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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芮姬的难处(加更,本章一万二)(1 / 1)

齐国城头。

国夏眉头紧皱。

城外的军队实在是太强悍了。

不单单是军队的素质,最主要的是敌人那层出不穷的攻城器械。

“快快,敌人的冲城车又上来了,快拦住它!”

国夏越俎代庖的大吼起来。

负责南城城墙的国立翻翻白眼。

自家这个家主,让他满腹的委屈。

家主本该坐镇中枢,纵览全局的。

只不过城外敌人的中军大旗正在南门之外,是以,家主就来到了这里。

国立瞥了一眼大呼小叫,正在指手画脚的国夏,满脸的无奈。

您说你在这里也就罢了,只不过是一个消息汇总之地罢了。

但是,只要是见到了敌人的攻城器械上来,家主就总是要止不住的开始越阶指挥了。

就像现在。

他们刚刚集结了局部的优势兵力,直接征调城中修整的士卒上来,将城头上的敌人给反杀下去。

如此,总算是缓解了一面城池的压力。

但是,不过是刚刚松懈了一眨眼的时间,城下的敌人就又卷了过来。

一面面攻城车,冲到了城墙下,开始撞击城头。

一面面云梯,在敌人士兵的推动下,架设在了城头。

眼见敌人的攻势,又达到了一波高潮,国立正要布置任务,哪知道国夏就大叫起来。

国立叹息一声,只得放弃了召集众将细分任务的想法。

“成竹,带着你的人守死了城门楼区域,礌石可还足够?”

国立询问一边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将。

“放心,城门楼这里的礌石足够!”

成竹只得解释一句,然后匆匆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他们本来是要商议一番对策的,但是主将那边正在斥责他们怠慢,使得成竹不得不赶紧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国立对着余下的诸将挥手:“诸位都各司其职吧,如果哪一方有了压力,当速速禀报!”

众将应喏,各自离去。

城门楼上,国夏一身亮丽的金色铠甲。

他身上的这一套铠甲,可是当年田穰苴死后,他被任命为大司马的时候,特意找人打造的。

这个时代,大将身上的铠甲,大都是青铜打造,然后镶嵌了熟牛皮。

最后在上面漆上了各色颜色。

但是青铜部分的着色能力却是不强,是以,一场大战之后,金属部分的饰件,就会恢复了本来的青铜色。

国夏自然看不上。

如此,这种用黄铜打造的铠甲,就成了国夏的最爱。

每逢大战,他总是要穿着这一套铠甲的。

只是黄铜性软,质地不坚,故此,这一套铠甲也就是显眼一些,真正的防护能力,甚至还不如牛皮甲的。

另一边。

双方箭雨流矢飞舞不断。

叛军的攻城车,冒着城头上的箭矢,已经到了城门楼下。

攻城车的后方,是倒毙的浮尸。

纵然攻城车上面有斗篷遮挡,能够最大限度的护持住了推车的兵卒。

但是,一辆攻城车重达数千斤,城墙下又倒毙着大量的尸体。

加上填埋护城河的泥土,并没有砸瓷实,是以,最后的那一段道路上,遍布尸体。

叛军只有用人力填,才能将沉重的攻城车推到了城门洞下。

城头上的国立眼神眯着,他微微从城垛后方探出脑袋。

就是这么一个闪身,城墙下瞄准城头多时的射手们,就射出了大量的箭矢。

青铜箭簇,射在青石城垛上……

火星乱蹦!

国立只是瞥了一眼,他就赶紧缩回了脑袋。

“攻城车已经到了楼下,力夫呢!”

礌石重达几十斤,从高高的城墙上砸下去的时候,力量何止万斤。

虽然攻城车大部分的配件,都是直接使用原木制造,堪称是皮糙肉厚。

但是,只要三五发石头,便能将这东西给砸的粉碎。

只不过,攻城车的正面,敌人的弓手正躲在射车后面,瞄准着城头呢!

