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风雨欲来
以往的古镇,纵使一天已经过去一大半,天空依旧明亮,可现在,刚刚明明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却变得乌云密布,风起云涌,
许多还在老槐树下拉着家常的老百姓看到后连忙起身,说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
这家说着要回去收衣服,那家说着要回家收凉晒的谷子,一下子,原本热热闹闹的老槐树下如天色般逐渐变得冷清起来,
天气变幻莫测,就连古镇也好像跟着变化了一样,古镇最近可不是像以前那么安安静静,好像这片空间出现了一些变化,比如就多了一群像说书老头一样的外乡人,
“人多鱼必然杂啊,这怕是要生出什么事端来,”一位古镇百姓看了看天色不禁的念叨,
而此时,高大少年刘箴言早已经从金城路回去,他随手从路边折了一根刚抽芽的树枝,开始人模狗样的练剑,
整个人一瞬间跟滚动的车轱辘似的,癫狂的旋转,他也根本不心疼脚上那双新靴子,这让本来就满是泥巴的小路上再次扬起无数尘土。
高大少年一会儿就出了小镇,一路由北向南走,他只要走过了当年吴大人出钱建造的廊桥之后,
再走三四里路,就到了金家父女在村子外开办的那座铁匠铺,这铁匠铺可是他帮忙一起搭建的,就连赵阳那个二愣子也贡献了几分力气,
刘箴言其实一向心高气傲,但是金师傅只用一句话,就让少年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来这里兴建一栋房子,只为在这里开炉铸剑。”
铸剑好啊,刘箴言一想到自己将来就能有一把真剑,就忍不住兴奋起来,丢了树枝,开始边跑边喊,鬼哭狼嚎。
像传说之中的诗仙仗剑走天涯,那可是很拉风带劲的,
高大少年一路上想着金师傅私下传授给他的那几个拳架子,他赶紧就开始练习起来,那练拳的架势倒也有模有样,虎虎生风。
高大少年与廊桥越来越近,一会儿就要跨上廊桥,
而此时,廊桥北端的大理石台阶上,坐着四个人,一位姿态婀娜的丰腴美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大红袍子的男孩,男孩高高扬起下巴,像是一场刚刚获得大捷的将军一般,
台阶的另一头,坐着一位满头霜雪的高大老人,在老人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而此时,老人正在小声安慰那位刚刚吵完架还在气鼓鼓的小女孩,
小女孩粉雕玉琢,宛如世上最精巧的瓷娃娃一般,她的稚嫩肌肤在阳光照耀下,晶莹剔透,以至于能够清晰看到皮肤下的一条条青筋脉络。
两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孩子刚刚吵完架,小女孩泫然欲泣,小男孩愈发得意,
老人身材魁梧,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而他旁边的妇人此时投来一个致歉的眼神,威严魁梧的老人对此视而不见。
在台阶底下,还站着个姓杨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正是杨氏家主的嫡长孙,叫杨木,
兴许是真的一方水土,能够养育一方人,在古镇土生土长的人物,皮囊相貌总要生得比别处男女更好些。
只不过杨木早就被酒色掏空了底子,落在台阶坐着的四人眼中,就更是不堪入目。
杨家在古镇拥有的酒窖,无论数目还是规模,都冠绝于古镇,也是族内子弟走出古镇,去其他空间开枝散叶最多的一个姓氏。
可是以往在古镇镇威风八面的杨木,神色拘谨,脸色苍白,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好像稍有纰漏就会被人抄家诛九族一般。
男孩说着古镇百姓听不懂的方言:“娘亲,这个姓刘的小虫子,祖上真是那位……”
当穿大红袍的小男孩刚要说出姓名,妇人立即捂住孩子的嘴巴小声的说道:“出门前,你爹与你叮嘱过多少次了,在这里,不可轻易对谁指名道姓。”
男孩掰开妇人的手,眼神炙热,压低嗓音问道:“他家当真代代传承了宝甲和剑经?”
妇人宠溺地摸着幼子脑袋,柔声道:“杨氏用半部族谱担保,两件东西还藏在那少年家中。”
男孩突然撒娇道:“娘亲娘亲,咱们能不能跟小白家换一下宝物啊,咱们谋划的那具宝甲实在太丑了,娘亲你想啊,换成那部剑经的话,就能够梦中飞剑取头颅,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是比一个乌龟壳厉害太多?”
