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块(1 / 1)

很快,反应过来的人就不止他们。

两排索道一排上山,一排下山,开始传来喧闹声。

有的人在尖叫,有些人在哭泣,还有的大声谩骂,此起彼伏。

初栀刚刚觉得这索道看起来像是一串葫芦,然后现在,她真的就被串葫芦似的挂在上面下不来了。

她再三确认了几遍,索道确实没再动。

竟然就这么停电了。

虽然临出来之前宾馆的前台确实跟她说过了苍岩山景区这一块经常性会停电,但是初栀也没想到真的会在他们人还在索道上的时候就停。

这得是有多倒霉啊。

四面玻璃的缆车吊在半空中,下面全是山岩峭壁古树檀林,刚刚一眼看过去觉得美不胜收的景色此时在如此不确定因素的影响下却已经显得格外吓人了。

初栀透过玻璃往外看了几眼,又匆匆收了脑袋回来,还没意识到,腿已经开始有点发软。

她老老实实缩回到位置中间一动都不敢动,抓着书包的手渐渐用力,纤细指节泛白。

刚开始,她没说话,唇瓣微微抿着,漆黑的眼里透着点不安,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陆嘉珩,四下瞄都不敢瞄一眼。

陆嘉珩就这么任由她盯着。

四下声音乱糟糟的,挂在上面的游客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初栀她们后面上去的是两个女人,此时透过玻璃窗能够看见,她们正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此时她们已经挂了半个多小时了,除了山山水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消息都听不到,除了空茫茫的等待以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下面那个离她最近的缆车里两个女人哭的肝肠寸断,哭的惨绝人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初栀小心肝都跟着一颤一颤的,本来还没觉得有那么夸张,在周围环境气氛的渲染下就不由自主的让人越来越觉得恐怖。

初栀拼命地克制着不让自己多想,想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陆嘉珩看上去倒是依然懒洋洋的,只在最开始发现的时候皱了皱眉,之后仿佛就没受什么太大的影响了,十分放松地坐在初栀对面。

察觉到她的视线,陆嘉珩微微侧过头来看着她,唇角微弯,安慰似的朝她笑了笑,刚要说话——

初栀唰地一下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陆嘉珩,她手小,抓着他手腕一圈都圈不住,指尖冰冰凉。

“陆学学学学长你你你别害怕,一会儿就好了!”初栀哆哆嗦嗦口齿不清地说。

陆嘉珩:“……”

少女的手柔软冰凉,像是刚刚从冰箱的保鲜层里拿出来的布丁,软绵绵地贴着他温热肌肤。

手下力度不算小,紧紧抓着他,手心有薄汗。

陆嘉珩垂下眼去,视线落在她手上,皮肤近乎苍白的颜色,阳光下能够看清手背上的血管纹路。

“那怎么办,”他低声说,“我很害怕,等不了一会儿了。”

初栀抓着他的手紧了紧,人颤啊颤啊:“别怕!没没没没事的学长!”

陆嘉珩唇色本身就淡,此时长眼一垂,锐意被柔和掉了不少,唇角微抿,看起来还真的莫名就有点苍白的脆弱感。

苍岩山这缆车很小,初栀在里面也根本站不起来,她看着他这副和往常有点不太一样的模样,又想起从上了这缆车开始,他就一直这样很安静的坐在对面,一动也不动,顿时有点担忧:“学长,你是不是有点恐高呀?”

陆嘉珩微微愣了愣,缓慢眨眨眼。

他似乎是思考了几秒钟,然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我有点儿恐高。”

初栀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屁股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抓着他手腕的手松开了。

陆嘉珩稍微有些遗憾,干巴巴地看了看自己上一秒还被抓着的手腕,结果还没等反应过来,面前的小姑娘突然身子前倾,两只小胳膊直接环着他把他抱住了。

陆嘉珩人一僵。

两人之间还隔着腿,一大块的距离,她手又短,其实只能扣在他身体两侧,但是上半身确实实实在在地整个塌下来,直截了当压在了他的大腿上。

腿上有软绵绵的触感紧紧贴合上来,带着少女的体温,还有淡淡的甜香味道。

像是香草奶昔,又像奶油蛋糕。

陆嘉珩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就跟被人格式化了一样,茫然了三秒。

然后他回神,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反驳程轶。

谁说萝莉都是平的了。

陆嘉珩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手指蜷起,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手足无措。

他想推开她。

又不想推开她。

翠鸟啼鸣,云高而淡,天空是饱和度很高的蓝。

陆嘉珩喉结滚了滚,就任由自己被女孩抱着,一动都不敢动。

停滞在几百米的高空,也不及她一个拥抱来得更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他缓慢地垂眼,看着面前的少女低垂着头,长发也跟着散下去,露出一段白皙的后颈。