不说是举起石块砸下去了,就像刚才国立只是微微的一个探头,就差一点被射成了筛子,更何况是力夫需要举起石块,瞄准攻城车砸下去了……

力夫都是征兆的城中百姓,这些人甚至连国人都不是。

虽然做力夫九死一生,但是回报却是丰厚。

国立已经许诺,只要他们砸碎了一辆冲车,那么就能得到了国人的身份。

也就等于是有了成为统治者阶层的机会了。

从开战至今,摆脱了野人身份,成为士人的最底层的齐国黎民,已经有了十数人。

只不过活着的……

只剩下一个被一箭洞穿了肩膀,射断了肩胛骨,成为了终生废人的一氓隶了。

那人还在恶臭难闻的伤兵营自生自灭呢……

开战之前的时候,齐人们对于建立功勋,成为国人还很是热切,毕竟这是他们摆脱氓隶身份的唯一机会。

但是,大战到现在不过是只有半个时辰,力夫营就更换了三岔。

整整三千壮丁,只剩下了眼下的四百余人……

国立让一众力夫准备投掷石块。

但是,他们却是有些畏缩——

城外叛军的箭矢,实在是太凶猛了。

别说站起来抱着石块砸下去了,就算是悄悄靠近了城垛,借着女墙的掩护,也是容易遭殃的。

要知道在密集的箭矢下,个人的勇武已经无足以言表了。

此时他们的生死,只能交给了命运去安排。

力夫们不愿意上前。

营丘是齐国都城,城垛稍有损伤,就会立刻修补的。

毕竟营丘城,代表着齐国的脸面。

女墙前几年才翻新过,在这次大战之前,女墙上的青石,连个缺口都是没有的。

但是,现在,女墙上面却是斑斑驳驳,早已变得坑坑洼洼了。

力夫们不敢上。

他们躲在宇墙那边,哪里敢过来。

城墙上有两道低矮的城墙。

其中外面的这一道,就叫做女墙,也叫做女儿墙。

靠近内城的那一面,就叫做宇墙。

关于女墙,有着一个凄惨的传说。

据说在城墙出来的时候,人们就发现了女墙对于提防弓箭射伤的帮助。

于是呢,城墙上面修筑女墙,就成为了标配。

最早的时候,修筑建筑的都是俘虏的奴隶。

有一个奴隶在修建城墙的时候,因为没有人带自己的女儿,于是只得将小女儿带到了城墙上做活。

但是因为女墙的修建,是单独的建筑,是在墙体修筑完毕之后,附着于城头上的。

奴隶在修建女墙的时候,没有时间看管自己的女儿。

小女孩翻过了低矮的女墙,从城头上掉下去摔死了。

从此之后,这城头上的城牒,就有了女儿墙的说法。

……

力夫们靠在宇墙上,畏缩着不敢上前。

国立眉头一皱。

身边的军吏立刻上前,用鞭子驱赶着那些力夫。

力夫们被抽的满地乱窜,哀嚎连连。

眼见军法官已经让人拔出了长剑,威胁他们但有不从者,全部斩杀当场。

这些力夫迫于无奈,只得颤抖着身子,弯腰抱起了一块块巨石。

守城三宝,檑木、礌石和金汁。

这檑木,有短有长。

大都是原木制造,以刚刚砍伐下来,还带着大量水分的原木为最佳。

这个东西,是对付云梯攀爬的利器。

攻城时,城外的军队,想要进入城内,只有两条道路。

要么他们直接撞开城门,从城门洞内涌入。

要么则是顺着各种梯子,攀爬上了城头,杀散城头守军之后,从城头进入。

因为城池的防御军队,会在战争不顺的时候,直接堵死了四门,是以,从城头进入,却是最常用的战争手段。

这檑木,正是针对顺着云梯攀爬的敌军的。

在使用的时候,或是个人举起短檑木,顺着攀爬的敌人砸下,或是两人合力,抬起一个长檑木,然后顺着云梯滚下。

因为檑木都会选用通直、沉重的木材,是以,只要一个檑木,云梯上攀爬的十几个敌军,就会全部被扫落城下,甚至碾断了肢体、砸碎了胸膛。

故此,只要是大战,守城的一方,总是要配备了无尽的檑木的。

而礌石的用途,除开砸死攀爬的敌军之外,还有一个用途。

那就是砸碎了敌人的冲攻城车。

冲城车这东西,大都是作用在城门上的,很少被用作直接冲撞城墙。

……

眼见叛军的攻城车已经推到了城门楼下,国立大吼道:

“力夫上,给我砸碎了敌人的冲车!”

他弯腰缩在一人高的城牒后面。

虽然明知道就算是直起了身体,依旧能够被城牒严密防护起来的。

但是,国立还是弯着腰。

双方箭矢往来不断,流矢遍及城头。

不管是城头的军卒,还是城下的敌军,都在这个时候采取了抛射的办法。

国立弯着腰。

流矢可不会顾及他是不是贵族!

虽然明知道躲在女墙后面,就足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他总是止不住的想要弯腰。

这大概是面对危险时候的本能了吧!

