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岁莲尖叫一声,身子却僵硬得如被点了穴道,侧躺在床榻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床沿处。
因为天热之故,被子己经被踢在脚底之下,半截的身子裸-露在外,下身穿着粉色中裤,上身只穿着一件嫩黄色的亵衣,明明是夏日,偏偏似冻得寒冷般。
少女眼睛满是惊恐之色,白色的藕臂上,清晰的战起无数颗鸡皮疙瘩。
原本如云的长发,如一蓬乱草般倒竖,让人不禁怀疑,若是被鸟雀看见了,定会欣喜的衔泥垒巢了。
让成岁莲如此惊慌失措的最魁祸首,此时正可怜兮兮的仰面躺在榻上,只有巴掌大小,毛茸茸的、灰扑扑的皮毛,看着模样分外眼熟,却又迥乎不同。
看面目,猜测这可能是一只胆大如虎的灰老鼠,夜半四处环游;
看身形,却又着实不能下定论它确确实实是一只才敢,它的现有面貌,完全颠覆了老鼠的本来样貌。
只见那“东西”,并不是寻常小动物般圆润的身形,而似是如一张饼烙在锅中,圆圆扁扁的,干干巴巴的。
本来达老鼠的面目,因被压得圆扁而变得异常诡异,眼睛腥红腥红的,准确无误的斜瞟着岁莲的方向,凭添了几分惊悚,让人胆战心惊。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这只老鼠定是游走在农家的家鼠,夜半出来找吃食,不幸大祸降临,被成岁莲翻身之际,压了个结结实实,连个惨叫的机会都没给,便呜呼哀哉了。
虽然是压死的,可怕的是,这老鼠一丁点儿血迹也没有,就这样,“老鼠饼”如此悬幻的呈现在成岁莲面前。
试想,早晨刚刚睁开朦胧睡眼,印入眼帘的,不是青山如黛,更不是柴门余庆,反而是一只活生生压死的“老鼠饼”,只怕,以后的成岁莲,夜夜都会恶梦缠身,日日担心掉胆,今生都摆脱不了这阴影了。
成寒、成竹、成林等一大帮的人俱都围了过来,成高儿一向口直心快,指着成岁莲哈哈大笑道:“怪不得岁莲姐姐说她不与他人同榻,原来,她是与老鼠同榻啊。”
一句话,登时触动了成岁莲的泪腺,眼泪一泡一泡的往下流,最后终于“哇”的一声痛哭,脑袋仍是一动不敢动,哭喊道:“大哥,二哥,快,快把它拿开,恶心死了。”
成寒阴着脸,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只是瓮声瓮气道:“衣不避体,成何体统,还不快快更衣!!!”
成岁莲的眼泪流得更欢了,分外的委屈,她若是能动,早就动了,何必叫嚷着让大哥挪开死老鼠?
岁莲眼睛恳求的看向成竹,成竹犹豫片刻,从床榻边角拿起帚扫,轻轻戳了戳“老鼠饼”,许是“压得太实”,老鼠的尸体竟是缝丝不动。
成竹心里不由焦急,忙使出了浑身的劲力,使劲一怼,结果劲道又用大了,“老鼠饼”蓦的被撅开来,直直的飞向了成岁莲的胳膊,“吧嗒”一下粘在了上面,成岁莲忙甩了下胳膊,这才重新跌在了榻上,粘染了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原来,这老鼠并不如表面看的没有流血,而是所有的血迹都顺着屁股流出来,粘在了身下,凝固结痂,粘在了榻上,里面殷着一层血,被成竹一下子怼开来,干血痂甚至扯出来一小堆打结的肠子。
成竹顿时扔下帚扫,跑到院外呕吐去了,其他人虽然没有吐,但也如成竹一样做鸟兽散,只余下明月一人,亦是心里翻腾得难受。
明月心里这个气啊,不用问也知道,这定是骆平的鬼主意,难怪一向睚眦必较的他,竟那样好心的与成岁莲换了屋子,怕是早就打下了惩治她的心思。
明月不是生气于骆平惩治成岁莲这朵折磨她的白莲花,她只是心疼她上好的床榻,她崭新的被褥,被这样一滩老鼠的血肉给弄脏了。
明月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使出浑身的力量冲关餐外面怒吼道:“成岁莲她骆哥哥!你给我滚过来!若是不能收拾干净这床铺,我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饶你!!!”
只是任她怒吼,震得房梁微微颤动,仍是杳无声息,冲到院中一望,哪里还有骆平和王裕的影子?
明月忍着气对成岁莲道:“岁莲姑娘,你往里挪一挪,我将这老鼠扔掉。”
成岁莲阴着脸骂道:“你个丧门星,住的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遍地是老鼠?你快快把老鼠拿开,否则我绝不饶你!!!”
