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宋灵雨便早早到了,说是老太太发了话,让女孩子们都出去散散心。也大有借着这机会,散散家里这些龃龉气息的意思。
宋灵雨过来的时候,苏朝朝还没起来。听说要出去,老不想动,又想着沈老夫人即将回乡,才慢慢起身。
宋灵雨已经吃过了,见她吃一碗红豆沙,配黑木耳莲藕香菇素包,她喜食香菇,又陪着吃了两个,才梳妆打扮双双到了前院。
苏蘅苏若早就等着了。苏若一身玫红衣裳,头上戴着一支玲珑步摇,她头发稀疏,对她来说,未免显得大了些。这么一打扮,半点也不像个十三岁的小丫头,长了好几岁。
苏蘅站在她旁边,静静呆着,衣着素淡,也不说话,偶尔偷觑妹妹一眼。任谁也能看出来,苏若还没理她了。
出门时,苏若又闹起来。苏朝朝想和宋灵雨一辆车,苏若偏偏不肯和苏蘅一起,抢先上了苏朝朝的马车。宋灵雨无奈笑笑,只好和苏蘅一起。
马车一动,苏若就故意坐立不稳的摇晃脑袋,显露头上那根步摇。
苏朝朝哪不知道她的心思,故意一眼也不往她头上瞧。
苏若忍不住了:“苏朝朝,你看,好看吗?父亲昨晚送我的。说是从前最有名的一个师傅做的,那师傅没有传人,现在都做不成了。要给我做嫁妆的呢。”
苏朝朝抬眼一看,眸子一眯。
这步摇上面镶着玉,看起来倒也寻常,可下面银丝纤细,缀着数朵小指甲大小的粉白杜鹃。因为银线不易觉察,好似悬空挂在发髻上。
这步摇,她倒还记得几分。父亲说过,这步摇晃动起来,恰合了母亲的名字——如涟漪柔动。
他当着孩子的面说笑,还被母亲骂了。
苏若正等着她惊羡的目光,却看她眼神越来越沉静,怎么看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干嘛啊?盯着我头上的步摇看?问你呢,好不好看,你倒是说一声?你是个傻子啊?”
车窗外传进来一声冷哼:“我姐姐是不好意思。你一个黄毛丫头,戴什么都不好看。”
苏若掀开车帘,将一碟子果子扔了出去:“苏屹,我们女孩子出去逛,你又跟来做什么?”
苏屹避开果子,眉头皱了皱眉,将几个没被马车碾碎的都捡起来放进袖袋里,也不再理她。
苏若反而不依不饶起来:“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乞丐……”
话还没说完,头发一痛,步摇就被苏朝朝扯了下来,还薅下来一大把的头发。
“啊……你疯了呀,你干嘛啊……”
苏朝朝冷冷道:“你老实些。不然,我们今天也不必出门了。现在就回去找大伯父,告诉他你用果盘将苏屹砸的头破血流,再问问他,你今天既然能打苏屹,那日是不是也能故意绊倒丫头,蓄意烫伤云沁。”
“本来二嫂是认错了,还赔了你不少首饰。可二嫂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她若是又听了这话,会怎么想?”
说完,目光在她额发下刚落痂的伤口上缓缓划过。
苏若捂住额头,恨恨的伸出手:“不就是个小乞丐?你宝贝什么!步摇还我。”
苏朝朝收进盒里:“先放在车上吧。这步摇珍贵,一会儿你要试戴首饰,被人碰坏了,就不划算了。”
“你有这么好心?”
苏朝朝:“只要你别惹我,我才懒得管你。”
苏若一想也是,要是弄坏了,又得被父亲训斥,便不再坚持。
苏若一路都垂头搭脑的,一到街道上又活跃起来:“苏屹,苏屹,你听,冰糖葫芦!你去给我买一串。”
苏屹闲闲开口:“银子。”
“算你识相。”苏若掏了掏口袋,没有碎银子,只有一块五两的银裸子,还是重阳时苏方氏赏的。“诺,给你,快点儿!”
片刻,苏屹将糖葫芦递了进来。
苏若就馋这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一口一个,连种子都不吐,咬两下就吞了,另一只手伸在车窗外面,半晌却没动静。她呼啦一下探出头,含混不清的问:“唔的银子呢?”
苏屹白她一眼:“小爷给你跑腿,难道是白跑的?”
苏若急了,一下咬在舌头上:“你穷疯了啊!跑腿要四两多银子?这糖葫芦最多一个铜钱!快拿来。”
苏屹别过脸,将那银裸子拿出来,一下一下抛着玩:“不给。”
苏若气的直跺脚“我的银裸子!你不是没银子,你拿什么买的糖葫芦?”
苏屹见马车听了,把银裸子收了,快步走到马车前面,一手将苏朝朝搀下来:“一个铜钱,我还是有的。还你!”
苏若气的要跳下来找他算账,正被砸中额头。
苏朝朝笑着拽了拽苏若:“算了,不是还你了。还白送你一串糖葫芦你。”
苏若哪里肯依?可见宋灵雨和苏蘅都已经进去了,生怕好东西被她们挑走:“等我回去,再和你算账!”
“这个苏若,还真是个小炮竹。”
“你点的,小心炸了手。”苏朝朝这语气,可不像真生气的。只是说话时,朝身后看了好几眼。
苏屹不露痕迹挡在她身边:“姐,怎么了?”
苏朝朝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老有人看我。”
苏屹一眼望过去,今日天气不错,好几家马车都停在这边,断断续续下来,都是女眷。也无什么可疑的人。
两人迟了一下,还没进去,就听见苏若的声音。
“你胡说什么?我刚过来,几时就碰到你了?你说我偷了你的玉佩?”
苏朝朝眉头皱了皱,扭头就想回去。宋灵雨却急忙叫了她一声:“朝朝,你来了,别怕。”
那面对苏若的紫衣女子也转过脸来,一身时兴紫色纱衣,披着同色绸布披帛。一转头,束发金冠上的两颗明珠便左右晃动。
苏朝朝在看她,她也在看苏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