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西历1879年的元旦,洋人过他们的元旦,中国人还在继续等待春节的到来。
中国北方的荒年还在继续,朝廷早已禁止江浙、湖广、两广的粮食出口,对江南商行来说,这就是一个特大的利好消息,也贩运了更多的粮食前往山东、河北,两地的情况也大为好转,农业生产在慢慢的恢复。
唯一的例外是山西。
胡楚元毕竟是一个生意人,他也得算帐的。
第一批运过去的粮食都被迫用于赈济,折损了七十万两银子后,他就停止向山西运粮,集中财力和人力恢复山东农业,并将自己所控制的田地全部改种粮食,以春麦和土豆为主,夏收之后改种玉米和大豆。
此时,江南商行直接控制的山东土地为340万亩,几乎都是原先用于种植鸦片的好田,集中在山东的东南区域,以烟台和青岛为主要的运出地。
在河北,商行同样拥有125万亩的田地。
为了避免麻烦,这些田地的资产在官股进入江南商行之前就被分离出来,分成六百多个米庄,再将米庄集中成二十多家粮社,最后由裕丰粮社控制。
江南商行的帐目肯定是要报给朝廷的,如果将这些田地留在商行内部,那真是报也不好,不报也不好,索姓不设置在商行内。
说实话,胡楚元是有胆子做这个买卖,没有胆子看帐目。
一看到具体的数目,连他自己都很害怕。
为了避免万一,他将裕丰粮社也隐藏了,所有米市的销售都交给那二十多家粮社,裕丰粮社只负责分红。
国难财确实是很邪恶的,他所有投资不过是475万两银子,里面还包括赔在山西的那一笔,搁在往年顶多买个70万亩良田。
购置土地收租的收益率很低,还得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精细管理,遇到旱涝则是一赔到底,晚清还特别流行吃大户,周围的穷人一旦饿荒了,就成群结队到大户人家抢粮吃,所以是一灾百灾,遇到旱涝就得重亏。
种地就是这样,得看老天爷的脸色。
胡楚元也只是想再撑几年,等山东各地的农民都缓过眼下的难关,他就将地逐步卖掉,尽快收拢资金。
……
经过近一个多月的折腾,300孔的若瓜德已经仿制出来,因为木料和铁在应力上存在很多差别,像曰本人那样照图仿制是不行的,依据丰富的木匠经验,钱师傅和赵师傅对结构进行了数次改动。
这种300孔的仿若瓜德木织机很好用,造价不高,20两银子能造两架。
在原先的基础上,钱师傅增加了一个传统织艺中的刀棒,对织机的效率和工艺水准都有所提高。
新纺机倒是很不错,优点是效率快一倍,只要是熟练工,织出来的丝绸质量都差不多,很稳定,不像使用空引机那样差距明显。
也有两个缺点,一是和空引机完全不同,再熟练的织工都要重新学习,而且上手困难;二是织不出空引机的最高效果。
胡楚元就将这种仿制的木织机改名为江南织机,并让钱师傅继续留下来,配合徐寿他们进行江南织机的改进工作,赵师傅回杭州招揽技术好的木匠,继续打造100孔入门版江南织机和300孔实用版江南织机。
有了这些基础,胡楚元决定暂时先回苏州和左宗棠见面,在上海大办教育的事情只能先搁置了。
在上海,他已经到了孤家寡人,孤掌难鸣的地步,不管是谈什么事情,别人只要见了他都躲,甚至连傅兰雅和徐寿都似乎是被人暗中捎了话,恐吓过了,对他也不如开始那么热情。
无奈啊!
