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贼酋应该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这个有利局面,所以他们最近动作频繁,似乎有大动作。”
“这对我们虽然很危险,不过却也是难得的机会,闯王大军一直不敢与我们正面作战,我们欲求一战而不可得,他们现在想要攻占蕲州,与李自成大军合兵,就势必与我们死战,这就给了我们大举消灭闯王大军的机会,无论是为了保蕲州还是灭闯王,秦军必须马上派一员深孚人望的将领去军队主持大局。”
孙传庭沉吟半晌,方沉声说道:“那么,朝中何人……可担此重任?”
雨打水面,天地连于一线。河水位又增高了,亏得如此,否则闯王大军在河中投下许多障碍物,难免要阻碍水路行程。不过尽管如此,秦军通过水路往来的船只也大幅减少了,因为闯王大军从蕲州南下,已经占领了多处周线。
蕲州,是黄河在西北地境最后一处大埠头,是西北境的一座大城。蕲州城东是柘城,驻扎蕲州卫,蕲州左卫的兵马。
城南不凡码头,现在主要是自北向南上的船只至此而返,再向南已是闯王大军的地盘,基本已经停渡。
这里既是南北水运中枢,同时也是南方至神木的陆地中枢,名实相符的水陆大埠,尽管现在到处是兵,一派紧张气氛,仍可看出它的繁华。
蕲州城坚壕深,兵强马壮,梁红玉大军曾经攻打蕲州无功而返,现在闯王率大军再度尝试攻城了,巡逻的兵丁络绎不绝,各条要道完全进入军事管制阶段,由军队取代地方官府管理一切。
这时,自西却有一队官兵入城,这队官兵统是骑兵,个个身材彪悍、勇武非常,清一色的长枪,代表着这支队伍是专门负责战场厮杀的精兵,而不是派来守城的。
他们的甲胄外,套着银亮色的战袍,仅此一举,便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令所有人肃然起敬。
银亮色,唯有秦军中的鱼鳞卫可以使用,这是一支什么部队,难道当今西北镇国王到了蕲州?
这支军队的缨帽也与众不同,士兵帽盔上都C着一支野J翎,偶尔,也可见有人头C两翎、甚至三翎的,那都是尉官和校官级将领,蕲州卫指挥和先后赶来增援的各路将领济济一堂,站在城门口儿毕恭毕敬的等候着。
终于,只见数十匹马特别的高壮,马上的勇士身躯也更加健硕,腰间甚至配了短火铳的队伍走了过开,这些人看起来杀气腾腾、绝对是久经战场、沐浴过生死搏杀的百战勇士,他们不是将校,可是每人头上都是双翎,显示着他们与众不同的身份。
这时,队伍中间出现一匹白马,马上一员大将,全身亮银链子甲,英姿飒爽,目如朗星,肋下一柄青锋剑轻轻摆动,头上三支野J翎在风中飘摇不已,端得是个风流人物。
蕲州卫指挥胡德水精神一振,立即率领各路将军趋前相迎,躬身施礼军礼道:“卑职等恭候王爷大驾多时了”。
马上的大将唬了一跳,急忙一拨马闪向左边,胡德水不由一怔,随即见那大将后边又是一员白袍儒将,身穿鱼鳞甲,肋下配弯刀,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比先前那个大将俊了七分,帅了十分,他头上也有三枝洁白的翎羽。
胡德水心中暗奇:“莫非这位才是王爷?也太帅了吧?”。
胡德水正欲再次施礼,这位大将军也一拨马,闪到左边去了,只见后边又出现一个骑乌云踏雪的青年男子,这人一身明黄色织金蟒纹袍,头戴金丝王冠,冠上C着五只雪白的野J翎。
这人腰束玉带,并未配兵器,可是顾盼之间,自有威仪。
胡德水见了长吁一口气:“这个……一定是王爷,不会再错了”。
蕲州城现屯兵马、民壮、丁勇共计六万人,其中蕲州城内驻军三万,距城十里官道旁的驻兵一万,更远一些,四十里外的庆远镇,那里现在也驻扎一万兵马,此外柳园驿等储粟的河仓也驻扎有兵丁,共计一万人。不过为安全计,我们已经将过半粮草搬来蕲州城。”
胡德水介绍道:“这六万人,分属蕲州卫、蕲州左卫等地的民兵,还有部分来自其他地方的战兵,名义上统由末将统领,事实上由于各有统属,彼此不熟,所以调度起来非常困难。”
