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王怀章扭头看看俩孩子又扭回头一脸怒气盯着高友信,一字一顿地说:“不知道这俩孩子犯啥事了,让二老爷下这么重的手?就算他们真的得罪了二老爷,毕竟他们还是孩子,您也不必下这么重的手吧!想说理想解气尽管找我王怀章,是俩孩子的错,我一力承担;若不是俩孩子的错,”说到这里,王怀章“哼”了一声,“也休想把屎盆子扣到我王怀章的头上!”“啥事?我现在就告诉你是啥事!”高友信朝带来的人堆里喊到,“过来!”人堆里并没有动静,高友信急了,嘴里说着“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之类的话骂骂咧咧分开人群,从里面揪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这小孩的脸红肿着,满脸的血道子,嘴角眼眶乌青一片。王怀章一看就明白了几分,这小孩是高友信的儿子高进财,看着高进财那张被打得猪头一样的脸,是既好气又好笑,心想:“看来明武柱子这俩孩子没吃亏。”
高进财战战兢兢不敢往前去,高友信气得拽着高进财往前走了几步,指着高进财的脸朝王怀章嚷嚷:“我儿子进财让你儿子和侄子打成这样,今个必须得有个说法!”“原来二老爷是来兴师问罪的。”王怀章不紧不慢地说,“既然来讨说法,总得有个缘由才是。”
“好!我就给你个缘由!”高进财理直气壮,看看周围越聚越多的街坊邻居,伸出双臂把袖子往上抖了抖,开始比手画脚起来,趾高气昂地叫嚣,“在场的老少爷们,正好大伙给做个见证,我高友信可不是瞎胡闹!吃过晚饭,我儿子进财到街上玩,看见富贵少爷——哦,也就是我侄子——和王明武、柱子玩,进财看见自己的堂弟富贵少爷那是非常亲了,就想和他玩。可没想到的是,王明武和柱子这俩兔崽子哄骗富贵少爷,说什么你们家是地主大户,他高进财家是破落户,丢祖宗的脸,不让富贵少爷和进财玩。你说这不是挑事又是啥?哦,怎么着,俺家咋就是破落户了?你们王家就金贵?哼!你们王家不就是祖上出了个举人嘛、不就是开过钱庄嘛,有啥了不起的!可那都是几十年上百年前的事儿了,现如今你们王家不也败落了!看你们王家祖祖辈辈狂的,埋个死人都不揭瓦、不摔瓦盆、不扛幡、不送盘缠,连土地爷你们都不当回事。我呸!”
高友信啐一口继续嗷嗷叫:“我儿子当然气不过了,凭啥说俺家破落啊,就和他们争论。没想到这俩兔崽子联手打进财,”高友信说着把高进财往众人面前推了推,带上了哭腔,“老少爷们,都看看吧,看这俩兔崽子把我儿子都给打成啥样了,他娘死的早,可怜俺这没娘疼的孩儿啊!大伙儿给评评理,我该不该向他王怀章讨个说法?”
围观的街坊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就是,这下手也太狠了。”
“就该讨个说法。”
“别瞎说,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高友信止住悲声,瞪向王怀章:“王怀章,今个这事儿,你不赔个十块八块现大洋给我儿子治伤,咱就完不了!”
高友信身后带来的那七八个人跟着起哄嚷嚷:“对,不赔钱完不了!”
“这个事儿没完!”
“说的对,赔钱!”……
王怀章一直冷冷看着高友信跳梁小丑般的比划,呵呵一笑:“二老爷绕这么大的圈子终于落到根上了!我要是不赔钱呢?”
“那我……那我……”高友信咬牙道。
“你想咋样?”王怀章瞪直了双眼。
“我……我就把你家点了烧成灰!”
“哈哈哈……就怕你没这个胆子!”王怀章一声暴喝震得高友信一时不知所措,王怀章向四周街坊抱拳道:“各位乡亲都在,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不能因为他高友信一番话就妄下结论!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来得及向明武追问情况,大家伙是不是也应该让明武说说这个事,也好两面对证对证?”
高友信咆哮道:“对证个屁,事情都明摆着呢,有啥好对证的!”