不等妇人解释其中渊源缘由,隔壁那边的小女孩已经怒气冲冲道:“就凭你也想染指我们失传已久的镇山之宝?此次我们来此,是名正言顺的物归原主,可不像某些不要脸的家伙,是做强盗、做小偷、甚至是做乞丐来着!”
男孩转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讥笑道:“臭丫头你自己也说了,是镇‘山’之宝,山门辈分而已,了不起啊?”
男孩突然变换嬉笑脸色,从妇人怀中站起身后,眼神怜悯地俯视小女孩,像是学塾先生在训斥幼稚蒙童,“大道长生,逆天行事,只在争字。
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以后如何继承家业,又如何恪守祖训?你们正阳山后裔,历代子孙务必每隔三十年,就需要拔高正阳山至少一百丈,臭丫头,你以为从你爷爷到你爹,做得很轻松不成?”
小女孩有些输了气势,神色萎靡,耷拉着脑袋,不敢正视那个男孩。
满头霜雪的魁梧老人沉声道:“夫人,虽说童言无忌,但是万一害得我家少主道心蒙尘,你们自己掂量后果。”
妇人妩媚一笑,重新将脸色阴沉的幼子拽回怀中,绵里藏针道:“孩子吵架拌嘴而已,猿前辈何须如此上纲上线,莫要坏了咱们两家的千年友谊。”
不曾想老人脾气刚烈至极,直接顶回去一句,“我正阳山,开山两千六百年,有恩报恩,虽千年不忘,有怨报怨,从无过夜仇!”
妇人笑了笑,没有做意气之争。此次小镇之行,人人身负重任,尤其是她,更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儿子的前程、娘家的底蕴,三者都孤注一掷,豪赌一场。
这位妇人,虽然衣裳朴素,却气态雍容,只是小镇百姓没有见过世面,不知其中关窍玄机。
从头到尾,杨木始终背对着廊桥台阶。之前第一次在杨氏大宅见到这些贵客,自己的那个亲弟弟杨林,不过是年轻气盛,定力不够,这才暂时忘却祖父的告诫,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美妇人的胸脯,便被气得浑身发抖的祖父让人拖下去,活活杖杀在庭院中,好像行刑的时候嘴里塞满了棉布,所以继续陪着祖父在大堂议事的杨木,既听不到弟弟的凄惨哀嚎,也见不到血肉模糊的画面。
等到商议完毕,一起出门寻找那个姓刘的少年,杨木跨出大堂门槛,才发现庭院当中,血迹早已清洗干净。
那四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哪怕是如同金童玉女的那双小孩子,对此也毫无异样,仿佛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一刻,杨木有些茫然。
死了一个人,怎么像是比死了一条狗还不如?何况那个人还姓杨,在前一天深夜,与他这个哥哥喝酒壮胆的时候,无比雀跃,说是以后一定要飞黄腾达,光耀门楣,兄弟二人再不做井底之蛙了,要联手在外边闯出一片天地。
直到走出杨家大宅后,卢正淳的脑子仍是一片空白。
在那之后,杨木就开始心生恐惧,陌生贵人们问话的时候,他说话嗓音会颤抖,带路的时候,走路步伐会飘忽,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会贻笑大方,会让祖父失望,让家族蒙羞,但是年轻人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好像全身都在从骨子里渗出寒气。
祖父在去年年关,带他们兄弟走入一间密室,告诉他们一个消息,杨家很快就要为某些贵人办事,是天大的福分,一定要小心办事,做成了,
杨家会将报酬变成栽培兄弟二人的敲门砖,只要贵人愿意点点头,那么以后他们兄弟脚下,就会出现一条阳关大道,平步青云,最终获得无法想象的荣华富贵。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为何自己和弟弟,需要从小就学习那么多种稀奇古怪的方言。
原来是为了迎接外来的人啊,自己家乡的人看不起外乡人,可是面对眼前外来的他们,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底气看不起,自己还得说他们的方言,听他们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