力夫们本来是有些畏缩的,但是,在督战队的驱赶下,还是有人抱着石头冲了上来。

“啊!我要砸死你们这群女闾生的!”

一个身上挨了十几鞭子的家伙,大吼着,抱着石头朝着城下砸去。

“咻咻咻!”

城下躲在大盾后方的弓手,不停地盲射着城头,而藏在射车后面地弓手,则精锐了很多。

射车是田白的发明。

说白了,也就是在手推车上加了一块竖着的厚木板。

这东西平时是放下,作为手推车的车厢底板来使用的。

但是等到战时,就可以拉起来,展开,然后遮挡前方射来的箭矢了。

木板上有一些空洞,只有拳头大,正好是可以用来当做瞭望孔使用的。

在射击的时候,弓手们先在将弓箭搭在箭弦上,并不拉动。

他们会藏在木板后面,透过瞭望孔去观察敌人的动向。

等看到敌人探出了脑袋之后,这些挑选的神射手,才会从平时当做车厢护栏的那一截木板处,射出了箭矢。

这一个地方,正好是相当于城墙的女墙。

就在那力夫从城牒口探出身子的一瞬间,早已等待多时的神射手们,已经射出了宛若流星的箭矢。

“噗!”

箭矢又快又恨,命中人体的声音,几乎是和破空声同时响起。

那力夫摇晃几下,手中的石头落在了城垛后面。

“咚!”

石头砸在了他的脚上。

重达几十斤的石头,当场就将那力夫的脚掌砸的粉碎。

都说十指连心,这本该是难忍的疼痛,但是,这力夫却是毫无反应。

他徐徐仰面倒下。

“咚!“

力夫的身体,砸起了城墙上的灰尘……

一众力夫们已经彻底的慌了。

只见这人的咽喉上,插着一枚箭矢,甚至箭羽还在微微颤抖。

而他的胸膛上,一样是插着十几只箭矢。

当遮挡视线的力夫倒下之后,他身边的士卒们,这才看到,原来刚才的那个牒口,周围的青石上,已经多了一片坑洼,甚至还有几只箭羽,深深的插进了糯米汁搅拌的混合土中。

城门楼上。

一众本来被死者带动,已经抱起了石头的力夫,见到这凄惨的一幕,纷纷脸色大变,刚刚好不容易鼓动的勇气,全部消散殆尽。

他们本就不是兵卒。

甚至因为是氓隶,是以还不曾接受过训练。

不过是一寻常氓隶的他们,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一幕啊!

力夫们吓得丢下了石头,尖叫着四散而逃。

看守的兵卒们自然不会让他们乱跑,是以就来追赶,一时之间,城门楼这里竟然很是混乱。

国夏就在不远处,见到了这一幕,他脸色顿时变得愈发的阴冷。

“全部给我杀了!”

临阵而逃,这可是兵家大忌。

国夏浑然忘记了,这些人不过是他为了保存实力,废物利用之下,才从城内抽调的氓隶。

这些人不是贵族、国人的出身,是以,就连接受军事训练的机会都是没有的。

甚至,就连射礼,都是没有他们的份!

如此一来,仓促之间将他们丢在战场上,还是最为激烈的城门楼处,这些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崩溃,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国立的眼中有了些许的不忍。

只是家主已经发话,他又能怎么样。

他微微眯了眯眼神,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的怜悯,已经消失不见。

“力夫无故扰乱军纪,全员锤杀!”

站在一边的督战队,闻言纷纷将长剑插入腰间的剑鞘里,然后拿起了一边的长戟。

“噗噗噗噗!”

