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屋外,一个以诡异姿势倒爬在墙上的人,正是那个刚刚被小薇叫声所吓醒的小乞丐,只见他神色似乎有些恼怒,内心里狠狠地咒着自己的师傅,看来还是自己有先见之明,如果不是预先准备好一只老鼠,恐怕今日便要栽在这里了,好不容易搞定了几个下人,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失了手,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小乞丐慢慢落下了身子,朝着地上爬了出去,绕过了长长的一断路,直到看到那几个被自己点住了穴道的下人,便慢慢站了起来。他撇了撇嘴绕过几个东倒西歪的人后,离开这个青楼,苦着一张脸小脸,他暗叹一声:“完了,这次什么东西都没弄到,倒还折了一锭金子,回去过,定要被哪个老东西活活打死了,哎,真揪心......”
“咕噜”摸着有些空荡荡的肚子,他在楼外找了一处干净阶梯便半躺了下来,随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从怀里拿出一只被油纸包着的叫花鸡,闻着那让人着迷的香味,他又在背后摸出了一个小酒葫芦,拔开木塞,他朝里面嗅了嗅,将酒壶对着嘴里灌了几口,咂了咂嘴后,便扯下了一直鸡腿啃了起来。
此刻已是酉时,天空一轮新月挂在天边,几颗繁星零零散散的飘在四周,在外面玩耍的孩子们都被自己的娘亲牵着回家吃饭了,他们依偎在家人的身边,牵着父母的双手,开心的唱着歌跳着舞,小乞丐慢慢低下了头,嘴里的鸡腿和美酒都像是失去了味道,他有些艳羡朝着他们看去,神色中满满都是渴望。
远处一对对母子相继离去,剩下最后一个妇人牵着一个有些调皮的孩子,嘴里不停地小声骂着,那孩子噘着嘴,一脸不满,当他走过小乞丐身边时,朝着他手中的鸡腿直勾勾的看着,不觉得咽了咽口水,那妇人瞅了瞅小乞丐,沉下脸拉着那孩子快速走开,嘴里嘀咕道:“你看你,好好的学堂不上,整日里只会打闹,你若再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出去不管你了,你以后就和那个小乞丐一样,没人疼,没衣服穿,天天吃别人剩下的吧。”
那孩子张大着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娘亲,一脸疑惑的问道:“娘亲,为什么他和我一样大,就可以喝酒啊,还可以随意的吃东西呢,为什么我每次这样吃东西,你都要打我呢。”
那妇人有些嫌弃的在瞅了眼小乞丐,小声骂道:“小小年纪,净不学好,还想喝酒,我看你是皮痒了些,以后你若再想这些念头,娘亲就在也不疼你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也别享有新衣服穿了。就穿去年的吧。”
那孩子一听见要穿旧衣服后,马上便钻到那妇人的怀里撒泼起来,妇人宠溺的将他扶了起来,拍去了他身上的尘埃,笑道:“那你听不听娘亲话,还要不要喝酒啦?”
“不了,再也不了,我不要做没衣服穿的野孩子,我要娘亲疼我......”听到野孩子后,小乞丐瘦弱的身子猛地颤抖了几下,他茫然的抬起了头,望着那一对慢慢消失在眼睛里的身影,几片秋叶飘落,一股苍莽的身世感觉在他心里升了起来。
那孩子抱着妇人的腿,玩闹了片刻后,再次回头朝小乞丐高高在上的扬了扬头,然后回头对着那妇人大声道:“娘亲,夫子前些天教会我一首诗歌,我学会怎么唱了呢,我唱给你听好不好啊......”
“春风吹,有娘亲的孩子是块宝,秋风落,没娘亲的孩子是根草......”伴着那没心没肺的笑声,他们慢慢消失在了黑夜的尽头,小乞丐许久没有抬起头,手中的鸡腿无力的落到了地上,葫芦中的酒一滴滴的打地上,洗净了满是灰尘的青石,晚风伴着秋意一卷而过,此时外面只剩下了几个正在收拾摊子的小贩,他们吆喝着,开始踏起了回家的步伐。
“嘀嗒”葫芦中的酒在已经滴干了,不过那落下的清酒,却依旧击打着那已经汪了一片的酒渍,那滴下的酒是从小乞丐脸上掉下来的。
原来这落下的并不是酒,而是小乞丐的泪水,他头拉的极低,像是藏在了胯间,满是灰尘的脸上此刻已经被鼻涕和泪水挂满了,他憋红了小鼻子,抽噎的自语道:“不是说好了么,自己不可以再哭的,要坚强,不能哭,可是心里好难受,泪水像是止不住了一样往下掉我好难受”他心里被那一句句话伤的极深极深......