蕲州卫指挥使胡德水犹豫了一下,本想把一些军队军纪败坏、人心焕散,不听号令畏战怯兵甚至偷摸拐骗滋乱乡里的事一并禀告,不过这些兵的将官也都在场,这话说出来就要与人结下嫌隙,所以略一犹豫,只强调了由于各有统属调度困难的事。
李栋坐在上位,已换了身白绸儒衫,头戴平定四方巾,没有了当年战场上厮杀的戾气,反而翩翩儒雅、丰神如玉,毫无一丝统兵将帅的威严,在座的还有文官,除了本地府治的官史,还有南方等地派来听候剿匪指示的特使,有这些文官陪衬,李栋更显得鹤立J群一般,十分的出众了。
李栋笑吟吟的听罢,只是点了点头不做可否。事实上有关蕲州情形,他还未到,手下便已禀告回去,所以对这里的情形了解实比胡德水介绍的还要多。
李栋忙摆手道:“大敌当前,咱们先议议公事吧。蕲州濠深墙厚、兵强马壮,诸位英勇善战,曾遭梁红玉三次攻击而屹立不动,本王在神木也是听说过的。”
胡德水与众将一听,尽皆脸上荣光。其实梁红玉三次攻城,为的只是粮草,那是他还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根本无意打下这座连接南北,贯穿西东的重镇,所以攻而不下,便转向他处劫掠,战事并不算十分激烈。
而这一次不同。依李栋的了解,闯王才华横溢,不仅在民间非常有威名,而且兵法了得,但是在战略上却差了那么一点。
这一次闯王一反常态,不再漫无目的的四处流窜,摆出对蕲州势在必得之势,而且潼关李自成与之遥相呼应,里外夹攻,显然双方已经取得了联系,并就重要的军事行动取得了一致意见。
从流窜,改为试图霸占西北,以此为根据地,再图河南,这样就将大明生生的撕裂,这样的宏图大略闯王想不出来,那群流寇也没有这种见识,估计十有八-九是出于赵信哲的主意,不过现在闯王势力在赵信哲之上,却能从善如流,看来闯王手下也有能人,不但赞同赵信哲的军事部署,而且影响了闯王。
一方面,这是反贼手下智谋之士策划的战略,另一方面,这也是一支队伍日渐壮大后的客观需要,他们需要建立一个据点、一个根据地了。就算没有人谋划,闯王现在想不到,随着他的军队日渐壮大,这个问题他早晚也会意识到。
李栋知道,这三支反贼已成秦军心腹之患,然而秦军目前无论是从财力还是军事上,针对闯王的行军特点,都不可能从帝国调集大量军队剿敌于一隅之地了。
秦军的战略也是因时因地随时改变,闯王力弱时,李栋和内阁的意见一致,都是堵死闯王的出路,毕全功于一役,拼着西北遭受重创,也要把他们全部消灭在西北境内。
然而,随着闯王的力量日渐强大,狼已经变成虎,而秦军既无法、也不能更没有时间把西北的精锐之师、西北的财力都集结起来用之于战事。甚至随着秦军统治在西北的彻底瘫痪,这里有成为猛虎啸聚的山林之势,那就只有*虎出山,不给他们营造根据地的可能。
流匪祸害再大终是流匪,是无法动摇国家统治的,而拥有自己的根据地,那么随之而来,他们就会建立统治、建立政治制度和律法,建立后勤,并且把完全的破坏改造为有目的的建设,那才是最可怕的。
秦军已经制定分地负责坚壁清野,各府各道各司其职的剿匪战略,驱虎出山,虽然闯王驰骋各地,祸及的地方更多,但是先把他们赶离了陕西重地,不使神木所在、王府之地陷于危急之中;二则免致神木周围的省份被他们祸害得彻底糜烂,几十年时间生产力也得不到恢复,那样兵灾还会随出现。
而驱狼流窜,既可乏其兵,挫其锐,把伤害分散开来,易于剿匪之后恢复经济,又可充分利用如果集中起来使用将消耗巨大、且效力难以挥的各地财力、物力和兵力,共同剿寇。
这一点只有秦军中枢的人才知道,这样残酷的决定是不可能告诉地方的。如果让地方知道神木为了避免国本动摇、为了充分挥西北的力量剿匪,有意把他们*出去,受到侵害的地方难免产生怨尤甚至民心思变。
然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站高望远,有时候,纵观全局、统筹决定的苦心,地方未必能够理解。而且出于地方利益,西北各省份就算变成人间炼狱,没有身受其害的其他府道的官民士绅没有切肤之痛,也不会毫无怨言的供应财力物力。
如果各处都消极应付,等到北方的反贼趁势坐大,那么天下所受的伤害将更加难以估计,不这样做,有几个人会有那么长远的目光呢?
