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昆仑山周边,不少由珈蓝寺以心光遁法送来的修士们已经到了,席泷远远眺望,只见往日巍峨高耸的群山已经被魔云笼罩,数不清的魔子魔民在黑云中时隐时现,把它们无形无相的躯体扭曲成种种可怖怪异的形象,连席泷都有些头皮发麻。
“阿弥陀佛,还好赶上了。”珈蓝寺的圆悟禅师双手合十。
正道门派渡劫以上的前辈基本都去修补十方大结界了,本来许多知道内情的高层还对珈蓝寺此次推脱不出力有所不满,但看了现在的情形,所有人都认为这群僧人的选择无比正确。
想来这些天出现在各地的魔修反常举动不过障眼法,为的是掩盖他们真正的目的。万一真被他们得逞,在原有的六位天魔王上再加一人,此消彼长下,下一劫必定更加难捱。
“高兴地太早了。圆悟型尚,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突然,从天外传来一声动人旖旎的娇笑,明明相隔很远,却让人感觉她仿佛就在耳边细语,脑中立刻出现一位绝代佳人,朱唇轻启,吐气如兰,令人血脉博张。
圆悟禅师听得身后有几位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忙将本门清心宁神的经文念了一遍,才把魔音对他们造成的干扰解除。
“呵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了,圆悟型尚你还是如此不懂风情。”那娇媚的女人声音幽幽一叹,直叫人听了恨不得为她肝脑涂地。
一朵魔云在众人前面凝成,散去后却露出一个美艳妇人,她一半脸是粗糙嶙峋宛如病变的鳞片,另一半张脸则是吹弹可破的如花容颜。只不过,在她强大媚功影响下,不少人都觉得,哪怕她另外半张非人脸坑坑洼洼的疣,都美的独一无二,无与伦比。
“蛇骨夫人?……不蛇骨夫人绝不会这样!”圆悟喃喃自语。
蛇骨夫人是隐居南海的一位魔修,似乎因为早年情伤毁容,变得极为憎恨男人,向来不让一个雄性上她的虿毒岛,只终日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与众毒物为伍。而眼前这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如果蛇骨夫人有这等尤物资质,若干年前也不会被她好色无度的结发道侣抛弃。
只不过,叫他“圆悟型尚”的口气如此熟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巨神王座。
“你是爱染明王?!你怎么可能越过十方大结界?!”圆悟记得这个魔头,当初他曾经诛灭过一个供奉爱染明王的采花盗魔修,没想到那人死之前竟然狠命献祭自身,招来爱染明王一丝魔念,几乎让他快守不卒律,眼看修为就要毁于一旦,若不是有寺内手段最高的长老出手,助他守住本心,只怕他早已堕入红尘,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废人。
“呵呵呵,她认为男人不可信,那就好办了,爱染殿下我可男可女,让她乖乖献上肉身还不是手到擒来?虽然这具肉身限制我的能力太多,也支撑不了多久,但是拦下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爱染明王咯咯娇笑着,“遇到我是你们的福分,我不像忿怒、嗔怨他们嗜杀,也不像贪染那样吃人不吐骨头,更能让你们体会到世间极致的乐境!”
圆悟从她话中听出言外之意,此次几位天魔王大概来了好几位,而且都是通过献祭掉一位渡劫魔修换得降临的机会,代价不可谓不巨
“你们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要制造出新的天魔之王么?!连奉你们为主的人都能杀死,真是好狠的手段!”
“啧啧啧,我们天人天生福报,那些蝼蚁怎么能同我们相提并论?就像凡人与之猪羊,若不是为索取,我们为何要先给予之?他们接受了我们的魔种,修炼了魔功,享受了显赫的权势和财富,现在是他们回报我们的时候了,一饮一啄,皆为前缘,怨不得别人。”爱染明王笑道,“好戏正要开始呢。”
她话音刚落,一瞬间地动山摇。
昆仑群山本是一处有诸多山峦绝景的洞天福地,此时此刻,除了被阵法笼罩的十二主峰外,其他山峰纷纷崩折倒塌,草木尽摧,山岭塌陷,无数精美的亭台楼阁化为断壁残垣,落入波涛之中。
而在万顷碧波中,排山倒海的巨浪拔地而起,那是地底深处的炽热岩浆将海水蒸腾煮沸,甚至连掉落下来的山石砖瓦都被融化为汤汁,化为大片的火星连同滚滚水汽向四处飞洒,
当年初劫之时,昆仑立教祖师玉虚子曾挽救过一次大劫,移来造化山镇压海眼处的地脉,避免西北海中千千万万生灵遭受滚汤煮沸的厄运。但现在,它被谁掘开了一个缝隙!