他们手中的长戟,本是车战的利器。

这种长戟,是特制的兵器。

这东西,是用来专门捶打敌人的车右的。

车右乃是一车之上,最为勇武有力之人,这人乃是近战利器,威胁性甚至超过了战车上的弓手。

因为在高速行驶,颠簸不断的战车上,弓手想要瞄准实在是太难了。

而车右就不一样了,他们通常身穿两三层铠甲,然后手中拿着长长的戈,利用身体的优势,对敌人的军队进行碾压。

不管是车右、车御、射手,都是一车兵卒中最为精锐的所在。

而这种加重的长戢,就是为了对付车右而存在的。

长戟本是破甲之用,使用的方法类似于长矛。

只是车右通常都身穿两三层战甲,头上更是带着兜鍪,这种甲胄,都是采用最精锐的能工巧匠打造。

毕竟车兵容易拼凑,而战车上的三个人,可是不好拼凑的。

这些人,无一不是贵族出身,自小都是要练习乘车作战的。

长戟在拍打上,有长戈难以达到的功效。

长戈因为戈援的存在,是以在击打出去的时候,是一个偏心的状态,训练有素的车右,很容易就能借机避开。

而长戟就不一样了。

而这种加重的长戟,在面对车站的时候,却是可以直接击打对方的身体,震碎了敌人的内脏,达到击杀敌人精锐的目的。

这东西就是一个两面开刃的,头端扁平或者燕尾状态的长矛。

本身就是中心对称的武器,在击打的时候,中心点是呈现一条直线的。

这样一来,就算是善于借力打力的武艺高超之人,也很难躲避开。

督战队挥舞着长戟,朝着乱窜的力夫脑袋上敲去。

就算是头戴兜鍪的车右,都经不起长戟的敲打,更何况是光着脑袋,只是简单的包了一块麻布的黎民呢!

城头上绽开了多多妖艳的鲜花……

就像是熟透了的西瓜,被灌入了豆腐脑,然后又加入了红色的颜料,被熊孩子用碎石头砸开一样……

城头上,遍布残缺不全的浮尸。

“成,再带一些力夫上来!”

对于眼前这残酷的一面,国夏看也不看一眼。

他踩着木屐,行走在遍布鲜血的城头上。

木屐带起的血水,染红了他的裙角。

国夏微微皱眉。

这些氓隶,死了还要恶心他……

成自从当初伏击田白失利之后,就被打入了冷宫。

这一次大战再起,自家世子高虎这才是再次起复了他。

成作为高氏家将,上了城头参战。

只是,他虽然自身勇武,但是指挥战争的能力,却是要比贵族们差了太多的。

是以,成却是只能做一做跑跑腿的活计。

不过,他认真的学习着,努力去掌握了指挥战争的技能。

听闻国夏的命令,成弯腰应承了,这才是转身离去。

城内的氓隶还有很多。

这些人因为没有被训练过,是以不能填充入军中的。

但是,用来当做炮灰,却是很好的靶子。

成虽然对他们的遭遇很是难过,但是,主上有命,他怎敢拒绝了。

况且,就算是他不来,还是有着大量的人回过来征兆的。

最起码……

他征兆这些氓隶的时候,还是能够让他们心甘情愿的。

纵然不能避免惨死的结局,但是,做一个怀揣憧憬而死之人,总好过绝望而死之人吧!

成来到了城内。

齐国都城分做了一块块固定的区域。

氓隶们都是在商人之乡的。

这些人因为没有国人的出身,是以,就算是自身也算是薄有资产,甚至要比士人之乡里面,那些落魄的士人有钱多了。

但是,没有国人的身份保护,在这个时候,他们就只能是做了炮灰了……

成到了商人之乡之后,当即让兵卒们将众人驱赶到了一起。

这些甚有财产的商人们,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

若是在平时,他们这些支撑了齐国一众贵族富饶生活的商贾,自然是要被小吏高看一眼的。

甚至,有些巨富之人,就连公卿都是要高看一眼。

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却是砧板上的鱼腩,任人宰割。

成面色严肃,他朗声道:“某受上卿之托,前来选拔力夫,但有合格者,必当前往!”

成一开口,商人们就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大战一起,他们虽然被责令呆在坊内,不能随意外出。

但是,商人们自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去探听消息。

他们可是知道,之前那些商人之乡里,被抽调走的人们,可始终不曾回来啊!

“上吏啊!”

有年老德高望重之人,出来了。

他先是匍匐在地,行了顿首礼,这才是开口道:

“敢问上吏,之前的时候,在左坊那边征兆的力夫,他们怎么样了?”

商人之乡大都是相邻的。

老者的族人,就有一部分在他们左边的商人之乡里居住。

一个时辰之前,上吏前去选人,他可是看得清楚,自家的那些族人,可是有好几人都在里面呢!

“好你个老儿,难道上卿还能唬你不成?”

成眼中的挣扎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坚韧。

他脸上神色不变,嘴里却是开口道:

“上卿已经许下了一百三十四人成为了国人!”

成话语刚落,一众顶尖商人,止不住的就呼吸火热起来。

两百余年前,管仲身为氓隶,却无晋身之机会。

鲍叔牙身为士人,正好是有着地位的。

是以,鲍叔牙这个破落户,这个在政治上失意之人,就出资,然后聘请管仲帮他经营。

赚取的利润,却是两者平分的。

此后,鲍叔牙捞取了巨额的财富,然后投资公子小白,最终得到了报酬。

公子小白做了齐君,是为齐恒公。

其后,在鲍叔牙的推荐下,管仲这个有着大才的野人,才得到了身份,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相对于这个名传千古的齐相,鲍叔牙就是他的伯乐。

成的话语,让一众空有钱财,却无地位的野人,心中止不住的火热起来。

他们没有身份,是不能蓄奴的。

若是有了国人的身份,以他们的财富,自家的地位还能在上升几个档次!