她也不抬头,明明自己怕得要死,像个鸵鸟一样脑袋死死埋下去,却偏偏做出了一副保护者的姿态,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环上去不放,软软的一把嗓子轻声安抚他:“学长,你别怕,别怕啊,没事的,只是停一下电,马上就好了。”

陆嘉珩没说话。

初栀以为他只是因为恐高才不说话,一边松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臂,一边抬起头来。

他一瞬不瞬盯着她,漆黑的眼里有幽暗的光。

初栀偷偷地往外瞥了一眼,刚要说话,手机响起。

林瞳在她们上面的那个缆车里正往下瞧,他们在前面,高度比初栀他们还要高一些,不过此时也没什么区别。

初栀放开手直起身来,摸了半天才摸出手机,僵硬着手指接听起来,林瞳声音一传过来,初栀小脸就哭丧了:“瞳瞳……”

她一边跟她说话,一边扭身跪在座位上,回头抬眼往上瞧,这么一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缆车轻微地动了一动。

初栀一僵,又不敢动了。

她跪坐在座位上,一边跟林瞳讲电话,煞白着一张小脸勇敢道:“放心,我会保护好学长的。”

“……”

陆嘉珩轻轻笑了一声。

半空中手机信号实在不算好,初栀又断断续续和林瞳说了一会儿话,才挂掉电话,重新小心地转过身来坐正。

她电话一挂,陆嘉珩人立马就凑过来,自然地伸手,抓着她一只手过来,拉在手里。

初栀眨眨眼。

陆嘉珩一只手紧紧抓着她,手指修长好看,掌骨微微突起,血管淡青。

睫毛垂着,声音低低的:“我害怕。”

初栀一听,瞬间就坚强起来了,顿时觉得有山一般厚重的使命感压上了她的肩膀,还带着点神奇的母性。

她一个不恐高的被这么挂着都怕死了,别说陆学长了。

可能他本来就不想坐这个,但是又不好意思让她们因为自己费劲儿爬上山。

她当即抽手,反手把他一只手包进掌心,一只手包不下,她用两只握住:“别怕!不要怕!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学长。”

陆嘉珩抬眼,抿着唇点点头。

初栀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抓着他一只大手,讲了个《夜莺与玫瑰》。

她声线软糯,却又不显得黏腻,清透又干净,说起话来有种沁人心脾的舒服。

初栀本来也害怕,也不安,心里没底得很,一旦陷入这种境地,她脑内活跃的小剧场就会尤为糟糕,比如她会开始脑补索道失控,刺啦刺啦向下滑,撞上山体撞了个粉碎。或者挂着的钢索断了,缆车整个啪叽一下掉下去之类的场景。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她从来不坐游乐园的过山车,她总觉得安全带会脱扣。

但是现在身边有一个人更需要安慰,她强鼓起勇气来,结果没想到,故事讲着讲着,她自己也差不多把这事儿忘了,反而不怎么害怕了。

《夜莺与玫瑰》这故事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了,年轻的学生为了请心爱的姑娘和自己跳舞需要找到一朵红玫瑰,夜莺听见以后让玫瑰树的刺刺穿了心脏,与月光为伴吟唱,清晨,鲜血染红了玫瑰,夜莺却悄无声息的死了。

学生拿着玫瑰去找喜爱的姑娘,姑娘却依然嫌弃他贫穷而拒绝了他,学生气愤不已,将玫瑰丢在马路上,被马车的车轮碾压而过。

讲到最后,初栀眼睛都红了,一只手放开陆嘉珩拼命揉了揉眼睛,一边嘟哝:“夜莺太傻了。”

陆嘉珩倾着身,一只手前伸,任由她抓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另一只手肘搁在腿上撑住下巴,微微挑了挑眉,对这个傻白甜会这么说有点诧异:“怎么傻了?”

“她怎么能死呢,别人谈不谈恋爱关她什么事啊,就这么死了也太不值得了。”

陆嘉珩指尖敲了敲下颚,懒洋洋地:“‘死亡的代价是巨大的,然而爱情比生命更珍贵。’”

初栀撇撇嘴,声音很小:“放屁呢,也不是她自己的爱情……”

“……”

陆嘉珩被她这一句放屁惊到了,而后失笑:“行,那再讲一个高兴一点的。”

初栀点点头:“那《小王子》吧。”

《小王子》这故事也是众所周知,少年青少年必读物之一,初栀娓娓道来,最后讲完皱着眉做出总结:“这个小王子是个脑子有毛病的,狐狸对他那么温柔,他怎么还是喜欢那个刺儿头玫瑰呀?受虐狂吧他。”

陆嘉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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