧握拳头,重重砸向了虚道庭看似敞若旷野的腹地。
但此招若真的成了,这天下第五的名头可委实变得有些尴尬,虚道庭猛然收腰缩腹,身子竟原地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弓字,整个人朝后飞快掠退,这一退便直退了百步,不知不觉间,又或者说是无可奈何之下,他又将自身的力道提升了一成。
陈寒青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平静站在原地,干净明亮的眼睛看着虚道庭,说道:“道长是否认为,晚辈刚才所说的道理,是每个人,哪怕此人不是修行中人,也是理所应当该明白的事情?”
虚道庭隐约明白了眼前少年的真正意思,却也不直接说破,一反常态地无言相对,而是静待少年的下一次攻击。
陈寒青一手握昆吾,一手握拳显泰山,拳剑相辅,却是在场大多数人都为曾见识过的战斗套路。
台下唐稀来撇撇嘴说道:“这家伙哪来这么多花样?”
“寒青会的,还不止这些而已。”怀竹英听似平静地说道,只是这平静下,依旧难掩一丝激动,身旁的穆婉颖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了郡主殿下一眼。
陈寒青脚踏迷耶,飞身来到虚道庭身前,一手昆吾轻雅如烟梅,出剑带着泉流细腻般的剑意,与先前只重巧揉的烟梅小剑相比倒是多了一些不太规矩的死缠烂打,这让虚道庭颇为难受。而另一手则拳落定江山,每每昆吾剑被戒尺挡下的时候,定山拳法便直扑虚道庭软肋之处。
已经将力道提升至四成的虚道庭虽然并没有因为陈寒青的诡异攻势而捉襟见肘,但却是打得极不舒服,戒尺甚至连一瞬停闲的机会都没有,浑身如被坚韧枯藤所捆缚纠缠住,招架得越发力不从心。
如此下去自然不是办法,所以一直以守代攻的虚道庭打算向前跨出一步,想用手中戒尺刺向陈寒青的胸口,他是天下第五,所以想刺出便可刺出,他原本以为陈寒青会因此后退收势,却没想到陈寒青像是提前看穿了他这一反击,整个身子并未后退半步,只是稍稍一侧朝旁边低身躲避。戒尺从陈寒青的肩头擦着他的衣衫掠过,虚道庭顺势想要用戒尺拍陈寒青的脖颈处,陈寒青反应神速,左手一挡,戒尺重重打在了他左手小臂之上,尽管隔着一层袖子,却依然听闻一声重重的击打之声,想必在陈寒青的小臂之上已然留下了一道通红的印记。
比之被戒尺拍飞,不如自己退离来的合适,也更加能够掌握主动,这样的随机应变陈寒青可以想到,虚道庭也能猜到,所以当陈寒青脚下踩出一阵疾风远离的时候,虚道庭自然而然会认为这少年是在躲避,但在下一刻,一切却忽然变得不同了。
陈寒青虽朝旁边躲闪,身体却一直未退,与虚道庭擦肩而过之时,肩与肩的距离已然相隔几丈,虚道庭不知道这少年究竟是何意思,是想趁此机会来个出其不意?但他右手昆吾剑此刻离自己太远,哪怕他剑法再精致,也不可能使出对自己有多大威胁的剑招。那么是定山拳法?虚道庭余光瞥向陈寒青空出的左手,少年并未握拳,根本没有要奋力出拳的迹象,而就算他要出拳,在这等情况下,虚道庭也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参不透眼下局势的虚道庭眉头微沉,心想这小子究竟打算做什么?
一道光芒从陈寒青的左手处绽放,紧接着便是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少年身上迸发出来,像是隐忍几万年的火山突然喷发,整个月台都为之一阵剧烈的震动。
“怎么回事?!”月台下的唐稀来面露错愕,怀竹英与穆婉颖同样受到了不小惊吓。
而月台上的众多修行者,包括空余在内,望着眼前的景象,无一不是瞠目结舌。
“这样的真元...不像是一个初入修行的孩子所拥有的啊。”清律引清云眯着眼自喃了一句,一旁的清山早已如遭雷击。
月台上金罩内,虚道庭被淹没在一片真元动荡的气海之内,仿若无数澎湃潮水拍打在身子上,他没有回退也没有躲避,双眼清明,便是想要看看眼前少年会用怎样的方式来了结这场比试。
陈寒青的左手上出现了一道青色的光芒,气息流窜成无数漩涡漂浮,接着手上便出现了一把青色长物,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少数几人看清这青色长物究竟是什么。
虚道庭的瞳孔瞬间放大,此刻他想要躲避却依然是不可能了,陈寒青左手握长物一端,如挥剑一般一击斩向虚道庭。
空气呼啸出一声诡异的锐鸣,如剑而非剑。
一击中的,虚道庭身呈弯弓砸落远处,身下地面瞬间破碎,乱石飞溅,身前衣衫破烂不堪,十分狼狈。
而在虚道庭落地刹那,巨大金罩同样破碎得干脆,已经被方才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空余根本没时间,也没理由再去阻拦陈寒青击钟。
一声清亮钟声响彻聚星山山顶,直上九霄云外,仿若可以击破长夜漫漫,顿时让在场所有人清醒了一分。
乐保元腾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哪怕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子到底有多少能耐的林荣子,同样是目瞪口呆。
清山仿若失了魂魄一般看向自己的师叔,颤声问了一句:“师叔...看清了吗?”
清云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点头道:“是一把青色绝美的长弓。”
清山有些惊得说不出话来,以他的眼力,他自然也看得清陈寒青方才左手所握是一把长弓,但他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件足够震撼在场所有修行者,包括台上虚道庭的事情。
身为清律引首座,他几乎可以确认这件事情,却又在心底不敢笃定,直到自己的师叔平静地说出一句话,才让他不得不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的震惊再度如浓墨浸染一般飞快地蔓延开来。
清云看着台上的陈寒青,说了一句:“那青色长弓,是少年的本命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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