要知道财侣法地,财富与地位可是开首、收尾的,这可是一个人的最高追求。

“敢问上吏,我们年纪已老,若是让他人代替,可否能行?”

一个胡须浓密而黝黑的男子,开口询问道。

虽然按照法律,自身都是氓隶的他们,是不能蓄奴的。

但是,正所谓有了法律的那一天,就有了空子。

周礼规定了他们不能蓄奴,但是,并没有说明他们这些商人,不能雇佣他人做工。

无非是转换一下名头罢了,只要不做的太显眼,官府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毕竟,他们挣取的钱财越多,那么才能缴纳更多的赋税。

齐国在各个市坊里,安置的那些井市小吏,征收的税款,可是齐国贵族奢靡生活的来源呢!

成轻笑。

他本就是底层出身,与这些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出身的时候,自家还是有着国人的身份的。

之前的时候,他跟随自家公子高虎,伏击田氏小子田白,原本高虎给他的许诺是给他一个士人的出身的。

但是,那一战,他们不但失败了,更是连累的公子高虎被田豹斩断了一条臂膀。

此战之后,虽然高虎存活下来,但是,却性情大变,变得喜怒无常起来。

因为这一战公子断了胳膊,是以,成也不敢提公子说了要给他士人出身的事情。

其后,公子不停地责罚下人,而他却是在那个时候被公子疏离的。

不过这样也好,他省的在惹怒了公子。

哪知道,其后,据说公子却是与太后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性情渐渐的变得阴蛰起来。

而后,家主立了高虎作为高氏的世子。、

从此,他在称呼自家公子的时候,就能冠了“公子”二字的。

在此之前,他却是只能称呼为“君子”。

正因为这一次高虎被任命为高氏世子,是以他这个跟随公子许久的老人,就成功地晋级了。

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士人身份。

而有了士人的身份,他若是去了地方,最少都能做了一个“乡长”的。

也就是乡帅,常被称呼为乡良人。

成轻笑:“自然是允许的,只是你们只有半柱香的时间,你们乡要凑够了一千之数!”

虽然之前征募走的力夫,都渺无音讯,但是,正所谓财帛动人心。

更何况是出身和地位呢!

这可是无上的权力啊!

只要拿到了国人的身份,他们就有了扩大经营的权力。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虽然现在看似有钱,但是这些钱财,对于真正的贵族来说,却是不够看的。

甚至,他们都不够资格被贵人高看一眼。

若不然,那寥寥数人,被贵人看重,从野人中挑选出来,成为了公卿的事情,也不会流传千古了。

只要拿到了国人的身份,他们将自身的产业扩充之后,才有可能被贵人看重。

只要帮贵人们挣了钱,那么他们就有机会被贵族们赐下了出身。

而这,才是他们最为有力的动力。

当下,众人就在现场开始商讨起来。

这个机会可很是难得,众人争执不休。

一番争吵之后,众人决定按照财富来分配这一千名额。

商人之乡,最低的邑有司就足足三十户。

一乡整整三千家。

这么多人分摊这以前的名额,自然是有人分不到的。

有钱的商人,抢下了名额,然后却是让名义上与自家合伙做生意,实际上就等于是蓄奴的下人们,前去参加力夫……

成脸色肃穆,心中唯有叹息。

只可怜那些无缘无故做了替死鬼的氓隶们,还在沾沾自喜。

因为他们的东家,已经许诺,只要他们将国人的出身捧回来,那么就会给了他们金钱。

甚至,今天他们的工钱也是会被翻十倍发放的。

成唯有叹息。

不得不说,稍微有点权力,就没有人不愿意不使用的。

哪怕这些人都是野人的出身……

钱财啊!

权利啊!

成苦笑。

唯有苦笑。

这东西,当真奇妙。

……

士人之乡。

战斗已经平息。

甚至,整个士人之乡已经沸腾。

田氏和鲍氏在龟缩了半年之后,终于展现了自己的獠牙!

贵族君子们走在遍布鲜血的道路上,止不住的胆战心惊。

这就是田氏、鲍氏的力量吗?

两卿不愧是齐国五大夫啊!