“没娘亲的孩子......像根......草......像根......草?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要我了......为什么要丢下我......谁来告诉我......我不是野孩子......我也有爹娘......我不是野孩子......我不是一根草......呜呜......”小乞丐哭哑了嗓子,他用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了起来,不过却依旧无法让泪水停留下来,眼睛都被冲的也有些肿了起来。
“你并不是根草,你爹娘也不是不要你了,他们是无可奈何,你不可以怪他们,因为他们比任何父母都还爱着你,别哭了孩子,跟师傅,回家吧。”身前的光线一暗,一个身高九尺的老者挡住了黑暗,他伸出蒲扇一样的粗糙手掌,轻抚着小乞丐破碎的灵魂。
“师傅......为什么,他们既然爱着我,为什么要丢下我,让我一个人可怜的活在这个世上,受尽世人的冷眼,活的那么痛苦......”小乞丐看着身前这个足以撑起半边天的亲人,泪眼朦胧的问道。
那个老者有着一双比月光还要皎洁的眼神,被冻的发红的大鼻子,厚厚的嘴唇,下巴上的长须落在胸前,他一头杂乱的灰发胡乱的披在身后,身上穿了一件破旧麻衣,衣后还画着一个个大大的“算”字,腰间别了一个大大的酒葫芦,下身穿了一个看不清颜色的破裤,脚下蹬了一个半破草鞋,看样子像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老乞丐。
他看着这个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徒弟,此时心里极其不是滋味,转过了身子,他抬头看着黑夜,好似自己对着两双温柔的眼睛,他呢喃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问,你都不可以去怀疑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们用生命守护了你,为了能够让你活下来,他们可以舍弃一切,这就是他们对你的爱,一种谁都无法超越的疼爱......”
低下了头,他将那个自卑的低下头的徒弟扶了起来,将他的脸板正对着自己,他一脸慈祥的轻声道:“孩子,还记得那一年,你和一同浪迹天涯时说过的话么?你说你这一生该哭的泪,都已经哭完了,你会是天底下最开心的乞丐,要做一个永远不会哭的真男人,要么流汗,要么流血,但是绝不流泪,还记得当年师父怎么回答你的么?”
看见他神色茫然,一脸错愕的盯着自己,老乞丐摇了摇了头,他叹息是的说道:“我告诉你说,男人流泪并不是错,有时候,背负的太多,其实能够哭出来,也是一种幸福......”
小乞丐抽抽噎噎的停止了流泪,他吸着小鼻子,用衣袖擦干净的残留的泪痕,他狠狠地吐出了嘴里遗留的残渣,拿起了掉在地上的酒壶,对嘴里倒了倒,发现了空了以后,他神色愤然的朝着老天吼道:“老天爷,我操你娘啊!”
看着慢慢恢复了往日神采的小乞丐,老乞丐收起了慈祥,一脸戏虐道:“怎么,不哭了么?没事现在还早,你可以多哭一会,出来时我也已经吃过了,不着急,慢慢来。”
”哼,谁哭了,小爷我只是刚才起风,眼睛里落了许多沙子,无奈下只能用眼水冲洗干净而已,你别想多了,能让小爷我哭得人,还没投胎来这世上呢。”小乞丐背过了身子,搓了搓已经变的僵硬的小脸。
“风?刚刚起风了么,我怎么不知道......没有风啊,难不成这风只吹你一人么......”老者茫然的在四周望着,还不时的伸着耳朵,听着到底是不是有风声。
“咳咳。刚才真的有风......”小乞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慢慢低下了头去,脸上憋得通红,他嘴里嘀咕嘀咕的又开始诅咒了起来。
看着这个和自己吵架从未认过输的徒弟,老乞丐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随便便如变戏法一样板下了一张老脸,他狠狠地踹了小乞丐一脚,将他踢飞后,神色愤怒的说道:“好你个小子,你敢趁老子在睡觉的时候,偷走我藏在石像底下的一锭金子,当真是吃了颗熊心豹子胆,竟然还不学好,来这销金窟大吃大喝,老子这大半辈子过来了,都不曾来这风月之地逍遥自在过,你倒好,毛都没长齐,就学大人一样吃喝嫖赌了,看老子不抽死你。”
小乞丐被这突然起来的一脚提得蒙了过去,好在他经常被打,实在练就了一身抗打的好身体,左右躲了开来,却又吃了那老乞丐几脚,他苦着一张映着半边脚印的小脸,无奈的怒道:“你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小爷我刚刚用神算术看到了一个我从未见到的祥瑞之物,本来就要到手了,却又被你那狗屁神算术给坑了,每次关键时候,总会不知觉的反噬我,若不是我机灵,早就被别人打死了,什么狗屁祖传神算,我看真是个坑神术,我是再也不会用了......”