明月嫣然一笑,不再强求成岁莲挪动,而是将褥子如筒般卷起来,先是卷起了老鼠,却并不停歇,继续向前卷向岁莲,岁莲吓得登时跳将开来,她可不想与老鼠再卷于一处。
明月满意的将褥子卷成筒,直接抱着走出房门,决定将它付之一炬,若不是她也被“老鼠饼”给恶心到了,还真不一定舍得烧掉。
待处理完褥子回到家中,除了想念明月的殷家姐弟和高儿,其他的成家人己是人去屋空,昨日的热闹,竟似做梦一般的浮光掠影,完完全全的不真实了。
明月爽气的坐在了门槛上,呵呵的笑个不停,这骆平坏是坏了点儿,不过效果可是杠杠的。
成家一大家子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偏偏个个都是骄毛,自己因刘氏而投鼠忌器,打不得,骂不得,被折腾得够呛。
如今被骆平轻松搞定,一只死老鼠吓退了一群成家人,匆匆忙忙逃回朝阳县,只怕以后也不敢来向阳村做客了,又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最大的限度只会嘲笑明月是个农女,农家住宅简陋,而且盛产老鼠,却绝对不会说明月怠慢的成家人,这样,就足够了。
如此看来,这骆平,当真是,可耻的令人喜欢啊。
饶是明月了解骆平,还是低估了骆平的“小心眼儿”,得罪了他和他所在乎的人,怎么可能一只死老鼠了事?刚刚出村没到半个时辰,成家的马车,就如中了邪似的甩掉了一只轱辘,一个时辰时,马绳子断了一节,马儿疯也似的挣脱了车厢,飞一般的奔跑了。
结果的结果是,成家一大家子的人,全部都走着回到了县城,成岁荷穷苦惯了,还可抗得过去;可是苦了这成岁莲,出门就坐车,进府就上轿,好好的一双脚,硬生生从三寸金莲,走成了宽大熊掌,连鞋子都脱不来了。
明月心情舒畅,嘴里哼着小曲,屁股扭得欢畅,眼睛含着温情,走入地窖之中,决定兑现昨天答应给骆平的一坛酱油送京的承诺。
进入地窖之后,明月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久久没有说出话来,思想打结了半天才徐徐回笼。
只见宽敞的地窖之中,她的十几口装酱油的大缸和十几个石槽的盐石,均都不翼而飞,连不小心散到地上的盐末子都毫不放过,唯一留下的只有十几口泡菜缸。
这泡菜缸之所以免遭“洗劫”,不是骆平心慈手软,而是因为泡菜缸里的泡菜,前几日刚刚被北疆取走一批,珍味坊取走一批,已经是所剩无几。
明月愉悦的心情再次跌落低谷,大声怒吼道:“骆平,你这个小偷!饥不择食,早晚有一天你会由老鼠变成蝙蝠!!!”
事实还不止如此,待明月走到院中,准备做些好吃的,犒赏回家来的成高、松儿和明星、明阳几个小娃子之时,院外一阵嘈杂,推开院门,全村利手利脚的男女老少,均如洪水绝堤般的向前方跑去。
明月骇了一跳,脑中如闪电般闪过山里的各种灾难,或是山洪爆发,或是兽潮来袭,亦或是瘟疫横行......
村人们站定路口,明月还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何事,张婆婆一顿手中的拐杖,礅得地面似乎都跟着颤抖起来了,颇有一翻气势,随即却是泪眼婆挲,手无助的伸向前方,在空中虚无的比划着什么,连手指尖都在颤抖着,可见其伤心之深。
明月奇怪的看着张婆婆的怪异举动,百思不得其解,在看到张婆婆虚无的抚摸下方,一个巨大的新钜而成的树桩后,才恍然大悟,也终于知道刚刚的症结出在哪里,自己又为何感觉到缺失了些什么。
举目观望,刺眼的阳光刺得明月眼色一眯,就在昨天晚上之前,这里还有一株不知活了几百年的大榕树,根须与枝条千丝万数,如同垂下的褐色根须瀑布一般,更是不知为多少农人遮挡了多少阴凉和风雨
榕树的主要生存环境在南方,这一株是北方人的生凭仅见,所以村人们都带着一种浓浓的自豪感,虽然达不到日日供俸的标准,但最起码人人都会发乎自觉的袒护于它。
明月忧心的看见树桩上破坏性的刀口,心里升腾起了一种嗔责的情愫来,这骆平,到底是什么意思?偷完酱油偷盐石,偷完盐石再偷榕树,这是贼不走空的意思吗?下一个被他偷的对象,会是谁呢?
见这树消失的诡异,海大壮不免忧心道:“这树打我小时候就在,从小娃子伴我成长成老头子,太久远了。这小贼,神不知、鬼不觉在咱眼皮子底下将树给钜了,可见这人是预谋己久的,是咱向阳村、上至蹒跚而叔的八十老妪、下至呱呱坠地的初生娃子、共同的敌人。若是得知是哪个憋三使坏,我绝不能轻饶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