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魏知行有扔掉之意,明月心里反而涌上了一层愧疚,这匕首虽然华而不实,一磕就断成了四节,但是做工甚为华美,刃柄上镶嵌着五颗深蓝色的宝石,刃身内含磁石,却呈现着幽幽的淡蓝色,隐隐的流光溢彩,当真是美仑美奂,明月怎么看这把匕首都不像是一个身怀武功的男人所配之物,反而像是闺中女子所用的切水果用的把玩之物。
见魏知行扔的意志己决,明月将匕首用帕子包了,揣在了怀里。
见明月此举,男子想说什么,却终是闭口未言,而是默默的看了那匕首方向一眼,便低头继续做着手里的活计,将朱砂石用石捣捣成铜钱般大小的碎石,然后放在药碾中一点一点的磨将开来,渐磨渐细,刚刚还有些发暗的石头,不一会儿就变出了鲜艳无比的红色粉末,看着分外鲜艳。
明月被激起了好奇心,看着稀奇古怪的石头,想摸又不敢摸,这黄色的成分是砒霜,这红色的成分是朱砂,都是有巨毒的样子,莫不是这个被称为魏大人的男人,根本就是一个行走江湖的恶人,武器如同唐门一般,喜欢用淬了毒的暗器?可是,这毒不应该是蝎子、蛇毒之类的吗?用这些个石头好像太过费力气了吧?而且还死命的贵,未免得不尝失。
见魏知行一幅闷闷不乐,对自己人爱搭不理的样子,明月反而觉得枯燥无味了,八卦之火怎么浇也浇不灭,开口问道:“喂,魏大人,你是多大的官,五品?七品?管什么的?户部?礼部?”
魏知行不理会自己,明月自圆自话,点头如捣蒜道:“嗯,现官不如现管,看成县令对你虽然毕恭毕敬,却没有派人来保护或差遣,说明你的地位也不是太高,最起码不是实权人物。”
魏知行仍不答话,继续磨着绿色的石头,明月由刚开始的调侃,变成一本正色的分析起来:“你身上银子很多,衣食住行要求都是精品,定是家境富贵、祖上福荫所致,又常游历在外,未返家中,家中亲人对您要么太过放纵,要么就是亲情冷漠,要么就是亲人凋零。”
魏知行手掌微不可查的抖动了一下,忙做淡然的将剩下的赭色石头磨完,在毛驴身上依次拿出三只青花白瓷瓮和滤筛来,将不同颜色的粉子放进去,筛进去细粉,再加入水,用捣捶不住的搅拌研磨,三只白瓷瓮水顿时变得鲜红如血、黄色如金、赭色如肝。
明月好奇心起,这些个不同颜色的水是做什么用的呢?魏知行大冷的天从大老远的县里跑到山里又是做什么呢?还有,成越哪里去了?这二人一个出现,另一个消失,有什么关联还是纯属巧合?
明月看着专注的男人,没有了髭须的男人,竟多了一丝温润,少了一丝冷厉,无形中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尤其是慢慢搅拌着五色水的模样,如同凝在画中的美丽风影,永远让人难以忘怀,给人一种温润公子、谦谦如玉的感觉。
明月甩去了自己的意乱情迷,狐疑问道:“喂,你来这里就为了上山砸这些石头,然后磨成粉汤子吗?你泡成了水,一会儿怎么运下山去?”
男子换了一只水继续搅拌,静默答道:“每天搅磨一个时辰,要连续搅磨七天,再将水拂去,剩下湿粉晒干,就算是成功了,这件事,自然交给你的。”
七天?重复着一个动作?明月脸顿时苦成了瓜,哀求道:“魏大人,我虽然只是一个农女,但我每天的活计很多的,打水、劈柴、洗衣、做饭,帮妹妹梳头,帮鸡捉蚂蚱、帮王伯伯捡粪肥、扶张奶奶过马路......”
魏知行脸上明显的不相信,明月再度苦着脸道:“后天我堂妹和小婶子都要回门省亲,全向阳村的人都知道,我会很忙的。”
魏知行抬眼看看天色道:“我最近七天就住在山上,你每日日昳之时来此,搅拌好你再回去。”
明月脸色不悦,却又实在不敢得罪魏知行,怒、嗔、责、悔等五味掺发的感情聚在脸上,说不出的怪异。
魏知行一脸淡然的竖起了两个手指头,明月忙讪笑着点头,心中腹诽,就知道用银子威胁人,不就是用了你价值二十两银子的“砒霜”吗?至于这么针针计较,说好的大富之家呢?你这要钱的两根指头,是向我威胁的“胜利”标志吗?
明月不悦的筋了一下鼻子,闷闷不乐的下山去了,走到半路才想起,她好像,被“别人”从自家地里赶出来了,貌似,还要在那间茅草屋里住七天以上,而自己,最先想到的却是,现在已经是初冬,早晚已经开始结冰,这魏知行又不是长了一身黑毛的成越,不能自行取暖,会不会冻死了?