这动员能力,远甩了他们数条街。

田逆手持长剑,只是淡淡的坐在大唐之内。

他的身边,田氏的两位祥瑞,两个齐齐超过了九十之龄的老人,与鲍氏家主鲍牧,并排而坐。

“诸位,国夏、高张霍乱朝纲,淫秽后宫,与假太后有染,以至于国君尸骨未寒却蒙羞!”

诸位大父彼此面面相觑。

核心要来了吗?

田乞环顾四周,见到到来的大夫们都没有多少有异议的。

他微微点头。

田乞与田书对视一眼。

两个年过耄耋之人,眼中都带着几分的喜悦。

他们隐忍了这么久,终于能够一展胸中恶气了啊!

鲍牧也是止不住的喜悦。

鲍氏乃是客卿,树百年来,自认战战兢兢,从不曾做了有辱齐国的事情。

但是,自从国夏、高张执掌国政一来,他们收到的待遇,实在是让人寒心太狠!

“两位卿士乃是齐国五大夫,是仅次于国高的卿士,此事,我等唯两位卿士马首是瞻!”

正坐在左边首位上的监氏家主,监褴开口道。

监氏却是公族之一。

只是他们要旁支了很远。

认真算起来,监氏与国君的关系,早已出了八代人。

是以,虽然监氏也曾成为国君身边的近臣,但是相比于国、高、田、鲍、晏,等五大家族,却是要逊色不少。

监氏之所以坐上了首位,还是因为阳生的关系。

田鲍两家已经决定立下阳生作为齐君。

而监氏的世子监止,正在阳生身边。

正所谓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寡。

人在微末的时候,帮助了他的人,才会被铭记,在飞黄腾达之时,纵然是给了金山银山,却也不会被记在心底。

监氏在齐国一众贵族中,只是一般的人家,说不上多么出众,但也不算是太差的。

阳生与田白的谋划,他告诉了监止没有,田乞等人是不知道的。

但是,他们肯在这个时候,将监褴排在了首位上,却是让监褴感激很多。

是以,在这个时候,他直接投桃报李,说出了让田鲍两家做主的话语。

田鲍两家的实力,本来就是齐国第二的存在,现在又有了监褴的认可,这么一来,剩下的那些士大夫们,纵然有人不满田鲍领头,但是,也不敢在说了什么。

没看到田逆这家伙,手中滴血的长剑,都不曾收下啊!

而鲍鱼这个莽夫,却是守在了乡门门口。

这家伙,摆出了一副严防死守,只要有他在,就不会放了一只苍蝇进出的架势。

他们不敢赌。

毕竟,田鲍现在做的事情,一旦失败了,那么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别看他们现在厉害,但是,一旦这一次失败了,那么他们可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了!

他们只是客卿!

只有公族,才有了机会东山再起!

毕竟人家才是君主的家人……

“那么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鲍牧脸上笑容晏晏:

“诸位派人回去,征兆家丁,与我等一道,清剿君主身边的奸人,还我大齐一个朗朗乾坤!”

鲍牧笑嘻嘻的说着,让一众大夫脸色大变的话语。

本来国高二卿就容不下他们,若不然,他们也不会避居家中不出了。

此时,田鲍两家又摆出了一副以他们为人质,征调他们家族的力量,然后清剿了国高一派的架势。

这让他们再也没有了摇摆的机会。

要么直接拒绝,被砍成了肉糜,要么就是豁出去了一切,与田氏、鲍氏联手一搏……

……

城外。

眼见冲车在被击毁了三辆之后,终于推进了城门洞内,田白常舒了额一口气。

“仲父,准备换旗帜吧!”

田白对着鲍息开口道。

开战到现在,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时辰时间。

但是,就是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他手上的兵卒,已经折损了三千之数。

若不是那些莒人都是夷人,生于狂风、盐碱之地,若是不挣扎,就活不下去,是以他们都很是悍勇。

怕是他的军队,战斗力都要大大折扣了。

现在他的士卒虽然折损了一些,但是,一来这些人分布于四门,使得单一的一面战损之人并不多,二来因为心性的缘故,使得他们彪悍的很。

因此,现在联军的战斗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凶猛。

反倒是城头上,却是显得疲惫了起来。

鲍息点头:“也是时候表明我们的身份了!”

两人正在说着,田豹忽然跑了过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竹筒:

“公子,城内有消息了!”