想想明朝末年北京城破城在即,李自成甚至没有军饷来调兵支援,而读过书、见过世面的高官富绅们家中财积如山,却仍不肯拿出一文一毫来坐等城破被人抄家的鼠目寸光,就可见一斑了。
这些宏观战略李栋自不会说给这些将领们听,他先夸奖了一番守军们的英勇,然后说道:“目前赵信哲打出了‘替天行道’的口号,又口称反贪官、不反皇帝,其实不过是蛊惑民心罢了。
他西进而来。只有数万人,不过依我看,这才是心腹大患,远非闯王和李自成一群草莽可比,所以尽管蕲州岌岌可危。
李卫大军还是被派去追剿,勿使他不得立足陕西,引火燎原。因此,本王这次来,只有数千精骑侍卫,此外再无一兵一卒”。
他的目光凌厉起来,肃然说道:“也就是说,蕲州之围,西北之难,你们没有什么外力可以借助,完全要凭借自己。本王带来的,只有一颗头颅,为你等共进退罢了!”
这番话声色俱厉,即是说给在场将领们听的,也是说给各地孤城悬立、翘待援的州府官员们听的,他们的特使听了不禁为之怵然。
众将领先是一怔,随即纷纷起立,慷慨激昂各表忠心,李栋淡淡一笑,举手安抚道:“诸位将军请坐,其实闯王、李自成虽然风头正劲,也未必便不可打败。
而幕府中枢对于闯王,也曾有过种种议论。
有议和的,认为招抚为上。本王招抚过两次,一次在西域南,成功了。一次在蒙古,失败了。
此时我却不赞成招抚,贼军士气正旺,未尝一败,没有强大的威慑力,如何能*人签下城下之盟呢?招抚只能助长他们的气焰,他们根本不会有诚意。
而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西北流贼悖理枉法,荼毒百万。秦军一出师就议抚,凡有血性的人,没有不痛心疾的,从此野心勃勃者必众,秦军官兵也再无颜面可存。所以秦军已决意必战、死战,法不容情!”
李栋情知各处孤城府县的官员,甚至许多将领,畏于闯王、李自成的强悍,同时由于李栋曾经招抚过闯西域各国,所以都抱有一线希望,希望秦军招安叛匪,解了自己的困厄,所以一些地方将领和守城官员持有观望态度,作战不力,犹豫不决,所以先说了这番斩钉截铁的话,表明秦军的决心,打消他们的幻想。
随后李栋凛然立起,说道:“本王先来说说目前的局势,然后再宣布秦军的剿匪、安民之策”。
李栋徐徐踱到大堂正中,蕲州是贯穿南北西东的交通要道,商贸达,税赋丰厚,所以设有地方官府,但是这里同时也是驻兵练兵的重要城池,此地一直以军事管制为主,这座府衙就是蕲州卫指挥使官衙,大堂甚是宽阔。
李栋一动,文武官员纷纷立起,屏息恭听。