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一口气奔到山脚下的破庙前方始停下来,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平静了一会儿后,把美玉放回口袋里,趴在门缝儿处向内窥望,这座庙宇并不大,一座正房两边各一座偏房,年久失修,异常破旧,院子里没人,小乞丐轻轻推出一个一人大小的缝隙,闪身而入,贴着墙壁往正房挪去。
距离越来越近,隐隐听到整齐划一的声音:“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子曰......
靠,原来这不是和尚庙,也不是尼姑庵,而是一间私塾。
小乞丐蹑手蹑脚地挪到私塾窗边,蹲下,再微微欠身,缓缓抻脖,同时食指伸进嘴里沾了点儿唾沫,朝着窗户纸轻轻捅下去又转了转,窗上便现出一个可供一只眼睛窥视的小洞。
贴近小洞望去,只见室内墙壁斑驳,铺陈简陋,三尺木桌前站着一个中等个子,身材敦实的半老头子,着一身半新不旧、灰色长袍,头发灰白,双目困乏。
他左手握一本墨蓝色线装本古书,右手持着一把被我们称呼为“戒尺”的小木板,在讲台前摇来晃去,偶然打了个呵欠,面部表情缓缓地挤成了包子型。
转过另一个视角再看,一群或大或小,或衣着华丽,或穿戴寒酸的半大小子们正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吟来诵去。
看着他们的样子,小乞丐面现伤感之状,低头摸摸自己的破衣烂衫,然后攥住,逐渐用力,手背、手臂青筋暴起,遗憾之意油然而生:要是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坐在这宽敞的学堂里读书,哪怕是只有一天,也好啊!
可惜家里现在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又上哪儿弄钱给自己读书呢?索性还能在窗边偷听一点儿,心中已是很安慰了。
可就是这样,还让屋里那半老头子打骂好几回了!
看来读书人也未必都是好人!不是有人说过吗,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
想想这老不死的都能有文化,凭啥我这样寒酸可怜,大字不识得几个?怎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虽这样想着,还是忍不住把眼睛又凑了上去。
这时,只见坐在窗边一个衣着朴素、身型高挑、面色白净、五观极为精致的少年发现了窗前的眼睛,便把身子往窗边凑了凑,悄声问道:“重八哥,是你吗?”
外面的小乞丐没说话,只是用力眨了眨眼。
“重八哥,你等着咱啊,一会儿放学,一起到后山玩儿去!”白净少年悄声道。
窗外的眼睛又眨了眨。
这时坐在中间位置的一个皮肤幽黑,猿臂峰腰,看起来放荡不羁、酷酷的少年发现了白净少年的异样,抻脖问道:“鼎臣哥,是重八哥来了吗?”
白净少年嘴一抿,朝他点了点头。
黑脸少年立刻兴奋起来,朝着窗口那只一眨一眨的眼睛叫起来:“重八哥你来啦!可别走啊,在外面等着咱!再过半个时辰咱就放学啦!到时咱回家偷些干豆儿来,你还领咱烧豆汤喝吧!”
“咦?重八哥来了呀?”
“嗯嗯,是重八哥!”
“呀呀,太好啦,还让他领咱们掏雀儿蛋吃去!”
“重八哥烤地野兔肉,哎呀那个香啊!啧啧!”
一时间,一众娃子们看到小乞丐重八,都联想到了吃,激动地七嘴八舌起来。
恰此时,私塾先生已经对众学生的骚乱吵闹恼怒不堪了。
“咋回事?咋回事?不可吵嚷,不可吵嚷!肃静,听见没有?”他一边用戒尺敲打长条木桌,一边怒喝。
窗外的重八闻声立马捂住嘴巴蹲下来,向房夹头儿轻轻挪去。
这时书生中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孩儿“呼”地站了起来,手指窗外,撇着嘴巴,幸灾乐祸道:“先生,是朱——重——八在外面捣乱!”
“什吗——又是那个吃白食的小死叫花子?”私塾先生怒不可揭,拽起门口的扫帚,就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冲了出去,到处寻找朱重八。
......
“哎——TMD嘴贱的玩意儿!刘扒皮家的狗——崽——子!”黑脸小子咬牙切齿地朝着泄秘的少年怒道。
“你说什——吗?你敢骂——老子!你个黑——炭——头!丑——八——怪!”告状的少年挤着牙缝儿回敬,不甘示弱!
“你T——M——D找死是吧?老子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要你知道知道我老黑的厉害!”黑脸少年“噌”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作势就要冲过去,揍那告状的小子!