他的脸上全是喜悦。

早前的时候,双方已经约定好了,如果城内事成,那么就以白色竹筒送达消息。

若是城内失败,就以青色竹筒送达消息。

他手中的竹筒,虽然朱漆完好,但是,只要是看着那老竹子做成的竹筒,看着那泛白的竹节,田豹就知道,城内的事情完成了!

“快快拿来!”

鲍息大喜,他满脸笑容,甚至还止不住的跳下了战车,亲自去拿。

田豹将竹筒递给了鲍息。

鲍息微微瞥了一眼上面的朱漆,见到那封印正是田氏的模样。

他伸手一扭,打开了朱封,取下了竹筒的盖子。

只见里面露出了卷起来的一方丝帛。

他小心的抽出了丝绢,展开一看,顿时止不住大笑起来。

田白抬眼扫去,只见鲍息手中的丝帛,也不过是妇人手绢那么大,想来上面的字迹也没有多少的。

但是,鲍息竟然整整看了十几个呼吸。

很明显,这家伙看了数遍!

鲍息再一次将丝帛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这才是一边将丝帛递给田白,一边开口道:

“小白,大喜,大喜啊!”

“国夏将手中的军队,大半调入了城头,只留下两家的护卫在城中维持秩序。”

“国许这个蠢货,带着人想要围堵鲍东不成,反倒是被逆小子给斩杀了!”

“现在,三个士人之乡中,父亲他们已经掌控了一个乡,他们正在收编士大夫家的兵丁,准备等到咱们的消息之后,就直接攻打宫室了呢!”

鲍息很是兴奋,他说完之后,田白也将丝帛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

他翻过丝帛,仔细比对了一下丝帛上的暗计。

那是一片就仿佛是无意间沾染上去的污垢。

这是一个歪嘴耐克的标志。

田白勾了勾嘴角,轻笑道:“仲父,下令吧,更换上咱们的将旗!”

虽然攻城的军队,都是他们从莒地带来的兵丁,但是,自从到达京师开始,田白等人就没有将田氏、鲍氏的战旗显现过。

现在他说了要打出自家的帅旗,这是正式向国高宣告,他们田鲍两家掀桌子了!

鲍息认真的点头。

辈分更高,地位更高的他,这个时候,竟然认真的给田白行了礼。

看着久久弯腰,脑门贴在虎口上,久久不曾起身的鲍息。

田白慌忙下车行礼。

田鲍世代联姻,鲍息可是他的叔父辈啊!

鲍息的正妻,正是出身田氏的嫡女,是他父亲田盘的亲亲长姐呢!

若是按照这个来计算,鲍息就是他嫡亲的舅父。

这也是他称呼鲍息仲父的原因。

“白小子,我代鲍氏谢谢你了!”

鲍息起身之后,眼睛竟然有了些许的微微发红。

他正色道:“鲍氏被排挤了几十年了,这些年来,若不是有你们田家人的帮助,我们鲍氏早就成为了普通的士大夫。”

“至于今次,你更是以一己之力,推动了此事,仲父我没有别的感谢,唯有这发自内心的深深一礼了!”

田白弯腰还礼:

“仲父说的什么话,小白的身体内,还是有着鲍氏的鲜血呢!”

他说的是真的。

田白的祖父,田恒的正妻,就是鲍氏的庶女。

只不过那个时候,田乞并不是家主。

田恒娶妻的时候,田武子田开还没有被气死。

田恒本是旁支子,是以,直接娶了鲍氏的旁支女。

哪里想到,没有多久,齐侯逼死田穰苴,生生的将田武子田开气死。

而田武子的长子夭折,此子年纪太幼,又体弱多病,后来在生下了田逆之后,就撒手人寰。

是以,田乞这个田武子的二弟,就继承了家主之位。

正因为这样,明明是田氏世子的田恒,却是只娶了鲍氏的旁支女。

两人把臂而笑。

鲍息大笑道:“既然如此,你我爷俩就不要见外了!”

鲍息扭头对着鲍安道:

“将田氏、鲍氏战旗,给我升起来!”

……

齐国都城之外,旌旗林立,但是,每一个旌旗,都是没有超过三丈之高的。

而且这些战旗,都是旁挂在旗杆上的。

悬挂的旗帜,却是一个也没有!

因为悬挂的旗帜,是作为中军大旗而存在的。

悬挂的方法很是特别,在旗杆顶部,有一节横置的短木。

旗帜被生气之后,是上部固定在横木上,侧面要固定在旗杆上的。

这么一来,加上旗帜下部的装饰,是以,就算是没有风的时候,悬挂大旗都是撑展开的。

这么一来,就算是军卒处在很远的战场上,都能看到中军大旗的所在。

因此,才有了中军大旗一倒,全场大乱的原因。

田豹抢先一步,与鲍安两人抢下了旗手的活计。

两人将自家的旗帜绑在旗杆的绳索上,然后徐徐拉动了绳索。

田白则是面色肃穆:“传令鼓手,发起总攻!”