“你们!”即使圆悟这等养性功夫极好的高僧都忍不住犯了嗔怒,但为今之计,只有先围绕昆仑设下一圈障碍,把纫隔绝在里面,否则必将酿成大祸!
至于援救昆仑,只得等后方陆续来增援的人到达了,才能从长计议。虽然这无疑遂了魔头想要拖延他们时间的伎俩,可是不得不如此。
眼见昆仑上空的禁制光罩在群魔的围攻中越来越薄,圆悟心中焦躁无比,却毫无办法。
这时,天外一剑飞来,剑光凌冽霸道之极,从上面走下来一位如帝王般威严的男人,以身白色镶金边的武士服,除了背后一口五指宽,几乎等身高的大剑外,身无长物。
那威严男人开口道:“这个魔头交给我,下方地火缺口尚小,由雪山派的岁寒三友以镇派至宝冰魄神针暂且定住,你们先去前方剿灭魔头,务必不要让它们接触到昆仑一位女修!……反正昆仑女修没几个,不至于认错。”
“剑宫主!”圆悟惊喜。
“哼,剑狂歌。”爱染明王似乎有所忌惮。
“本座不爱打女人,但你这种人妖不在此列。”剑狂歌剑匣一震,本命飞剑一声鸣响,如龙啸九天。
圆悟心知剑湖宫主人四劫修为,又是战力非凡的剑修,定然无惧化身下凡的爱染明王,于是合十点头,带着一群修士向昆仑飞去。
可是,这逐渐平衡的局面仅仅在数息间就被再一次打破了狂傲寒武!
昆仑一处没有受到攻击,光华明亮稳定、目前为止都还很坚固的禁制,像是冰雪融化般被蚀出一个巨大的空洞,里面像是传出了什么诱人的香味,让众多还在前面主峰围攻的魔头潮水般退去,纷纷向这个缺口处涌去。
“哈哈哈哈!天命
!”爱染明王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外在的防御再坚固牢不可催,又怎能防范本性的渴望?我感受到了!有人心中有魔念!她在呼唤我们!这些雕虫屑是无法阻挡的!”
剑狂歌一皱眉,竟然是内部崩溃了?昆仑在搞什么?他顾不得和爱染明王纠缠,一剑逼退她,遁光迅速接近哪里。
正和封汲相斗的贪染明王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趁对方分心查看时,一下脱离了战圈,也向那方疾飞而去。
不知道她这次会成为什么魔呢?是想让世间一切都毁灭的怖畏魔,还是对一切都充满敌视愤恨的忿怒魔?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重新出现,贪染明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
【昆仑】
夏元熙颤抖的手中捧着天魔镇狱残缺的剑身,一次又一次把神念探入其中。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以前见过的深不见底的无穷炼狱,还有被关押在其中的魔头们,以及最下面那位和师兄一模一样的男子,甚至连炼狱中最不欠缺的火焰都不见了。
包括师兄的神念忧也消散一空。
天魔镇狱是他的本命飞剑,不能转赠他人,要消除自身忧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拥有者的死亡!
虽然已经意识到了这点,但她是不会承认这个猜测的!可是眼前却浮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片段。
【如果玄玑也要以这种方式断情结,那另一方由我担当也不是不可。】
【这两百余年你从未赢过我,期待你出关后能给我惊喜。】
【玄玑你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所以才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
为什么每次薛景纯和她在一起时都有一种虚幻感,为什么他总会像老妈一样叮嘱她,为什么连她觉得很熊无关紧要的事情他都会注意到,并且事无巨细规劝她立刻改正……
原来他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知道总有一天她会一个人去面对这个世界,所以才会把她的功法路线都计划好,让她可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原来他一直都不相信,自己说过要救他的话。
【无论佛还是道,正法终将灭尽,最终众生会选择魔门!你还有时间,可以不断精进,飞升到其他世界,那些规则不稳定的世界!】
她早该知道了,“你还有时间”的言外之意,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薛景纯做的一切,都是在竭力帮助她飞升。
漫天的魔音在呼啸着。讽刺的是,不久前,薛景纯告知她的却是祭典即将到来,让她立刻闭关突破。
“我早该知道,你说话也是一个标点符号也信不得。”
两滴凉凉地液体,落到斑驳残缺的剑身上。
在此之前,她从未觉得谎言也是如此温柔,如此让人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