告状少年瞅着黑脸少年凶神恶煞的面孔,眼中暗生怯意,咬着嘴唇儿,嗍着嘴巴,不敢再言语。
“哎——伯仁冷静!”白净少年伸臂拦住了黑脸少年。
“鼎臣你别管!老子今天非要教训教训这个仗势欺人的家伙!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告重八哥的状!”名唤伯仁的黑脸少年怒道。
这时坐在墙角的一个身材高瘦,面貌亦清瘦的小子,面挂一抹嘲笑,慢地稍遥地踱了过来,慢条斯理地劝道:“伯仁还是息怒吧,不然他那个地主老爹又得给老头子送这送那,老头子又要变着法儿折磨你,小生瞅着这样不划算呀!”
地主儿子不明高瘦少年话里有话,只觉着他在帮着他说话,着实得意,双手扒着眼睛,朝着伯仁伸出舌头,猛作鬼脸!
“TMD你——”伯仁气地扒开鼎臣,又要冲将过去!
“哎——伯仁冷静,冷——静!”鼎臣赶忙死死抱住伯仁!
除过少数几个穿戴较好的小子围在地主儿子的身边外,其它的娃子们也都陆续从座位儿上下来了,拦着伯仁劝说起来。
“黑哥,消消气儿,别和小人一般见识。”
“是啊,黑哥,咱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
“黑哥,他是什么东西啊,咱们乞能牛跟鸭斗?”
……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伯仁喘着粗气,余怒未消。
“我说老黑啊,这都几年了,你这脾气咋还没个长进呢?”瘦高个子面带挖苦地嘲笑着。
“你——哼!”伯仁瞪了一眼瘦高书生,陡地转过了头。
瘦高个子也不生气,朝着旁边拉架的鼎臣夹了夹眼睛,然后斜眼瞟了瞟告状少年,舌头顶着腮帮子,面现一丝不易察觉地坏笑。
鼎臣立刻会意,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眼睛透着笑意,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用力把伯仁按在了座位上。
“散了散了啊,都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别——讨——打——!”瘦高个子望着自己的书本,威严的说。
众人乖乖地坐了回去。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看书!学习!听见没有?”瘦高个子命令道。
众人先是一呆,然后赶忙拿起书本,摇头晃脑地胡吟乱咏起来。
伯仁没有读书,面上似心有不甘,伸着脖子对旁边的鼎臣忧虑道:“也不知重八哥怎么样了,不知道躲没躲得及?”
“没事儿,重八哥鬼精着呢!”鼎臣笑着安慰道。
“唉,MD就怨刘小德那崽子!这崽子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动不动就干些欺负穷人的勾当!MD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真想好好扁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老实人!”伯仁手握成拳,朝着桌子猛砸了一下,同时瞪着斜前方正摇头晃脑的刘小德,恨恨道。
“哼哼,大丈夫岂可意气用事?话说放学以后再......呵呵,老黑你明白了吗?”鼎臣面露一丝坏笑。
“袄——哈哈,好,好!”伯仁恍悟,手捏下巴,咧着嘴坏笑着点了点头。
且说那肥胖的私塾先生拿着扫把,冲到院子里东瞅瞅,西望望,竟没有发现朱重八的影子。原来小乞丐悄没声儿地,躲到墙角的一堆破木板里了……
但胖老头儿显然心有不甘,拎着扫把到处撒么,口中嚷道:“TMD(话说私塾先生也会说脏话,着实汗了一把)朱重八,你个小死叫花子,也配来偷听老子的墨水儿!出来!听见没有!要听就得给老子交钱!还想吃白食啊?呸,个不要脸的东西!出来!出来!快给老子滚出来!”
重八让老头子骂地有点儿无地自容,真想冲出去狠狠地回敬他两句!但转念一想,还是不和他起正面冲突为妙,不然下次再来偷听,就更麻烦了!
怎奈事出突然,此时肚子竟隐隐作痛起来,心想莫不是早上吃树皮野菜粥,吃坏了肚子?只觉得有股气体在肠子里,窜来窜去,窜来窜去,终于——还是没有憋住……
“卟~~”
这动静儿拐了好几个弯,竟有着那么一星半点儿的音乐品质……
哎呀呀呀,你个不争气的肚子,让你憋着憋着,你偏不听!这下可完蛋了!重八捂着鼻子,无奈地朝着墙角又缩了缩。
果然,老头子听见屁声,便拖着扫把寻声而来,口中得意道:“哼哼,小兔崽子,老子已经找到你哩!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出来是正经!”
TMD你别忽悠我!我知道你没找到,嘿嘿!重八捂着嘴巴在心内嘀咕着。
只听老头子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重八赶紧屏住呼吸。
老头子拖着扫把晃到那堆木板前,停下了脚步,面现疑惑,心说:人呢?明明听见屁声是从这边儿传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