人群中有人喊到:“就得对证一下,也得听听人家那头是咋说的,不能光听你瞎掰胡吧。”
“就是就是,都得听听。”
“嗯嗯嗯嗯,是得都听听。”……
“各位老少爷们,”王怀章吼了一嗓子,骚动的人群渐渐平息了下来,王怀章继续说道,“本来我还想着不管谁对谁错,毕竟我儿子和侄子把二老爷的儿子打伤了,索性就赔点钱,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在他哥哥高老爷手下做事,冲着高老爷的面儿,这个钱我也得出,他儿子治伤花多少钱,我双倍赔!一来是息事宁人,咱们双方都能留几分薄面;二来我在高老爷跟前也有个交待。可没想到他竟然狮子大张口要十块八块现大洋,够赔他们一百回了,他这分明是耍无赖讹人!既然这样,那我只有好好掰扯掰扯了,”然后他径自叫来明武,“明武,你给大伙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明武答应一声向前两步,气鼓鼓说了起来:“刚才高友信说的都是瞎话。我和柱子还有富贵少爷在街上玩,富贵少爷说家里有新烙的大饼,就回家拿了一个烙饼分给我和柱子吃。正好高进财过来,他不让富贵少爷和俺们玩,也不让富贵少爷给俺们饼吃,说他们高家是高门大户,不能和我们王家的人搅在一块。”
“三哥说的是真的!”柱子恨恨地插话,“俺和三哥没有让富贵少爷不和高进财玩,也没说高进财家是破落户,”柱子一指高进财,“是他,是他说俺们王家是破落户!富贵少爷不听他的,他就把烙饼夺过来扔地上踩,还打了富贵少爷,富贵少爷的鼻子都被他打出血了!俺和三哥气不过,才打了他。”
明武和柱子的话立刻在人群中炸开了锅,人群一阵骚动,大家议论纷纷。
“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高友信真会颠倒黑白……”
“难办了难办了,这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俩小孩的话能当真吗……”
“高友信的话就能当真了?别忘了他是啥样的人……”
……
高友信看到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慌忙挥舞双手,“乡亲们哪,这俩混小子在扯谎啊,别上了他俩的当,”人群稍稍安静,高友信指着明武和柱子,“俩兔崽子,你们这是打完人不认账啊,小不点的年纪竟然这么会耍赖皮!”
王怀章正要向前,一直没说话的王明续轻拽一下自己的父亲,王怀章一愣的功夫,王明续向前一步说:“高家二老爷,平时我奶奶和爹娘时常嘱咐我们,做人要诚实、要有一说一,不能说瞎话,瞎话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个儿的心……”
明续还想说下去,高友信打断了明续:“嘿!又冒出个兔崽子啊,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我当然有说话的份!”明续据理力争,“这是在俺家,你都找到俺家门里了,我咋就没说话的份?没你说话的份才对!”
“我……”高友信没想到王明续脑子反应这么快,加上本来就理亏,竟然被明续的一句话给噎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钱涣知在人群中看到明续的表现,不禁暗暗点头:小小年纪反应极快,是个可造之材!
“高家二老爷,”赵连芬不想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便劝解高友信,“小孩子打架,先甭管谁对谁错,进财少爷吃亏受了伤,你大可以上门来讨说法要钱治伤不过分,我们也不护短,钱我们出,再让俩孩子给进财少爷陪个不是。可今个儿这事儿,你把我这俩孙子也打了,能扯平了吧,你却带着一帮子人兴师动众的闹这么一出,尽让旁人看笑话不是?再说了,您要的太多了,我们家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进财少爷的伤抓几服药敷一下就好了。这样吧,我们呢赔您二老爷两块大洋,治伤花不完就再给进财少爷买点补品,就当是我们赔礼了……”
“呸!”不等赵连芬说完,高友信暴跳如雷,“怎么的?你这意思倒是我的不对了?两块大洋?亏你说得出口!你打发要饭的呢?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得倒轻巧,老不死的!”
“高友信,你说话放干净点!”王怀章双拳攥得“嘎巴”直响,“你可以骂我,可以骂我儿子,但你不能骂我娘!”
“我就骂了,你能咋的?”高友信从身后的人手里夺过一条棍子,不停地戳着王怀章的胸口,“我就骂了,你能咋的!你不就是会两下武把抄嘛,你高二老爷还真不怕!”
忍无可忍的王怀章右手一把紧紧攥住了棍子,高友信一惊,往后使劲拽了拽棍子,王怀章纹丝不动。高友信睁大眼睛瞪着王怀章:“呀?你还……”话没说完,王怀章往后一扽,高友信站不稳往前一踉跄,王怀章高抬右脚轻轻抵住高友信右肋,慢慢地蹬了出去,高友信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跌出去五六步一屁股摔倒在地上,顿时酸麻难忍,棍子已被王怀章夺在手中。王怀章干净利索的身手惊呆了在场所有人,在大家的印象中,王怀章是个很儒雅的人,随和、友善、谦恭而有风度,都知道王怀章会拳脚,却从未见过他施展,今天一看,作为马队总管事,王怀章这功夫真不是虚的!钱涣知心中也不禁称赞:好功夫!
在地上揉着腿“呲哈”的高友信缓过劲来,冲着身后还在发愣的帮手们嚷嚷:“你们还等啥呢,给我上啊!”帮手们反应过来,但又惧怕王怀章的功夫,犹豫着不敢靠前。高友信急得骂起来:“怕个啊!这么多人,还干不过他一个?”
“我看谁敢动手!”大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