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如此多的人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这还是明月穿越以来,第一次如此的窘迫,不是因为自己本就不好的名声而一落千丈,而是因为,和自己一起被人误会的男主角,竟然是黎小姐这个绿茶婊的前夫江暮,关键是自己到现在也搞不清他到底是真人渣还是假人渣了。
苏宏图眼里的失望是那样的显而易见,就如同上等美玉赏到中间发现了一块瑕疵,一锅好汤喝了一半发现了一只苍蝇。
明月本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心里总是不忍心看着苏宏图失望,讪然道:“苏宏图,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你的婚礼顺利举行,这才给江暮银子,将他打发走了,你信吗?”
声音弱弱的,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不信。
可是偏偏苏宏图信了,就像是一个哭的伤心的孩童,你给了他一颗糖,他登时破涕为笑,脸上说放晴就放晴,如此的猝不及防。
那样的纯洁无邪,让明月确信,如果自己说江暮不是和自己拥抱,而是想生擒自己做人质,他都会信以为真。
苏宏图笑的如同秋天里洒得最暖的一抹阳光,笑若灿花道:“你这样说,我便信你。”
明月第一次觉得苏宏图的信任竟如此的弥足珍贵,说出来的话,无疑于天簌之音,给了自己坚强的后盾,只要他相信了,别人不信又有何妨?
此时的明月才突然意识到,这苏宏图虽然每次与自己见面都是水火不相融,但自己还是挺在意他的想法的。
虽然,他的想法几乎次次让明月抓狂爆走,但偶尔的小感动也会让明月泪目,如上次苏宏图被李放恶整险些从树上摔死,苏宏图怕苏母找三房麻烦,硬挺着伤不说一句;又如这次,即使看到了自己和江暮拥抱、送银子,却仍然意无反顾的相信自己,这对于思想如此古板的他,是多么的让人窝心感动。
连向阳村最高学识的苏秀才都相信了,众村民也不好再刁难明月,毕竟,除了苏秀才撑腰,这明月自己也是有钱、有地、有本事,再不受待见,人家的娘亲也是嫁给了堂堂县太爷,于是,村民选择性的一边倒,变不屑为窃窃私语,算是给明月留了最后一些颜面。
苏母只恨生了个一根筋的儿子,一门心思的想纳殷明月为妾,即使娶了黎小姐为正室,心里却还是偏向着明月说话;
而黎小姐这支绿茶婊,因戴着红喜帕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从肩膀上的抖动看出来情绪变化,成因只有两个,一个是被气得不轻。一个是内伤得不轻,总之,气急败坏加心里淤血。
自己难捱还不够,黎绿茶定要拉上婆母娘一起受苦,左手狠狠的掐着苏母的胳膊,很快起了几道紫凛子,明月不由得想起了容嬷嬷,好生的替苏母发疼。
这也怪不得黎小姐气恼,千般算计、万般筹谋,好不容易摆脱了强弩之末的前夫君江暮,与前途似锦的现夫君苏宏图成亲。
前夫君来此,却不是因爱生恨来扰局,而是与现夫君的老情人眉来眼去,现夫君又一幅宽宏大度的模样,再次与老情人眉来眼去,两个夫君对她这个前任与现任集一身的美貌小姐视而不见、弃若弊履……
黎父一脸薄凉的看着苏父、苏母,那神情与阎罗殿里的鬼判差不多,大有苏家不还一个公道、苏宏图就休想参加开春的科举。
苏父打了一个寒噤,知道这黎父是以苏宏图能不能参加举人考试相要挟,只得向苏母使了一个眼色。
苏母岂会不知这个道理,咬牙挺着被黎小姐掐,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不好翻脸,心里还宽慰自己说,这黎家是书香世家,养出来的女儿不会坏到哪里去,定是被明月气得狠了。
如此一来,这苏母仿佛找到了出气筒,像刚刚下了蛋的母鸡,叉着腰,对明月“咯咯咯”不停的骂将开来:“你看我家宏图另娶他人,前来破坏是也不是?我家宏图与黎小姐情深似海,定能白头偕老的。不是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货能拆散的,亏的老天有眼,我前些日子被邪祟迷了眼,险些让宏图娶你为妻,我丑话说在前头,别说是妻,就是做妾,以后也是没门儿。滚,马上给我滚!!!”
明月眉毛紧紧皱起,眼中凛光射出,吓得苏母往后退了两大步,以为明月这向阳村第一悍女要发飙,哪知明月只瞟了她一眼,便紧紧盯住了黎小姐的喜帕,慢条丝礼道:“听说苏婶子前些日子从鸳鸯手里买了个二手喜帕,莫不是这是新兴起的风俗?女人喝了两家井水、找了两个相公,就得用二手喜帕?因为是二手的,定是个走村的货郎手中再贱不能过的贱-货了......”
这明月表面上句句不离帕子,任谁都能听出来,实际上是转弯抹角的骂黎小姐二嫁人妇,至于说黎小姐头上的喜帕是二手的,那就更简单了,因为这喜帕本就是韩家与三房绝裂时明月赔给韩兴的,鸳鸯成亲时还要交给明月,明月并没有要,也许就是那时起,韩兴知道明月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断了念想,鸳鸯便将喜帕当成寻常物件处置了。
若是换做别的农家嫁女,用着也是不错的,因为实际上,那喜帕鸳鸯并没有用过,而是另一条一模一样的,而黎小姐却不知道此事,所以明月才故意如此这般的气她。
依明月对黎家的了解,这黎小姐自视高人一等,万没有从别的嫁娘手里低价买二手喜帕的道理,定是苏母的小心眼儿在作祟,只是唯一让人不解的是,这黎小姐为何不亲自动手绣喜帕,反而让婆母娘劳神伤财的准备。
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黎小姐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怒不可遏的扔到苏母脸上,眼睛气得赤红,语气不善道:“婶子,殷明月说的可是真的?这帕子是别人用过的?”