回来家中,心神不宁的明月直接跑到水缸边,打破了只喝热水的惯例,咕咚咕咚的喝了半瓢水,正在推门进里屋,里屋的门已经先行被打将开来,韩老大一脸喜色的走了出来,见到明月,脚步走得有些凌乱,眼睛若被清泉涤清一般明亮闪耀,紧走了两步,有点逃之夭夭的离开了明月家。
明月狐疑的推开里屋门,刘氏慌乱的用手去摘头上的一只珠花,随手纳入怀中。
不纳入怀里还好点,这一纳入怀中,明月明显看到了刘氏脖颈上的紫色印迹,心里不由一跳,大呼,这古代人也不都是榆林疙瘩,这“狼情妾意”的模样,明月若是不喝水直接推门而入,是不是就撞破了自己娘亲的“奸情”?
刘氏被明月看得脸色羞红,故做淡定道:“明
、明月,你今天怎、怎么回这么早?”
明月笑颜如花道:“娘,我确实回来‘早’了,应该再‘晚’些回来。”
刘氏被明月笑得心发毛,讪然道:“娘,娘没这个意思。”
明月知道刘氏误会了,以为自己反对她与韩老大来往,甚至反对她再嫁,明月忙扳正了慌乱如兔的娘亲,眼色无比坚定道:“娘,你刚刚二十八岁,你有追究幸福的权力,任何人,不能以任何理由来绑架你的自由,剥夺你的幸福,只要你想嫁,我便风风光光的送娘出嫁。”
刘氏眼中喜色一现,故作啧责的剜了明月一眼道:“这闺女,咋说你娘呢?!”心中的石头却是落下了一大半。
明月坐在热乎乎的炕上,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一幅挠心抓肝的模样,刘氏瞧着明月的模样,生怕明月是生了病,担心的将手探在明月的额头上,问道:“明月,你这是咋的了?哪不舒服?喝冷水肚子疼了?还是头疼发烧了?”
明月安慰的拉着刘氏的手,忙摇了摇头,眼睛不自觉的瞟向炕稍儿一摞儿的被子上,不由得探了口气问道:“娘,日昳是什么时辰?”
刘氏狐疑的答道:“日昳就是日头稍稍西下,农活忙时,农家三顿饭时,中午午饭过后半个时辰就是日昳。现在还不到午时,离日昳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没有活计了,都是两顿饭,你莫不是饿了?”
明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将自己新做的只盖了一次的被子团成行李卷放在大背篓里,又将碗架子里剩下的两只白馒头纳在怀里,看了看时辰,又重新上了山。
到了山脚,只见篱笆墙里火光雄雄,热浪袭袭,哪里有寒冷如冬的模样,莫不是着火了?明月急急推开篱笆门,只见茅草屋前,早己拢起了高约一丈的火堆,魏知行正闲适的坐在火堆旁,手里执着上好的糕点,好不惬意,如玉的脸色被火光烤得通红如霞,滟色正浓。
明月放下心来,心想,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魏知行又不是傻子,不知道自己给自己取暖,害得自己白担心一场。
将背篓放下,取出行李卷放在茅草屋里的木塌上,取出怀里的馒头,看着冷硬,又捡起一枝树枝穿了,放在火上烤。
因为都是细木条,火热持续的并不长,不一会儿就得加树枝,明月教诲道:“这柴火最好是找枯果木柴火,不仅烧得时间长,在上面烤野鸡兔子之类的也好吃。”
男子看着嫩粉色的被子,嘴角上扬道:“你怎么回来了?特意送被子来的,怕我冻死了到你梦里管你要债?”
明月轻哧了一声,神情关注的烤着馒头道:“你不是说每日日昳过后来找你吗?现在就要到日昳时分了。”
魏知行眼里俱是笑意,说的还真是如此,只不过一个说的是明天,一个理解的是今天,都是日昳。
明月将馒头翻了一个个儿,看着渐着渐弱的枯树枝,忙道:“快拾些柴火来,要粗壮些的。”
魏知行竟没有反驳,依明月所说,站起身来就去抱柴火,走出前方几十步,一弯腰,一拢手,用力一抱,一大抱的柴禾就到了手,他哪里是费时费力砍的柴,而是将扎篱笆的树枝直接一拨而起。
明月瞪大的眼睛看着自己费时费力扎的篱笆障子,已经被拆掉、烧掉了一个大豁口。气得不由尖叫道:“魏知行!!!你个四肢不勤、好吃懒做的家伙!!你有手有脚干嘛不自己砍柴,我和你有仇、还是欠你的,你吃我的,住我的,还要拆我家的篱笆!!!”
魏知行用手指头抠了抠耳朵,将明月的嗓音直接忽略不计,没有一丝一毫愧疚的将一整抱的篱笆条扔进火堆里,登时火光雄雄,映照了半面天。
在明月气鼓鼓的将烤好的馒头扔进火堆的时候,魏知行手疾眼快的捡出了穿馒头的枝条,眼眉一挑道:“你说的对,你不仅和我有仇,貌似还欠我的。我住你的不假,吃你的现在才实现。”说完,男子将馒头最外层的一层硬糊壳揭了下来,放在嘴里,即酥又脆,那香甜的模样,就好像他吃的不是馒头,而是琼肴御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