“咳咳,这个嘛,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当年我从你师祖那里学到的便是这半部口诀,还没学完,他老人家便仙逝了,所以我只能将就着用了,你看我现在虽然只有这般部口诀,当然不至于上知天文,但是下知地理是绰绰有余了,多少人受过你师傅的指点过,从此以后飞黄腾达,鲤鱼翻身?我不过是看淡了那些浮华,想要留在这凡尘里,造福万里罢了。
如今我走遍千山万水,踏遍万里河山,看尽了天下美景,悟透了世间百态,你看我如今活的多滋润,多潇洒,你这混小子,整日游手好闲,我看你永远不会体悟到为师的感受......”老者长脸对着月光,像是找了个很潇洒的位置,他拨动着那满头脏兮兮的乱发,身上破了许多洞的麻衣却怎么也飘不起来,脚下一个脚趾透过草鞋的缝隙漏了出来,他搓了搓草鞋,闭上了眼睛陶醉的展示自己的魅力。
小乞丐内心骂了声“老疯子”后,满脸堆笑的夸着他,此时千万不能让他想起,自己花掉的那锭金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老乞丐似乎摆相同动作累了,他扭了扭发酸的胳膊,像是想起了什么刚想询问小乞丐。
“师傅......弟子刚刚在哪里用神算时,好似功力不纯,便晕了过去,如今你亲自过来,这神算术是你交给我的,不如你亲自来试一次,说不定就成功了呢?”小乞丐眼睛急速的转动了几下,他手中指着楼上的花窗,朝着老乞丐大声地喊道。
老乞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张刻有“人间飘香妃雪阁”的牌匾上,一个精致的花窗里,似乎烛火通明,他颔首点了点头后说道:“既然这样,为师就试上一试,你且看好了,有些不懂的东西就问我......”他说完便做了一遍和小乞丐施法一样的步骤,不过他像是比小乞丐所使出的一连贯动作,多了些说不出的正宗,念完口诀后,他头顶冒出阵阵白眼,眼中精光爆闪,他凝目朝着花窗看去。
下一刻,他“啊”的一声惨叫,那双眼睛猛地流出两行血泪,他脸色惨淡,神色骇然至极,像是看到了无法相信的东西。
小乞丐急忙从怀里掏出几张草纸,递了过去。只见老乞丐拉着他的手,嘶哑的说道:“我今天似乎用神算术用多了,刚刚反噬之力有些大了些,你速速扶我回去,我需要静养几日......”他此时一双眼睛似乎变得无神了起来,就在他刚刚施法的时候,眼中看到的是数不尽的尸山尸海,那里血液流淌成河,天是红色的,那是太阳都不敢露出的白天......
脑中遥想了曾经听师傅所说的一句话,神算术乃是夺天地造化的大道,只是如若道行不足,强行看自己无法承受的天机后,轻则静养数月,重则永失光明,且永世无法再动用术法......
小乞丐疑惑的搀着他,双手放在他的眼前摇了摇,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后,心下呆了一句:“瞎了?”直到被老者骂了几句后,他才回过神慢慢扶着朝他们所寄住的土地庙里走去......
“哎,别乱走啊,那里是个坑......别撞我啊......等一下,那里是死路啊......”一路跌跌撞撞,在将要消失的路的尽头时,老乞丐重新回头朝着那个花窗看了一眼,神色间满是冷意,他苦笑的呢喃了一声:“从此之后,天下又要成多事春秋了......”随后,一大一小的个影子慢慢消散在了月色下,远处响起了更夫的敲锣声。
“戌时已到,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胡同里,几声狗吠接连而起,随着几句谩骂声后,黑夜再次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