苏母脸上一阵慌色划过,故作掩拭的忙捡起红帕子,胡乱的重新要盖在黎小姐头上,轻声细语道:“媳妇,别听这小贱-货挑拨,成亲的太急了,俺眼神不济,这才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从鸳鸯手里买过来的一条喜帕,却不是鸳鸯成亲盖的那条,只是绣的花样子和材质一模一样而矣。”
黎绿茶不是愚笨之人,马上从苏母的话里听出话音来,什么叫“材质一样”“花样子一样”?分明是找籍口想蒙混过关,而且一口一个“小贱货”,分明是讽刺自己的红喜帕是“贱-货”......
黎绿花似受了万般委屈,咬着下唇怒道:“婶子,你敢用苏郎的前途发誓吗?”
苏母的脸色分外的窘迫,那两条喜帕绣得一模一样,连鸳鸯都有些傻傻分不清,她因此才按二手的喜帕折了一半的铜板,若是拿苏宏途的前程发誓,她不想冒这个险。
苏母如此一犹豫,本来是假的都变成了真的了,苏宏图的脸色也跟着变了颜色,没想到自家娘亲千省万省,竟然在喜帕上节省,这让自己堂堂一个秀才,在村人面前,尤其是在明月面前丢尽了脸面。
苏母本就不是善茬子,先前一味讨好黎家,不过是想着儿子的前途不受影响,如今不仅被儿媳妇怒目而视,还当着全村的面不孝的数落着自己。
从古至今,哪有婆婆搓磨不住媳妇的?何况自己儿子争气,将来可是捧官印、审大案的大官儿,被一个二嫁的妇人给制住了,以后这还得了?
苏母心里也越加的不满起来,眉毛一皱,指着被掼在地上的红帕子道:“这红盖头只有在入洞房之时,由丈夫亲手用称杆子挑起才能白头偕老,你这样做,不太合适吧?!”
黎母虽然是个儒雅妇人,但也不是个任人搓圆揉扁的,上前将女儿揽在自己身后,眼睛瞪的似豹子,犀利的盯回苏母道:“我就劝女儿别找这乡野穷酸人家,永远改不好一身小家子气,若是养不起儿子,还不如给我们黎家倒插门好了,免得累得我女儿跟着丢人现眼。”
苏母被呛得火气上涌,轻叱道:“我们宏图将来是要光耀门楣的,你女儿若是不嫁,有的是姑娘来嫁,从朝阳县城门楼子,一直排到向阳村祠堂,数都数不过来,赶紧走,赶紧倒地方。”
黎母见用女儿要挟不住苏母,眼珠一转道:“科考是要请官家做举荐的,上次举荐宏图考秀才的成县令和县丞,此次已经举荐了厉家的二公子和许家的小公子,若是找不到别的举子举荐,就来不及参加春试了。”
血淋淋的威胁,果然是一条喜帕引发的血案,喜帕为什么这样红,原来是两件刀光剑影博弈给染红的。
明月不由得一哆嗦,觉得空气里凉嗖嗖的,转身要离去,见苏宏图正紧抿着下唇,一脸失望的看着黎小姐,黎小姐一脸的坚定,不见半分缓色,若是苏家不给一个妥善的说法,怕是不好蒙混过关了。
一向活在单纯无暇时光里的书呆子,眼中终于见到了一种叫做沧桑与悲凉的东西,他一直以为贤良淑德的黎小姐,原来也不过迩迩,连寻常农女都不如,最起码,明月就没用这些东西来要挟过自己,上次就是成大人看在明月的面子上帮自己举荐的。
苏宏图的脑袋终于开了窍,一脸希冀的看着明月,眼中的光芒晃得明月不忍拒绝。
明月实在忘不了苏宏图对自己说的那句“你这样说,我便信你”,更不想他被一只绿茶要挟,遂点了点头道:“你去县里找成县令帮忙,他大哥就住在县衙,不仅是进士出身,还是外县的县丞。”
苏宏图顿时欢声雀跃,比刚刚自己娶媳妇还乐呵,似想到了什么,一脸紧张道:“明月,成县令对你有偏见,你冒然求他,会不会惹怒了他?会不会连带羞辱你?会不会迁怒于你娘?会不会给明星小鞋穿?会不会让高儿欺负松儿?会不会......”
明月嫣然一笑,这苏宏图从婚礼到现在,终于变得又再像他了。
明月难得没有因为苏宏图的碎碎念而抓狂揍人,反而微微一笑道:“你拎着一罐熬好的风寒药给他,他就会帮你了。”
苏宏图万分的感动,眼角发红,喃喃自语道:“为了我,去求讨厌你的人,明月,你真的受苦了。”
“呃......”明月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谢意了,她可以说,不入成家籍,真的不是因为成鸿略讨厌自己,而是自己讨厌成家人,更不想连累成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