让胡荣负责打点行李,胡楚元悄然一个人在胡公馆的后花园里坐着,默默的想着对策。
他一心为公,盛宣怀和唐延枢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想,自己早该想到,盛宣怀这种人本来就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为了击败胡雪岩,这个人联系了上海滩的所有洋行,联手不买胡雪岩的生丝,还联系江浙各地的商人,一起到阜康钱庄的杭州总铺挤兑。
他正感叹自己确实是嫩了点,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些非常规的手段,胡荣就匆匆走进来,和他禀告道:“东家,闽浙总督何大人派了五个船政学员过来了,正在客厅等您呢!”
来的真快!
胡楚元想了一下,和胡荣道:“让他们到后花园里来吧,我就在这里和他们见面!”
“好的!”胡荣答应一声,立刻去客厅请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从胡公馆的前院里走来五个身穿清兵官服的年轻人,说是官服,却也无品无级,这就是福州船政学堂的学员。
领头的人二十余岁,身形伟岸,唇红齿白,神貌冷峻,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很奇特的人。其余四人或有英俊者,或有伟岸者,却都不能和这个人比。
五个人一上前,领头那个冷峻的青年就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和胡楚元参见道:“骑尉大人,这是总督大人的亲笔推荐书信,还望您过目!”
胡楚元点了点头,将信接过来打开。
他和何璟讨要四个精通法语的“聪明伶俐之人,熟通机械算术和西学,或有从商背景者更佳”,他会安排四人分别学习绘纸、机械艹作、化工染色和缫丝,四个人先去曰本学习几个月,再去法国学习一年,回国之后就可以委以重任。
这样的人在福州船政学堂里并不是非常难找,船政学堂本身就教授英法语两门外语,另教机械、工矿、锅炉、造船、驾驶等课业。
何璟推荐来的这五个人,大体都符合胡楚元的要求。
除此之外,何璟还特别让人在学堂里挑选了一个特殊人才,这个人就是胡楚元面前的青年张灵普。
张灵普,咸丰四年,因为是虎年出生,字伯寅,今年二十二岁,自幼在家随父练拳,十七岁中秀才,此后弃笔投戎,考入福州船政学堂,修读英语和轮船驾驶。
成绩优异的他,本有机会保送英国进修,却被何璟临时抽调出来,派到胡楚元身边。
胡楚元抬起眼帘,仔细看了看张灵普,觉得这个人应该可以用的。
他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学的是什么拳?”
张灵普抱拳道:“禀骑尉大人,在下学的是福清县本地流传的五祖拳,硬桥硬马,学虎仿鹤!”
“哦!”胡楚元微微一挑眉,大略猜想到何璟将这个人派过来的意思了。
估计是上海滩的流氓风波闹的太大,福州那里都有所耳闻。
胡楚元稍稍一点头,道:“那好,你就先留在我身边搭个手,处理一些杂事,希望没有委屈你!”
张灵普道:“多谢骑尉提携。”
胡楚元笑一声,又和其他六个人逐一询问,也随便找一本法文书籍让他们朗读,结果都还不错。
因为明天就要启程前往苏州,胡楚元就先将这四人派往曰本,由潘丽美陪同。
安排好这件事,胡楚元就让胡荣出去找陈晓白等人,而他则将张灵普带到书房里,取了一张两千洋圆的汇票。
将汇票给了张灵普,胡楚元就秘密吩咐道:“你是个生面孔,谁也不知道你的来历。这段时间,你就先借着拜师学艺之名,在上海武术界多加走动,顺着武术界这条线联系上海流氓们,查一查,最近到底是哪些流氓头目在和我过不去。”
张灵普默默点头,道:“骑尉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此事办妥!”
胡楚元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办事,暂时在租界租个房子住下,不要透露自己的来历,只说是福州的武师。”
张灵普道:“大人放心,必定办的滴水不漏。”
胡楚元道:“那你就先去吧。”
张灵普喳了一声,快步退出书房。
其实,关于流氓闹事的事情,胡楚元早已让陈晓白暗中派人打听,陈晓白在上海滩也混了十多年,想要查清楚这件事并不难,可他故意让张灵普另走一条路,就是要试探一下张灵普的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