呜呜的号角声,响彻了天地。

激昂的鼓声,传遍了四野。

正在攻城的士卒们扭头一看,就见到正南的方向,一面宽阔达半丈的大旗,迎风招展。

“杀啊!”

士卒们士气大变。

原本攻击就很是犀利的他们,这一刻仿佛是换了一个人,攻击的更加锋利了。

甚至,不乏有士卒不顾砍向了自己身体的长剑,借着身上熟牛皮的阻挡,直接欺身而上,闯入了城头上。

不过是中军大旗升起的一瞬间,城头上的防御,就在此破裂,尤其是南城城头。

有十几处都被叛军攻上了城头。

要知道,两炷香之前,他们才刚刚凑齐了优势的兵力,将城头上的敌人给赶下去啊!

“疯了!”

“这一切都疯了!”

国立喃喃自语。

他实在是没法想象,刚刚还是温吞水的叛军,怎么骤然之间,就变了一个样子。

“将军,看那!”

忽然有小吏不顾城下敌人弓手的威胁,张大了嘴巴,指着南城下的一个方向。

国立悄悄从城牒后面抬起头,瞄了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

他原本还打算是要立刻低头的他,却是愣住了。

只见那边有两面苍茫大旗,正在迎风招展,仿佛正在猎猎作响。

他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这么两幅旗帜?

为什么是这么两幅旗帜啊!

这两幅旗帜为什么会出现在城下?

……

他无意识的扭头,想要像家主国夏寻求解惑。

但是,他却是看到国夏嘴巴张的老大,甚至哈喇都流了一地。

“为什么是他们?”

“为什么是他们?”

“他们不是龟缩在城内吗?”

……

国夏愣住了。

为什么城外的主旗换成了鲍氏、田氏旗帜?

他们可是齐国五大夫啊!

外姓卿士,做到了这一步,那就是顶点了啊!

他们难道不怕万一失败了,会被驱逐出了齐国,将祖辈数百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啊!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齐国五大夫啊!

齐国可是东方的绝对霸主,可是天下有数的大国!

可是仅次于晋国、楚国的存在!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家主,快拿一个法子?城外既然是田氏、鲍氏的战旗,那么城内的田氏鲍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啊!”

国立连滚带爬的朝着国夏扑去。

……

齐国宫室。

芮姬这些天来却是茶饭不思,她摸着自己日益隆起的小腹,满脸的愁苦。、

城外有叛军攻城的消息,并不能带来了芮姬丝毫悲伤。

但是,腹中的这个生命,可是让她进退维谷。

齐君躺在寺中,血肉早已化作了脓水。

她更是被立为齐国太后。

要知道这可是齐国亿万女子中的第一人!

甚至,就连荼将来娶了女子,封为的正室夫人,都没有她的地位尊崇。

但是,现在一切都岌岌可危了。

她本来是用美色迷惑高虎,想要用这家伙,来保证自己的地位的。

但是,谁曾想,自己竟然珠胎暗结……

天啊!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要知道一旦她怀孕的消息传递了出去,那么整个齐国都会指责她的。

若是她不是太后,哪怕只是一个最开始的假太后,也没有现在这个为难的。

但是,高氏帮她干掉了太后燕姬,将她扶持上齐国太后的宝座。

这就容不得她胡来了。

齐国的风气虽然开放,甚至还发生过君主兄妹骨科的。

但是,这不代表太后这个位置上,可以胡来。

因为太后者,乃是先君遗孀,乃是今上母后。

她怀孕的消息,一旦走漏了出去,荼的君位,都要动摇了啊!

因为,先君死后,她都能怀孕,那么先君在位的时候,她又如何保证生下的孩子,是国君的血脉呢?

血统不纯,这可是为君者的大忌。

周室乃是以血统统治的天下。

不管是君主还是小小的国人,都是血脉之上的。

现今她在这个时候怀孕,对于她们母子的地位,可是一个大杀器啊!

芮姬愁眉不展。

一边只穿着中衣的高虎,却是喜笑颜开。

“美人,你这般愁苦做什么?”

“你只消生下了孩子,等到这孩子大一点,咱们就立了他作为齐君,到时候,你我一家人,就能够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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